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座園子呢,佔地較廣,袤延數裡。”
“東與海幢寺爲鄰,南及莊巷,西臨溪峽、龍溪,四面皆有便門可以出入。”
“最難得的,是園中湖水西通龍溪,北至漱珠涌,俱是大股活水。”
“萬鬆園裡的樓閣多是海西佛朗斯牙式樣的,不過旁邊的荷塘、竹林二園內的亭閣樓臺,俱是咱們大燕的!”
“雖名萬鬆園,並非俱是松樹,實則以細葉榕、大葉榕、宮粉紫荊、大葉紫薇等樹木爲主。”
“花園裡的花也極多,有木棉、桃花、迎春花、玉堂春、劍蘭、茉莉、紫荊花……”
賈薔進後宅時,就見一身着西式洋裝女服的年輕婦人,正在於賈家諸內眷介紹着伍家花園。
他神情有些驚詫,這位雲朵盤頭上戴着紗花,上身是白色的露頸禮服,下面則是黑色褶裙,腳上踩着一雙小皮鞋……
臉上還戴着淡黃色的玳瑁眼鏡?!
這……
他這是直接回到民國了麼?
而看到賈薔臉上的神情,賈家女子們一個個警惕心大作。
男人豈有不貪圖新鮮的?
更何況是連她們都覺着新鮮的!
不過……
“請國公爺大安!”
新潮女子福禮拜下後,賈薔抽了抽嘴角,眼中的失望連小惜春都看了出來,一羣女孩子們緩緩鬆了口氣。
雖不知發生了甚麼變故,但賈薔眼中的“色光”消失,總是好事。
“伍元搞甚麼名堂?”
賈薔入內,與黛玉、子瑜等頷首示意後落座,不客氣的問道。
果然,這假洋妞也是在強撐,聽到賈薔語氣不客氣,臉色登時變白,說話也結巴起來:“國……國公爺,我……奴……”
還是黛玉出面笑道:“阿珂姑娘是伍員外最小的女兒,平日裡隨伍員外見西夷洋商,會說西夷話,禮數也偏向那邊些,你又何必苛責?”
賈薔搖頭道:“既是西夷之範,那就該行西夷的見面禮嘛。”
黛玉狐疑問道:“西夷之禮是甚麼禮?”
伍柯也納罕,西夷女子見尊貴客人時,也是這般啊……
就聽賈薔對黛玉正色道:“西夷的見面禮,要麼是吻手禮,要麼是貼面禮!”
黛玉聞言,眼睛都豎了起來!
聽聽,這叫人話嗎?!
她都不必詳問,就知道這不是好東西!
其他人也嗔視賈薔,怪他輕薄。
賈薔忙道:“真不是我瞎扯!在海西佛朗斯牙,貼面禮就是家常便飯。我聽人講過一個故事,說是在海西佛朗斯牙有一貴族小姐過生兒,請了八個人來作客。見面自然少不得貼面一圈,就是這樣……”
見他要做示範,黛玉倒退一步,星眸逼視賈薔,警告他不要作死。
賈薔乾笑了聲,看向一旁,見寶琴躍躍欲試,主動跳過,同香菱招了招手,香菱嘻嘻哈哈上前,賈薔在她臉頰兩側貼了貼,嘴裡發出親吻的聲音:“mua!mua!”
香菱羞紅一張臉,低着頭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圈,然後被黛玉趕到一邊兒去。
賈薔忙言歸正傳繼續道:“見面就這樣,千真萬確,不信我可以賭咒……”
當然沒人讓他賭咒,就接着說道:“貼面了一圈後,大家又送上禮物,好傢伙,又是一圈謝禮。等坐下後,開始拆禮物,又得來一圈。結果飯還沒上,有人有事要先走一步,得,又是一圈。一天到晚啥也沒幹,就蹭臉來着……”
鳳姐兒笑道:“這西夷羅剎們也真有意思,就是太不知臊了!”
賈薔哈哈笑道:“這些人如今差不多都是海盜的後人,懂甚麼羞臊?其實現在算是好的,只貼貼臉,再往前,都是嘴對嘴直接親。後來西夷大陸黑死病大流行,死了不知幾百萬人,就再沒人敢亂親了。”
衆人聞言一時無語害羞,伍柯則震驚一個北地權貴,居然會如此熟悉西夷之事。
黛玉忽然想道:“薇薇安和凱瑟琳不是在南邊兒麼?”
賈薔點頭笑道:“就在濠鏡,不遠,等得了信兒就過來了。我們也可以過去,去香江那邊,都很近。那邊是咱們自家的,沒外人,你們可以去海灘上踩海水,喂海鷗,頑沙子。”
黛玉好笑道:“當我們是小孩子嗎?”
賈薔則笑道:“不是小孩子就不能頑耍了?提前說好,我可是要去頑的!”
黛玉沒好氣白他一眼後,問伍柯道:“你也去頑過麼?”
伍柯乾笑了聲,搖頭豔羨道:“我雖然常陪爹爹去見夷商,因爲他們到親密夥伴家做客時,往往會帶上妻女內眷。但是娘和嫂嫂還是管的很嚴的,哪裡敢讓我去外邊頑耍?我家也沒有自己家的海島海灘……”
黛玉大氣,笑道:“那等我們去的時候,邀你一道去罷。沒個熟悉的,怎麼頑也不知道。”
賈薔“嘖”了聲,笑道:“我不熟悉?”
黛玉啐道:“都聽你的那才壞了事!薇薇安也是個不靠譜的。”
正說笑間,聽婆子傳話前面有人求見,賈薔笑着起身,道:“得,你們既然有信得過的,那就勞煩阿珂姑娘帶你們逛逛罷。這伍家花園很有幾分意趣,倒是可以多看看。”
黛玉笑道:“知道了,去忙你的罷。”
伍柯冷眼旁觀,看着這一家子琴瑟和諧,心裡簡直震驚。
這麼多美若天仙的女孩子,按理說都該是心高氣傲的,尤其是裡面居然還有一位郡主。
且有幾位,如黛玉、子瑜、寶釵、可卿等……
美的讓她這樣一個漂亮女孩子都覺得自慚形穢,自忖不如。
偏這麼多姑娘,對於黛玉一人開口都沒有甚麼不滿之色。
女孩子是知道女孩子的,有沒有嫉意,眼神、神情是藏不住的。
眼前這麼多女孩子,卻是一團其樂融融之相,這位國公爺到底是怎麼幹成的?
……
“高茂成跪在門口?”
賈薔原以爲是濠鏡那邊徐臻過來了,沒想到是伍元去而復返,帶來驚人消息。
粵省水陸提督高茂成,在門外跪着求見。
這到底是在敬人,還是在噁心人?
伍元見賈薔臉色陰沉下來,思量稍許,開口道:“國公爺,這位水陸提督的行事做派,您許是不瞭解。此人做事,向來沒甚章法可循。與兩廣總督葉大人都下跪過……”
賈薔聞言氣笑道:“兩廣總督若不加尚書銜是正二品,加了也不過從一品,他一個水陸提督就是從一品,給兩廣總督下跪?”
伍元搖頭苦笑道:“所以粵東官場上,對此人都頗爲頭疼。滾刀肉混不吝不說,偏後臺硬的扎手。他是老趙國公身邊親衛出身,老趙國公在一日,此人地位就牢不可破。國公爺,要不還是見見罷?”
賈薔笑了笑,搖頭道:“那就讓他繼續去跪着罷。”
伍元聞言,遲疑稍許道:“此人掌着粵省水師,若是起了黑心故意刁難……許是會不利。”
賈薔淡淡道:“我等的就是他出手,不然又如何以耽擱採買海糧大計之罪斬他?”
伍元聞言唬了一跳,這從一品大員,說斬就斬?
再者,至於麼……
賈薔見伍元驚駭,便解釋道:“非本公嗜殺,只彼輩奸猾,貪婪無度,膽大包天!我讓繡衣衛親臨傳命,即便他當日出海不在府上,事後也該立即前往福清待命。可你見他有動靜沒有?作威作福的時間久了,敬畏之心殆盡,許還聽說過本公與趙國公姜家不睦的事。所以不管於公於私,我都留他不得。”
粵州位置太緊要,今後就是賈薔對外的橋頭堡。
粵州水師這樣要緊的位置,留一個這樣的人在上面,豈不耽擱事?
伍元見賈薔拿定主意後,想了想道:“此人的確不是好的,就我所知,高茂成將大量粵州水師的硝石、精鐵、銅盜賣給夷商。另外,高茂成在粵州悄悄開設了四家煙館,對外售賣福壽膏。”
賈薔聞言臉色肅穆起來,沉聲道:“福壽膏?!早在景初年間朝廷就下過禁令,嚴禁福壽膏入境,諭令各地嚴查!高茂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着實該死!”
伍元苦笑搖頭,賈薔見之面色愈冷,想起前世因爲這等毒物,使得這個民族遭受到何等的屈辱,眼中殺意更甚,道:“有一個高茂成,就會有兩個,三個,會有更多!說說看,粵州城內還有誰在開煙館?十三行在粵州財大氣粗,勢力雄厚。少不得沾一沾福壽膏的暴利罷?”
伍元看出賈薔動了真怒,心裡有些納罕,爲何會因此事如此惱怒。
華夏古時亦有五石散之流……
不過他還是如實道:“十三行的確有兩家,沙家和喬家。其他人家倒沒有,覺得畢竟是朝廷禁止的,沒必要冒這個險。”
這般說着,心裡也有些後怕。
他兒子伍崇就動過開煙館的心思,被他教訓了回。
只是看着沙家、喬家因爲煙館大發橫財,他心裡其實也有些動搖了……
但如今看來,卻是險些犯下大錯。
賈薔聞言面色清冷了稍許後,對旁邊商卓道:“去,叫高茂成進來。此事牽扯有些廣,先要探探兩廣總督的風,粵州城內不能出大亂子,且虛與委蛇一番再說。”
伍元忙點頭附和道:“國公爺英明。”
賈薔見他如此,笑道:“知道你們十三行將粵州城看成聚財寶地,也看成你們的地盤。且放心,本公也不會讓粵州城發生亂事,總要有理有據。摘他腦袋容易,穩定局勢更重要。”
伍元放下心來,笑道:“賤內粗鄙,不堪大用。就派了小女進裡面服侍夫人和國公府內眷,她也做不得甚麼,就說說粵州人情風土,給奶奶們解解悶兒就好。”
賈薔笑道:“你倒也放心……也好,可以讓她給裡面教教西夷的話。日後,打交道用的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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