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面色慘白的躺在牀榻上,醒來之後,便是淚流滿面。
她太驕傲了,名喚熙鳳,也從來自比鳳凰。
卻沒想到,在一個她都不怎麼瞧得起的男人眼裡,她竟會是那樣不堪的形象。
平兒、繪金、豐兒也哭成了淚人,過了好一會兒後,鳳姐兒才虛弱道:“都別哭了,繪金和豐兒,去準備些熱水,我想沐浴。”
繪金和豐兒看鳳姐兒似乎恢復了些神色,放下心來,忙去準備熱水。
等二人走後,鳳姐兒見賈薔面色隱隱古怪,一下想到了昨晚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對賈璉傷透了心,已徹底絕望,這會兒子,心中的負罪感竟沒那樣深,那樣厭棄自己了……
她抽了抽嘴角,問賈薔道:“薔兒,我果真是個毒婦,是個妒婦?”
賈薔負手站在那,打量着鳳姐兒,思量了稍許方道:“二嬸嬸嫁過來時,必是想過要和賈璉白頭到老的。愛之深,自然也就護些食。再加上你趕人的手段,確實很有些不妥……”
“爺!”
平兒見鳳姐兒剛剛恢復了些血色的俏臉,隨着賈薔之言又“唰”的一下慘白,不由着急的回頭嗔了句。
賈薔從諫如流,道:“但是二嬸嬸你對上孝敬舅姑,伺候老太太,對下將偌大一個國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任勞任怨。還要照顧那麼一大羣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哪個也怠慢不得。這方面,任誰也挑不出一個不是來。再者,二嬸嬸雖護食些,卻也沒攔過賈璉在外面亂搞,他本身也沒停過亂搞女人。
最無理的是,他連他老子的小老婆都不放過。這種事,撞破天去也不能說是二嬸嬸的過錯。所以,你切莫聽他扯淡。他做下那等該死的事,倒賴到你頭上,怪你沒給他隱瞞……他是不是以爲,你不撞破這事,這事就沒人知道?若不是二嬸嬸早早撞破此事,咱們還有機會提早解決。等以後讓別人撞破告發,他想好死都難!所以,其實是二嬸嬸你救了他性命,也救了榮國府的榮光。”
心亂如麻,甚至有些負罪慚愧的鳳姐兒聽聞此言,眼睛激動的望向賈薔,顫聲道:“薔兒,果真是如此?”
賈薔點點頭道:“當然如此!二嬸嬸,只有最沒出息的男人,纔會將罪孽推到女人頭上。你當然有過錯的地方,可當初你趕他房裡人走時,他若強保下來,我就不信你能趕得走?
在我房裡,誰敢動這種心思?他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兒,自己護不住自己的女人,這會兒全賴到你身上,實在很沒名堂。
所以那些事,你和他的過錯頂多對半平分,他的過錯還多一些,誰也別說誰。”
寶玉護不住金釧護不住晴雯,是因爲下令的人是他娘,忤逆不得。
可鳳姐兒要趕人,賈璉若是強硬護着,鳳姐兒能趕得走?
這件事,原是賈璉佔着主動大義纔是。
王夫人恨透了趙姨娘,也沒見她能趕走趙姨娘。
所以,賈璉的說法其實並沒道理。
說完,他看了看外面的日頭,道:“多往好處想想,日子還那麼長,天地那樣廣闊,沒必要爲了一個已經沒了感情的人,傷心傷身成這樣。日後,你大可活的更精彩,更有榮光。行了,我外面還有事,就不多費脣舌了。總之,有我和平兒在,你必不會過的差就是。”
說罷,賈薔和平兒點了點頭,又看了鳳姐兒一眼後,轉身離去。
這種家事,清官也難斷,過不下去不過就是,雖然如賈家這樣的人家不大可能出現和離的事,卻也不耽擱各過各的。
只是誰也別在道德高地指責誰……
當然,他和鳳姐兒因誤會有了一夕之歡,但以鳳姐兒的性格和身份,註定了這樣的事不大可能發生第二回。
但即便不再有那種事,又能如何?
好好的相處,照顧好親近之人,生活一樣也會美好。
擁有諸多美妾的賈薔,自覺他已經站到了第五層,脫離了低級趣味……
贊!
……
出了鳳姐兒院,賈薔就看到紫鵑候在那裡,他奇道:“怎在這又做甚麼?”
紫鵑沒好氣白他一眼,道:“爺還說呢!方纔你說那勞什子蘑菇醬,當着老太太的面,卻只說要給老爺,你走後,老太太氣的甚麼似的。還得姑娘替你好生圓了一圓!說傍晚前,爺必將蘑菇醬送來。我這不是在這等着通風報信?”
賈薔抽了抽嘴角,道:“那你也不必等在這,怎不進去說?”
紫鵑似笑非笑道:“原是要進去的,可臨門卻看到爺抱着二.奶奶……”
賈薔“誒”了聲,正色道:“這等話哪裡好胡說?二嬸嬸和賈璉又起了衝突,生生氣昏死了過去。賈璉就在東廂窗戶上看着,我沒法子才趕緊抱進屋子裡去的。”
紫鵑自知失言,紅了臉道:“我原不是這個意思……二.奶奶可好些了?”
賈薔嘆息一聲,無奈道:“才養好些的身子,得,繼續臥牀靜養罷。你東西收拾好了沒?準備回林府了。”
紫鵑笑道:“並沒許多東西……對了,姑娘原想請姊妹們一道過去,不過老太太說,眼下正是國喪,林家老爺最忙的時候,不好去叨擾。”
賈薔想了想,點頭道:“這一次老太太說的倒在理……算了,等得空再說罷。走了,回家去。”
紫鵑“誒”了聲,忙跟上前去。
……
佈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林如海聽了賈薔將這兩天的事大致說了遍後,清雋的臉上,眉頭緊鎖。
儘管田太后很不像,但於林如海來說,太上皇剛剛駕崩,皇后就那樣算計太后,實在是……
“此事,不對啊。”
林如海眉頭緊皺,目光中多有猜測的看着賈薔,道:“薔兒,你沒覺得哪裡不妥當麼?”
賈薔聞言一怔,隨即也皺起了眉頭來,緩緩道:“先生不提,我還真沒多想。您這樣一說,我這才反應過來。皇后娘娘這一計,是不是顯得粗糙了許多?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她在背後的小動作。和先前那些天衣無縫的手段相比,到處都是破綻……是不該啊。”
林如海眉頭緩緩疏散開來,但面色卻愈發嚴峻,道:“薔兒,你以爲,這是否就叫示敵以弱,故意讓人小瞧她?”
賈薔聞言,心裡生出一抹寒意來,道:“這個時候?爲甚麼?”
林如海聲音輕微道:“是啊,這個時候,有甚麼事,值當她這般故意賣出破綻,以作遮掩?讓人以爲,她不過是一個,護夫心切,是了,還有維護你這侄女婿心切的,尋常宮闈婦人?”
賈薔聞言,只覺得身上汗毛都要炸起來了,眼中難免生出驚恐之色……
林如海見他如此,反倒寬慰了句:“只作猜測,未必當真。即便是真,對皇上也是存了維護之心的。”
賈薔正要說甚麼,卻聽書房房門忽然被打開,兩道衣着素雅的女子含笑入內。
梅姨娘和黛玉進門後,就看到轉過頭的賈薔臉上,神情凜然肅煞,眼神和刀子一樣。
兩人唬了一跳,梅姨娘一時都說不出話來,擔憂的看向林如海。
倒是黛玉,吃驚之餘,忙問道:“這是怎麼了?”
賈薔這纔回過神來,雙手揉搓了下臉,正要開口,卻聽林如海道:“薔兒正與爲父談論漕幫之人暗襲桃園之事,他氣壞了。”
梅姨娘和黛玉這才放下心來,黛玉上前看着賈薔勸道:“你不是已經讓小婧姐姐去還回來了麼,如何了?”隨即又唬了一跳,道:“小婧姐姐沒事罷?”
賈薔忙道:“沒有沒有……漕幫那位少幫主已經被抓進大牢了,你放心就是。”
黛玉輕呼一口氣,道:“那就好。”又嗔道:“那你這般唬人做甚?”
一旁梅姨娘對林如海笑道:“姑娘真是難得的好人,還這樣着緊薔哥兒的房裡人。”
林如海微微笑了笑,沒說甚麼。
黛玉卻羞紅了臉,小聲辯解道:“小婧姐姐十分不容易,當初是她和薔哥兒一起救了薇薇安,然後才救了爹爹的。”
梅姨娘拉起她的手,笑道:“這樣極好,纔是家門大婦的胸襟。”
黛玉羞的不說話了,林如海問賈薔道:“你將那漕幫少幫主扣住,強邀其父丁皓進京,又爲哪般?”
賈薔道:“先前金沙幫和漕幫起了點衝突,我就讓人調查了番這個天下第一大幫。這一查,還真嚇了一跳。漕幫建起不過二十年光景,就已經成了坐擁幫衆數十萬的天下第一大幫。先生,漕幫的幫衆,可不是史上流賊號稱數十上百萬,實則多爲裹挾的婦孺老弱,而是真正每天做苦力打熬氣力的精壯大漢。
漕幫人員結構嚴密,幫規森嚴,更有一些不得志的秀才乃至舉人,爲其白紙扇參贊。所以,他們不是簡單聚嘯山林的草寇,而是有組織甚至法度的半軍事機構。
以堂主爲基礎,堂主上頭還有總堂主,總堂主上頭還有旗主,旗主上頭還有總旗主,總旗主上頭還有舵主,舵主上頭還有尊師、護法、正道,再上頭纔是總舵主,也就是幫主!
嚴密的上下級結構,嚴格的幫內法度,再加上把持水運,不缺金銀,又和各級官府衙門打好交道,黑白通吃。
眼下已是數十萬人,讓許多府衙投鼠忌器,忌憚棘手,再過二十年,等其超過百萬幫衆時,怕是連京裡都奈何不得,尾大不掉。
因爲一旦動了他,就等於斷絕了水路!整個神京都中,都是靠那條運河在維繼供養。
先生掌戶部,漕糧也在先生的主管之下,所以在得知漕幫的根底後,弟子就決定,絕不能坐視漕幫肆無忌憚的擴張發展下去了。所以,才藉此機會,逼丁皓進京。”
林如海皺起眉頭道:“那,你準備如何應對?”
賈薔道:“漕幫之所以勢大,是因爲一家獨大,沒有制衡的力量!指望朝廷來參與干涉,很難有效果,也容易引起反彈。所以我想以江湖手段,來解決此事。”
林如海不解道:“如何以江湖手段來解決呢?”
賈薔道:“德林號麾下也有一隻船隊,雖遠不及漕幫,但如今也在運河上運送些貨物。我想以丁超爲由,以金沙幫爲名,和丁皓談判,再輔以一些官面上的壓力,逼迫他讓出一部分水路來。金沙幫和漕幫共同爲朝廷出力,運送漕糧。彼此競爭,彼此制衡。當然,金沙幫要得到朝廷,尤其是戶部的關照。和丁皓的談判,是警告他,不要在水路上動手腳。如果金沙幫的船無緣無故的翻了,或是無緣無故的走水失了火,那我就怪在漕幫頭上!”
林如海聞言,有些無語的看着賈薔,道:“你摻和到裡面,軍機處怕不好通過啊。”
賈薔笑道:“只要皇上和先生通過就是,軍機處……他們怕是蹦躂不了太久了,他們也明白,所以多半不會在此事上下絆子。”
林如海聞言笑了笑,卻還是遲疑不決。
賈薔這是明顯要假公濟私啊,他倒是不擔心賈薔包藏禍心,只是……
黛玉左瞧瞧,右瞅瞅後,對林如海小聲道:“爹爹,薔哥兒分明是在爲朝廷出力,杜絕禍事,也是在幫爹爹呢。”
“……”
林如海無奈的看了看自己的愛女後,對賈薔道:“此事且先不急,待我明日進宮,和皇上商議一番就是。”
賈薔聞言,嘿嘿直樂出聲來。
戶部是林如海的自留地,漕幫也想和他鬥?
太上皇駕崩後,大世道就已經變化,也該他收些紅利了。
見他高興成這樣,黛玉沒好氣白他一眼,忽地問道:“馬上就到日子了罷?”
賈薔聽這沒頭沒尾的一言,不解道:“甚麼?”
黛玉哼了聲,啐道:“少裝蒜!”
一旁梅姨娘都忍不住吃吃笑道:“哥兒總不會是忘了,尹家那位郡主的生兒了罷?可不就是明日?”
賈薔聞言變了面色,差點一句“臥槽”出口……
“你真忘了?!”
黛玉心裡也不知是甚麼滋味,仔細盯着賈薔問道。
賈薔抽了抽嘴角,無言以對。
黛玉到底心軟,蹙起眉頭道:“那你的生兒禮也沒準備?”
賈薔道:“準備倒是準備了,不過不在家裡,還在會館倉庫裡。”
黛玉沒好氣道:“那你還不去取來?若是不好,將我拿盞燈也拿去罷。”
賈薔忙擺手道:“月影燈是給你頑的,豈有把你的東西送人的道理?不必如此,我備的禮,雖遠不如月影燈值錢,但她醫術上正好用上,也算難得。再說,我還有正經事和先生談呢。”
林如海奇道:“還有甚麼事?”
賈薔看向林如海,道:“先生,兵馬司衙門如今正在清掃東城,我準備,向東城每家商戶,按月收取一定數量的衛生、火禁銀子。也算是,另一種商稅。”
聽及“商稅”二字,林如海微微皺起眉頭,看着賈薔輕聲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如今太上皇雖然駕崩,可朝堂大權仍在景初舊臣手中。
韓彬、李晗等出京名臣,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回京。
這個時候做的太過,怕是要引起劇烈的反彈。
賈薔嘿的一笑,道:“所以不叫商稅,而是衛生、火禁銀子。這也算,做個初步試探。”
林如海聞言,沉吟稍許道:“也可以試試,你且先去做罷。”
看到賈薔又高興起來,黛玉再度嗔他一眼,不想林如海突然問道:“薔兒,可是手頭沒銀子了?”
賈薔:“……”
……
PS:晚上應該還有一更,擼只呻擼大師的盟,六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