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長微微錯愕。
面對這個問題，他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從事人口統計這麼多年，他見過太多的人。
雖然很多都是如流水一般的數據，但依舊會有一部分人被他深深記在腦海之中。
真正辛勤一輩子的人，不是不會享受。
而是不甘享受。
因爲一旦享受，便是證明自己老了。
這種人即便年老，也想用自己最後一點經歷去做一點對社會有貢獻的視線。
而張媛就是這樣的人。
若是換做其他人，面對鉅額的補償，或許早已經心動了。
“趙部長，無論如何，像張院長這樣的人，國家一定會爲她養老送終的。”
聞言，趙羽卻搖了搖頭。
“她需要的不是國家，而是她親手送出孤兒院的那些孩子。”
張媛一生無兒無女，卻有沒人比她的子女更多。
趙羽清楚。
對方一生執念，就是被這些孩子再圍着。
哪怕一次也行。
“對了趙部長，燕城巡捕房和附近基地的負責人也來了。”
“他們來做什麼？”
趙羽不解，這些人算是不請自來了吧。
“他們也是爲了孤兒院的事情，聽說您來了，專程上門給您看一些東西。”
聽到這裡，趙羽才終於點了點頭，讓門後等候許久的兩人進來了。
一位是巡捕房的捕長，另一位是燕城附近駐紮的軍事基地最高指揮官，一星戰將軍銜。
兩人見到趙羽，隨即標準的敬禮。
畢竟若是談職位，即便和他們不相干，也在他們之上。
要知道十年前，趙羽就被授予了二星戰將軍銜。
不僅如此，在幾大國家級部門之一的文化總部，趙羽還擔任了部長一職。
光是這一點，兩人便應該恭敬。
“趙部長，我是燕城巡捕房捕長，聽說您回來了，這些東西也應該交給你了。”
說完，捕長托出一個手提箱。
趙羽上前打開，卻發現裡面是一份份具有年代感的檔案，以及支票。
看微微泛黃的紙張，趙羽便能猜到，這些東西至少有十年之久了。
“這是？”
趙羽忍不住問道。
“趙部長，這是近三十年來，燕城孤兒院走出的烈士表彰，以及撫卹金。”
“爲什麼不直接給張院長？”
“我們也想過，但燕城誰不知道張院長的性格，她唯一的親人就是那些走出孤兒院的孩子，要是直接給張院長的話...”
“而且，短短三年時間，這些勳章就積累了六七個，我們這下更不好給張院長了。本來打算孤兒院拆除之後，舉辦一個特殊的表彰大會，但這不是好幾年了嘛，這孤兒院還是沒有拆掉。”
捕長尷尬的笑了笑。
他也算是盡職盡責了，一直將這些東西收着，從未告訴過巡捕房內的其他人。
“趙部長，我來也是爲了這件事。”
捕長身旁的統領也開口說道。
他手中同樣是一個手提箱。
打開一看，清一色的勳章，特等一等都有，琳琅滿目，至少有二十多個。
“這是燕城孤兒院第一個烈士出現之後，接下來三十年，我們那邊堆積的所有勳章。也是和巡捕房一個情況，真不是之前不送，只是看到送勳章的小戰士看到張院長的樣子，連孤兒院都不忍心邁進，所以這才一直堆積到了現在。”
“連通特等功和一等功在內的勳章有二十七個，牌匾也有二十七份，今天都送來了。”
說完，三個人都看向了趙羽。
他算是明白了。
這些人是把最大的難題丟給了自己。
見到面前兩個手提箱，一疊檔案，趙羽心裡面很不是滋味。
他還記得這些檔案上的每一個人。
張志遠、楚玉、肖洪亮、盧傑，這些都是趙羽從小就認識的玩伴。
雖然離開孤兒院之後就幾乎斷了聯繫，但也是在一個盆裡面搶過食的朋友。
可現在，這些人都沒有了。
變成了表彰，變成了勳章，變成了長存於九州人內心的精神！
不滅的民族精神！
可對於一個人來說，這永遠是最大的打擊。
“交給我吧。”
良久之後，趙羽終於點了點頭。
他擡起手，所有東西直接憑空浮起，跟着趙羽進入了房間內。
見此。
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共同守護了三十年的秘密，今日總算是結束了。
辦公室內。
房門緩緩關閉，又只剩下趙羽和張媛兩人。
“張媽媽。”
趙羽輕聲呼喚，張媛回過頭，看向了趙羽。
同時，她也注意到了趙羽身後的東西。
“那是？”
張媛目光一凝，不禁問道。
趙羽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張媛卻注意到了趙羽那不經意之中變化的眼神。
“張媽媽，當初我們快離開孤兒院的時候，你是不是問了我們一個問題？”
聽到這話，張媛沒有半點思索，微微一笑。
“我自己問的，怎麼可能忘記。”
趙羽還記得當初那個場景張媛身邊圍着很多人，聽着張媛問出那個問題。
“你們長大後想做什麼樣的人？”
答案很多。
科學家。
修士。
軍人。
甚至一直到現在，趙羽還記得每個人的夢想。
“張志遠的夢想是做軍人，因爲他聽您說過，九州因爲弱小，被列國欺負，被教會針對，所以他想做軍人，守護國家。”
“盧傑的夢想是做修士，因爲他聽您說現在的世界強者爲尊，只有真正的強者纔有機會改變國家命運。”
“而楚玉......”
趙羽將自己記憶深處的畫面說出。
每個人，都沒有遺漏。
而張媛也似乎身處那一刻，心中無比動容，眼眶再次溼潤。
“張媽媽，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您，他們每個人的夢想都已經實現了。”
“張志遠當上了軍人，保家衛國。盧傑成功覺醒，成爲了一名修士，同樣爲九州而戰......”
這些，其實都是張媛所不知道的。
因爲孤兒達到法定年齡離開孤兒院之後，監護人變成了他們自己。
就如同飛出去的鳥，撒出去的水。
“真的嗎？”
張媛不由得一笑，眼淚卻也順着嘴角滑落。
這羣孩子實現了夢想，這是她最想看到的。
“是真的，所有人都因爲您的教導，成爲了對國家有幫助的人。從孤兒院走出去的，沒有一個廢物！”
“可...可這些孩子爲什麼不回來看我啊？”
張媛的問題，讓趙羽內心猛地一顫。
“他們回來了，今天他們都回來了。”
聞言，張媛頓時激動的站起身來，來到辦公室外查看。
可門外除了巡捕和軍人，就沒其他人了。
這幾個也不是自己孩子啊。
“人呢？”
張媛不解，回過頭看向趙羽。
卻見到，趙羽將兩個手提箱放在了辦公桌上。
手提箱打開，裡面的東西映入了張媛視線。
“張媽媽，您的孩子們回來了！”
說完，趙羽站直身子，對張媛敬了一個最標準的軍禮！
他也是軍人，他也是這些兄弟姐妹之中的一員。
只不過他更幸運。
當初被楚霓裳從戰場上撿回來了。
若不然，便沒有這一世了。
而他，也是這二十七個勳章之中的一員！
這一刻，張媛彷彿明白了什麼。
她顫巍巍的來到辦公桌前，看着手提箱裡的表彰，勳章之上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心如刀絞。
她那蒼老的手撫過一個個勳章，眼淚流淌而下。
“盧傑、楚玉、李龍、張志遠、雷宇...”
每個名字都彷彿化作當初孩子們的笑臉。
但那只是回憶了。
“張媽媽，從孤兒院走出去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給您丟臉，無論對您，對人民，還是對這個國家，他們都做到了真正的奉獻！他們，是九州的英雄！”
趙羽已經無話可說。
安慰？
他真的配嗎？
去安慰這樣一個同時失去二十七個孩子的母親。
這一刻，張媛彷彿瞬間蒼老了十多歲。
連身形，也佝僂了許多。
“媽...”
趙羽正想開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電話那頭，傳來一位青年的聲音。
“張媽媽，你那邊還好嗎？”
聽起來，也是一位孤兒院走出去的孩子。
“是小柳嗎？媽媽這邊很好，別擔心我，你工作怎麼樣？”
張媛抹去眼角的淚水，強撐着淡定。
“工作很好，領導很器重我，我可是張媽媽帶出來的孩子，絕不可能...給媽媽丟臉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略微顫抖，趙羽也聽出了不對勁。
但張媛卻依舊面帶微笑，彷彿只是一個聽兒子擺談家常的母親。
“張媽媽，我們公司有一個機密的項目需要處理，我被選進這個項目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沒辦法給您打電話了，您一定要注意身體...等...等明年，我一定會回燕城看您的。”
這一次，趙羽終於聽出了哪裡不對勁。
電話那頭的聲音略微嘈雜，而且隱約之間還能聽見炮彈轟鳴的聲音。
兩世皆在戰鬥的趙羽怎麼可能不熟悉這道聲音。
對方哪裡是在工作，明明就是在戰場上。
熟悉不僅僅因爲趙羽也是位軍人。
其實前世初上戰場的時候，每次面臨大戰，或者危險性很強的任務，他都會在開戰前給張媛打電話。
甚至連說的內容都那樣相似。
很長一段時間沒法打電話。
一定注意身體。
我明年回來看您...
“沒事，小柳長大了，工作纔是最重要的，別擔心張媽媽，張媽媽這邊一切都好。”
張媛彷彿還是沒發現不對勁。
但趙羽卻注意到，對方眼眶之中再次滲出淚水。
“媽媽我想你。”
那頭，聲音逐漸變得低沉，已經掩蓋不足炮火的轟鳴聲了。
而張媛，在無意之間抹去眼角的淚水，語氣依舊和當初一樣溫柔。
“掛了孩子，別給媽媽丟臉。”
說完，張媛掛斷了電話。
那樣果斷。
卻又是那樣的不捨。
這一刻，站在一旁的趙羽徹底愣住了。
這真的是明白了。
這根本就是裝糊塗。
他猛然想到，難不成這些年，張媛不是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在做什麼。
畢竟每次有空，他們都會打電話回來。
每次出危險任務的之前，他們都會打電話問平安。
但其實，他是他們和親人最後的訣別。
張媛不是不明白。
她只是不願意猜測。
想到這裡，趙羽頓時很不是滋味。
他彷彿已經看到一幕，每次張媛聽到孩子的訣別，都必須強作鎮定，因爲她不能讓孩子們猶豫，畢竟先有國，纔有家。
掛斷電話後，張媛纔會偷偷抹眼淚。
因爲她知道，從今以後，再聽不到那道聲音了。
“小羽，那是王柳，他小時候經常搶你肉吃那個孩子。”
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身邊還有人，張媛露出一絲微笑，看向趙羽。
趙羽心中一震，他記得對方。
在孤兒院的時候經常搶自己肉。
但是在離開孤兒院那一天，卻最捨不得自己，還將自己所有珍藏的寶貝留給了自己。
“張媽媽，等我一會，我會把王柳帶回來的。”
趙羽的眼神突然堅定，見此，張媛也是微微錯愕。
下一刻，趙羽走出了辦公室。
“趙部長...”
“趙部長...”
衆人呼喚，趙羽卻彷彿沒聽見一般，徑直從衆人身邊走過。
在孤兒院過道上等待的戴安娜也注意到了趙羽，連忙跟上前去。
“哥哥，你去哪裡？”
“在這等我一下。”
趙羽淡淡丟下一句話，隨即破空而起，消失在了這裡。
見此，戴安娜一愣。
他上次見到這樣的趙羽還是在西方大陸。
那時候趙羽誤以爲是他們害死自己母親，所以動怒，整個國家高層都戰慄不已。
這一次，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到達燕城上空，趙羽摸出了衛星電話。
很快，電話就被接通。
“幫我查個人，王柳，三十三歲，祖籍江南燕城孤兒院，現在應該在某個海岸線負責防衛工作。”
接到電話的雷雲生，聽到趙羽冷冽的語氣，頓時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立刻開始查找。
半分鐘不到，雷雲生的聲音便在電話那頭響起。
“咖喱國海岸線，馬杜區域，三分鐘之前，那裡發出海獸襲擊警報，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
聽到對方說完，趙羽掛斷了電話。
晉升上品神王的趙羽第一次無保留的爆發自己的速度。
曾經的筋斗雲，一個筋斗不過數百公里。
但以趙羽現在的修爲，一個筋斗至少一千五百公里！
幾分鐘之內，趙羽就能趕到！
......
咖喱國南部臨海城市，馬杜。
馬杜海岸線是九州和咖喱國聯手建立的海防線，堅固程度自然不凡。
上百米高的合金牆之上，守衛的士兵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大雨傾盆而下，狂風掀起巨浪，一遍遍拍打着高牆，傳出一道道沉悶的聲響。
不禁如此，海面之上，還浮現了數之不清的妖魔，不斷向高牆發動進攻。
高牆上的士兵瘋狂鏖戰着，短短五分鐘時間，他們的死傷已經超過了數百。
若是放在平時，絕不可能有這樣高的死傷。
但這次海浪過於洶涌，導致海面和高牆之間的直接距離縮短了大半。
海生妖魔只需要輕輕一躍就能到達高牆之上。
高牆後，一發發炮彈傾瀉而下，震得海面更加洶涌。
這些能瞬間蒸發妖魔的特製炮彈，卻無法在高牆上留下半分痕跡。
但即便如此，不斷從遠處衝來的妖魔依舊瘋狂的衝擊着高牆。
“中子擾動炮準備！”
“冷凍光線槍全部搬上來，你們愣着做什麼？”
“前面的人補上，現在沒有國界之分，都是東方大陸的兄弟！”
高牆上，一位二級指揮官怒吼着。
這條防線因爲他的存在，士氣大增，士兵們定着隨時都可以衝上高牆的妖魔，不斷運輸着補給。
“王統領，小心您背後！”
一位大喊突然想起。
王柳臉色微變，下意識抓住腰間大刀。
在他身後，一頭踩着刺脊鯊的怨魔直接在空中騰空而起，撲向了他！
這種怨魔由亡魂轉換，屬於一種新生魔族，但同時，也算是一種是低等魔族！
見此，王柳迅速抽刀，寒光閃爍，怨魔瞬間從腹部被一刀兩斷，在一道哀嚎之中，化作黑氣消散在這片天地之間。
來往的士兵們見此都是一陣嚮往。
這就是戰尊級別的強者，可以要了他們命的怨魔，不過是一刀就能解決的螻蟻。
“愣着做什麼，迅速行動起來！”
王柳的聲音再次響徹在這條防線之上。
看着高牆下數之不盡的妖魔，他眼中滿是堅毅之色！
“王統領，因爲突發雷暴雨，飛行支援無法起飛，十分鐘之後陸地支援才能到達，讓我們務必守護海防線！”
一位傳令員來到王柳身旁，開口說道。
“十分鐘？”
王柳臉色頓時一變。
“這簡直就是胡鬧，這半小時讓我這些兄弟們在這裡送死嗎？”
王柳壓低了音量，對傳令員問道。
“我也只是傳個命令，我做不了主啊，而且馬杜市外圍接壤九州邊界，要是讓妖魔衝破防線的話...”
“絕不可能！”
傳令員話音未落，王柳直接打斷了他。
“這條防線我守了整整十年，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這裡，別說守十分鐘，憑我這些兄弟，就算兩個小時也不成問題。”
“兄弟們對不對！”
“對！”
“誓死守衛防線！”
衆人吶喊聲響徹雲霄，就連混亂的戰場也無法掩蓋分毫。
但沒人注意到，王柳眼中神情突然一陣閃爍。
這裡他守了十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裡的情況？
兵力部署和裝備部署的重點都不在這裡，但很明顯妖魔的進攻重點是這裡，看來他們早已經做足了功課。
如此大規模的妖魔軍團，而這道防線上纔不過兩千守軍。
每個人面對的幾乎都是百倍於自己的妖魔。
若不是這高牆之中有特殊裝置，能夠放出特定頻率電磁減緩妖魔速度。
別說十分鐘。
就連十秒可能都難。
妖魔出現，躍上城牆。
先進裝備甚至沒來得及發動，防線就已經失守。
當初軍事基地就駐紮在高牆之下。
但隨着科技發展，運輸能力的指數上升，尤其是十倍音速的運輸機出現之後，軍事基地就開始向後遷徙，這樣也給前線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沒曾想，這竟然成爲了一個弊端。
聽着周圍戰友們的怒吼聲，網友目光一凝。
“這一次...應該還能活着吧。”
戰地指揮官，任期十年，本來這個月之後就功成身退。
但沒成想，遇到了十年難遇的進攻規模！
這根本不是平時那種頻繁的襲擾。
這一次是妖魔有組織，有計劃的大規模進攻！
它們是奔着摧毀防線，進攻東方大陸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