紅高粱.5

父親現在趴的地方,那時候堆滿了潔白的石條和石塊,一堆堆粗粒黃沙堆在堤上,像一排排大墳。去年初夏的高粱在堤外憂悒沉重地發着呆。被碌碡壓倒高粱閃出來的公路輪廓,一直向北延伸。那時大石橋尚未修建,小木橋被千萬只腳、被千萬次騾馬蹄鐵踩得疲憊不堪、敲得傷痕累累。壓斷揉爛的高粱流出的青苗味道,被夜霧浸淫,在清晨更加濃烈。遍野的高粱都在痛哭。父親和奶奶聽到那聲槍響不久,就和村裡的若干老弱婦孺被日本兵驅趕到這裡。那時候日頭剛剛升上高粱梢頭,父親和奶奶與一羣百姓站在河南岸路西邊,腳下踩着高粱殘骸。父親們看着那個牛棚馬廄般的巨大柵欄,一大羣衣衫襤褸的民夫縮在柵欄外。後來,兩個僞軍又把這羣民夫趕到路西邊,與父親他們相挨着,形成了另一個人團。在父親們和民夫們的面前,就是後來令人失色的拴騾馬的地方。人們枯枯地立着,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一個肩上佩着兩塊紅布、胯上掛着一柄拖地鋼刀、牽着一匹狼狗、戴着兩隻白手套、面孔清癯的日本官兒從帳篷那邊走過來。在他的身後,狼狗垂着鮮豔的舌頭,在狼狗身後,兩個僞軍擡着一具硬梆梆的日本兵屍體,兩個日本兵在最後,押着被兩個僞軍架着的血肉模糊的羅漢大爺。父親使勁往奶奶身上靠,奶奶攬住了父親。

日本官兒牽着狗停在騾馬場附近的空地上。五十多隻白鳥從墨水河道里撲楞楞飛出來,飛經人羣上方青藍藍的天,又拐彎向東,飛向那個金子般的太陽。父親看到騾馬場上那些蓬毛垢面的牲畜,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我家那兩頭大黑騾子。一頭騾子死了,它頭上還斜立着那根鐵鍬。黑血把地上的碎高粱,把騾子光潔的臉,都弄得骯髒不堪。另一頭騾子坐在地上,血乎乎的尾巴拂着大地,兩腹厚皮抖得索索有聲。兩個時開時合的鼻孔裡,吹出口哨一樣的響聲。父親不知道自己多麼喜愛這兩頭黑騾子,奶奶挺胸揚頭騎在騾背上,父親坐在奶奶懷裡,騾子馱着母子倆,在高粱挾持下的土路上奔馳,騾子跑得前仰後合,父親和奶奶被顛得上躥下跳。細細的騾腿騰起一路煙塵。父親興奮得吱哇亂叫。稀稀疏疏的農人,立在高粱地邊上,手扶鋤頭或是別的什麼農具,盯着高粱作坊女掌櫃豔麗的粉臉,滿臉嫉妒仇恨。我家那兩頭大黑騾子,一頭倒在地上死了,嘴脣咧開,一排雪白的長方形大牙齒啃着地。另一頭坐着,比死了還難受。父親對奶奶說:“娘,咱的騾子。”奶奶伸手捂住父親的嘴。

日本兵的屍體停放在拄刀牽狗而立的日本官面前。兩個僞軍拖着血肉模糊的羅漢大爺向一根拴馬高樁走去。父親並沒有立刻認出羅漢大爺。父親看到了一個被打爛了的人形怪物。他被架着,一顆頭忽而歪向左,忽而歪向右,頭頂上的血嘎痂像落水的河灘上沉澱下那層光滑的泥,又遭陽光曝曬,皺了邊兒,裂了紋兒。他的雙腳划着地面,在地上劃出一些曲曲折折的花紋。人羣悄悄地聚縮。父親感到奶奶的手牢牢捏住他的肩膀,所有的人都變矮了,有的面如黃土,有的面如黑土。一時間鴉雀無聲,聽得清那條大狼狗哈達哈達的喘氣聲,那個牽狼狗的日本官兒放了一個嘹亮的屁。父親看到僞軍把那個人形怪物拖到一根高高的拴馬樁前,一鬆手,怪物就像一堆剔了骨的肉癱在地上。

父親驚叫一聲:“羅漢大爺!”

奶奶又捂住了父親的嘴。

羅漢大爺在馬樁下慢慢動着,先把屁股高高的撅起來,造了一個拱橋形狀,又雙膝跪地,雙手按地,豎起了頭。他的臉腫脹得透亮,雙眼成了兩條細縫,兩道深綠色的光線,從他的眼縫裡射出。父親正對着羅漢大爺,他相信大爺一定看到了自己。他的胸膛裡的器官砰砰啪啪地碰撞着,他說不出是驚恐還是憤怒,他想用力嚎叫,但嘴巴被奶奶的手掌牢牢地捂住了。

牽狗的日本官兒對着人羣喊了一陣,一個留着小平頭的中國人,把日本官兒的話翻給大家聽。

翻譯說的話,我父親沒聽全。他被我奶奶捂住嘴巴,憋得眼冒金花,耳朵嗡嗡響。

兩個黑衣中國人把羅漢大爺剝得一絲不掛,拴在木樁上。鬼子官兒揮揮手,又有兩個黑衣人把我們村的也是高密東北鄉有名的殺豬匠孫五,從木柵欄裡,推推搡搡地押過來,孫五個子矮小,渾身是肉,腆着肚子,頭上無毛,臉色通紅,一雙小眼間距很小,深陷在鼻子兩側。他左手提着一把尖刀,右手提着一桶淨水,哆哆嗦嗦地走到羅漢大爺面前,翻譯官說:“太君說,讓你好好剝,剝不好就讓狼狗開了你的膛。”

孫五諾諾連聲,眼皮緊急眨動。他用口叼着刀,提起水桶,從羅漢大爺頭上澆下去。羅漢大爺被冷水一激,頭猛然擡起,血水順着他的臉、脖子,混濁地流到腳跟。一個監工從河裡又提來一桶水,孫五用一塊破布蘸着水,把羅漢大爺擦洗得乾乾淨淨。孫五擦淨大爺,屁股扭動着,說:“大哥……”

羅漢大爺說:“兄弟,一刀捅了我吧,黃泉之下不忘你的恩德。”

日本官兒吼叫一聲。

翻譯說:“快點動手!”

孫五臉色一變,伸出粗短的手指,捏住大爺的耳朵,說:“大哥,兄弟沒法子……”

父親看到孫五的刀子在大爺的耳朵上像鋸木頭一樣鋸着。羅漢大爺狂呼不止,一股焦黃的尿水從兩腿間一躥一躥地滋出來。父親的腿瑟瑟戰抖。走過一個端着白瓷盤的日本兵,站在孫五身旁,孫五把羅漢大爺那隻肥碩敦厚的耳朵放在瓷盤裡。孫五又割掉羅漢大爺另一隻耳朵放進瓷盤。父親看到那兩隻耳朵在瓷盤裡活潑地跳動,打擊得瓷盤叮咚叮咚響。

日本兵託着瓷盤,從民夫面前,從男女老幼們面前慢慢走過。父親看到大爺的耳朵蒼白美麗,瓷盤的響聲更加強烈。

日本兵把耳朵端到日本官面前,軍官點點頭。日本兵把瓷盤放在日本兵的屍體旁,靜默片刻,又端起來,放到狼狗嘴下。

狼狗收起舌頭,用尖尖的、烏黑的鼻子去嗅那兩隻耳朵。它搖搖頭,又吐出舌頭,蹲坐起來。

翻譯對孫五說:“喂,再割!”

孫五在原地轉着圈,嘴裡咕咕嚕嚕地說着什麼,父親看到他滿臉油汗,眼睛眨得像雞啄米一樣迅速。

羅漢大爺的雙耳底根上,只流了幾滴血,大爺雙耳一去,整個頭部變得非常簡潔。

鬼子軍官又吼了一聲。

翻譯說:“快點割!”

孫五彎下腰,把羅漢大爺的男性器官一刀旋下來,放進日本兵託着的瓷盤裡。日本兵兩根胳膊僵硬地伸着,兩眼平視,像木偶一樣從人羣前走。父親覺得奶奶冰冷的手指幾乎摳進自己肩頭的肉裡。

日本兵把瓷盤放到狼狗嘴下,狼狗咬了兩口,又吐出來。

羅漢大爺淒厲地大叫着,瘦骨嶙峋的身體在拴馬樁上激烈扭動。

孫五扔下刀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日本官兒把皮帶一鬆,狼狗撲上來,兩隻前爪按着孫五的肩頭,一嘴利齒在孫五面前晃。孫五躺在地上,雙手捂住臉。

日本官打一個呼哨,狼狗拖着皮帶顛顛地跑回去。

翻譯官說:“快剝!”

孫五爬起來,捏着刀子,一高一低地走到羅漢大爺面前。

羅漢大爺破口大罵,所有的人都在大爺的罵聲中昂起了頭。

孫五說:“大哥……大哥……你忍着點吧……”

羅漢大爺把一口血痰吐到孫五臉上。

“剝吧,操你祖宗,剝吧!”

孫五操着刀,從羅漢大爺頭頂上外翻着的傷口剝起,一刀刀細索索發響。他剝得非常仔細,羅漢大爺的頭皮褪下。露出青紫的眼珠,露出了一棱棱的肉……

父親對我說,羅漢大爺臉皮被剝掉後,不成形狀的嘴裡還嗚嗚嚕嚕地響着,一串一串鮮紅的小血珠從他的醬色的頭皮上往下流。孫五已經不像人,他的刀法是那麼精細,把一張皮剝得完整無缺。大爺被剝成一個肉核後,肚子裡的腸子蠢蠢欲動,一羣羣蔥綠的蒼繩漫天飛舞。人羣裡的女人們全都跪倒在地上,哭聲震野。當天夜裡,天降大雨,把騾馬場上的血跡沖洗得乾乾淨淨,羅漢大爺的屍體和皮膚無影無蹤。村裡流傳着羅漢大爺屍體失蹤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一代傳一代,竟成了一個美麗的神話故事。

“他要是膽敢耍弄老子,我擰下他的腦袋做尿壺!”太陽越升越小,發出白熾的光線,高粱上的露水稀了,野鴨子飛走了一批。又飛來一批,冷支隊的人還沒到,公路上除了偶爾躥過野兔外,再無一個活物。後來又鬼鬼祟祟地跳出一隻火紅的狐狸。餘司令罵完冷支隊長,喊一聲:“喂,都起來吧,八成是上了冷麻子這個狗孃養的當啦。”

隊員們早就趴累了,巴不得這聲喊。司令一聲令下,就應聲爬起,有的坐在河堤上,嚓嚓地打火吸菸,有的站在河堤上,用力往堤下撒尿。

父親跳上河堤後,還在想着去年的一些情景,羅漢大爺被剝皮後的頭顱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動。野鴨子被突然冒出來的人羣驚嚇,齊飛起,又陸續落到不遠處的河灘上,蹣蹣跚跚地行走,翠綠的鴨羽和黃褐的鴨羽在草叢中閃爍。

啞巴提着他的腰刀和老漢陽步槍,來到餘司令面前。他面色沮喪,眼珠子發直。擡手指太陽,太陽已東南晌,低手指公路,公路空蕩蕩;啞巴指指肚子,嗷嗷地叫着,揮動着胳膊,對準村莊的方向。餘司令沈思片刻,對路西邊的人喊:“都過來!”

隊員們跨過公路,聚到河堤上。

餘司令說:“弟兄們,冷麻子要是敢耍弄咱,我就去把他腦袋揪下來!天還沒晌呢,咱再等一會,等到過了晌午頭,汽車還不來,咱就直奔譚家窪,跟冷麻子算帳。大家先到高粱地裡歇着去,我讓豆官回去催飯。豆官!”

父親仰臉看着餘司令。

餘司令說:“回家告訴你娘,讓她找人扜拤餅,正晌午時,一定送到,讓你孃親自來送。”

我父親點點頭,提一把褲子,插好勃郎寧手槍,飛快地跑下河堤,沿着公路往北跑了一小段,就一頭鑽進了高粱地,向着西北方向,哧哧溜溜地遊動。父親在海水一樣的高粱地裡,碰到了幾個長方形的騾馬頭骨。他用腳踢了一下,從骷髏裡跳出了兩隻短尾巴的、毛茸茸的田鼠,並不怎麼吃驚地望他一會兒,又鑽進骷髏裡去。父親又想起了我家那兩頭大黑騾子,想起了公路修成後很久了,每逢刮東南風,村子裡還能聞到刺鼻的屍臭。墨水河裡,去年曾經泡脹漚爛了幾十具騾馬的屍體,它們就停泊在河邊的生滿雜草的淺水裡,肚子着了陽光,脹到極點,便迸然炸裂,華麗的腸子,像花朵一樣溢出來,一道道暗綠色的汁液,慢慢地隨河水流走了。

我奶奶剛滿十六歲時,就由她的父親做主,嫁給了高密東北鄉有名的財主單廷秀的獨生子單扁郎。單家開着燒酒鍋,以廉價高粱爲原料釀造優質白酒,方圓百里都有名。東北鄉地勢低窪,往往秋水氾濫,高粱高稈防澇,被廣泛種植,年年豐產。單家利用廉價原料釀酒謀利,富甲一方。我奶奶能嫁給單扁郎,是我曾外祖父的榮耀。當時,多少人家都渴望着和單家攀親,儘管風傳着單扁郎早就染上了麻風病。單廷秀是個乾乾巴巴的小老頭,腦後翹着一支枯乾的小辮子。他家裡金錢滿櫃,卻穿得破衣爛襖,腰裡常常扎一條草繩。奶奶嫁到單家,其實也是天意。那天,我奶奶在鞦韆架旁與一些尖足長辮的大閨女耍笑遊戲,那天是清明節,桃紅柳綠,細雨霏霏,人面桃花,女兒解放。奶奶那年身高一米六零,體重六十公斤,上穿碎花洋布褂子,下穿綠色緞褲,腳脖子上扎着深紅色的綢帶子。由於下小雨,奶奶穿著一雙用桐油浸泡過十幾遍的繡花油鞋,一走克郎克郎地響。奶奶腦後垂着一根油光光的大辮子,脖子上掛着一個沉甸甸的銀鎖——我曾外祖父是個打造銀器的小匠人。曾外祖母是個破落地主的女兒,知道小腳對於女人的重要意義。奶奶不到六歲就開始纏腳,日日加緊。一根裹腳布,長一丈餘,曾外祖母用它,勒斷了奶奶的腳骨,把八個腳趾,折斷在腳底,真慘!我的母親也是小腳,我每次看到她的腳,就心中難過,就恨不得高呼,打倒封建主義!人腳自由萬歲!奶奶受盡苦難,終於裹就一雙三寸金蓮。十六歲那年,奶奶已經出落得豐滿秀麗,走起路來雙臂揮舞,身腰扭動,好似風中招颭的楊柳。單廷秀那天挎着糞筐子到我曾外祖父村裡轉圈,從衆多的花朵中,一眼看中了我奶奶。三個月後,一乘花轎就把我奶奶擡走了。

奶奶坐在憋悶的花橋裡,頭暈眼眩。罩頭的紅布把她的雙眼遮住,紅布上散着一股強烈的黴餿味。她擡起手,掀起紅布——曾外祖母曾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她自己揭動罩頭紅布——一隻沉甸甸的絞絲銀鐲子滑到小臂上,奶奶看着鐲子上的蛇形花紋,心裡紛亂如麻。溫暖的薰風吹拂着狹窄的土路兩側翠綠的高粱。高粱地裡傳來鴿子咕咕咕咕的叫聲。剛秀出來的銀灰色的高粱穗子飛揚着清淡的花粉。迎着她的面的轎簾上,刺繡着龍鳳圖案,轎簾上的紅布因轎子經年賃出,已經黯淡失色,正中間油漬了一大片。夏末秋初,陽光茂盛,轎伕們輕捷的運動使轎子顫顫悠悠,拴轎杆的生牛皮吱吱吜吜地響,轎簾輕輕掀動,把一縷縷的光明和一縷縷比較清涼的風閃進轎裡來。奶奶渾身流汗,心跳如鼓,聽着轎伕們均勻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腦海裡交替着出現卵石般的光滑寒冷和辣椒般的粗糙灼熱。

野 種.1狗 皮.2狗 道.5高粱酒.4狗 道.9高粱酒.2高粱酒.1高粱酒.3高粱殯.2狗 皮.1狗 道.8高粱殯.2紅高粱.3狗 道.6紅高粱.11狗 皮.1野 種.1紅高粱.5高粱殯.1高粱酒.5高粱酒.7高粱殯.10狗 皮.3紅高粱.6高粱酒.9高粱酒.2野 種.6狗 道.10紅高粱.7高粱酒.11野 種.2狗 皮.8野 種.3高粱殯.1野 種.5狗 皮.4狗 道.4狗 道.2高粱殯.12高粱殯.5高粱殯.12狗 皮.7紅高粱.1野 種.1狗 皮.3高粱殯.5狗 道.9野 種.6高粱殯.2野 種.4狗 道.6狗 皮.1高粱殯.7紅高粱.2狗 道.2高粱殯.12紅高粱.3紅高粱.7狗 皮.1高粱殯.2野 種.3狗 道.1紅高粱.2高粱殯.11狗 皮.7紅高粱.1狗 道.2高粱酒.7紅高粱.7狗 道.8高粱酒.10高粱酒.7狗 道.7高粱殯.9高粱殯.2野 人.1高粱酒.5野 種.2高粱酒.7狗 皮.3狗 道.7高粱酒.4高粱殯.10高粱酒.1狗 道.8狗 皮.8紅高粱.11狗 道.6狗 皮.8紅高粱.11高粱殯.5紅高粱.7高粱酒.7高粱酒.6紅高粱.11狗 道.9高粱酒.7紅高粱.2
野 種.1狗 皮.2狗 道.5高粱酒.4狗 道.9高粱酒.2高粱酒.1高粱酒.3高粱殯.2狗 皮.1狗 道.8高粱殯.2紅高粱.3狗 道.6紅高粱.11狗 皮.1野 種.1紅高粱.5高粱殯.1高粱酒.5高粱酒.7高粱殯.10狗 皮.3紅高粱.6高粱酒.9高粱酒.2野 種.6狗 道.10紅高粱.7高粱酒.11野 種.2狗 皮.8野 種.3高粱殯.1野 種.5狗 皮.4狗 道.4狗 道.2高粱殯.12高粱殯.5高粱殯.12狗 皮.7紅高粱.1野 種.1狗 皮.3高粱殯.5狗 道.9野 種.6高粱殯.2野 種.4狗 道.6狗 皮.1高粱殯.7紅高粱.2狗 道.2高粱殯.12紅高粱.3紅高粱.7狗 皮.1高粱殯.2野 種.3狗 道.1紅高粱.2高粱殯.11狗 皮.7紅高粱.1狗 道.2高粱酒.7紅高粱.7狗 道.8高粱酒.10高粱酒.7狗 道.7高粱殯.9高粱殯.2野 人.1高粱酒.5野 種.2高粱酒.7狗 皮.3狗 道.7高粱酒.4高粱殯.10高粱酒.1狗 道.8狗 皮.8紅高粱.11狗 道.6狗 皮.8紅高粱.11高粱殯.5紅高粱.7高粱酒.7高粱酒.6紅高粱.11狗 道.9高粱酒.7紅高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