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大觀園之內。
湘雲和探春去看了王熙鳳和平兒,然後湘雲就拽着探春往蘅蕪苑而去。
蘅蕪苑裡,寶釵見到她們也是笑着招呼,正好她今日回過家,從家裡帶了一些新鮮的水果,就讓丫鬟去洗來給她們嘗。
“咦,好漂亮的詩句,寶姐姐,這是你寫的嗎?”
湘雲抓着寶釵的手說話,無意間瞥見那案上有些詩稿,看到了兩句,便驚疑出聲,然後拿過來,越看越高興,竟唸了起來:
“幾時花下坐吹簫,
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
爲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
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
可憐杯酒不曾消。”
湘雲讀完,把詩稿讓給也過來看的探春,然後就追問寶釵:“寶姐姐,這是你寫的麼,寫的真好聽,只是,寶姐姐你哪來那麼多愁思,寫了這個出來?”
她拉着寶釵的手臂搖啊搖,寶釵便伸手捏了她鼻子一下:“快別搖了,人都被你搖暈了。這詩不是我寫的,是寶兄弟寫的。”
她此話一出,看完詩稿的探春和湘雲齊齊一愣,然後湘雲就追問道:“寶哥哥寫的?我們怎麼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寫的?”
探春則比湘雲想的深,她臉上一笑,抓着湘雲,給她解惑:“嘻嘻嘻,這還用問,既然是二哥哥寫的,我們又不知道,獨寶姐姐知道,那肯定是二哥哥單獨寫給寶姐姐的,嗯~?”
探春給了湘雲一個大有深意、你還不明白麼的眼神,又不懷好意的看了寶釵一眼。
湘雲立馬懂了,也學着探春的樣子,嘿嘿笑道:“三姐姐說的不錯呢,怎麼依我看,這還是首情詩呢……嘻嘻嘻~”
說着,兩個小丫頭抱在一起,咯咯笑個不停。
寶釵早在沒有第一時間給她們解釋清楚,就意識到或許會被她們誤會。此時被她們如此打趣,心中害羞的同時,倒也思量了一番。可惜,終究並不是寫給她的,她自然就沒那麼多羞意。
“你們兩個就鬧吧,卻不是寫給我的。”
她緩緩坐下,只這麼說了一句,果然就把兩個人的笑聲打斷了。
湘雲道:“不是寫給你的,那是寫給誰的?”
寶釵爲打消她們全部的懷疑,便道:“今兒我回家去,從我哥哥手裡得的稿子,是從外面得來的。
聽他說,這是寶兄弟在外面隨意寫給一個人,只是卻被那人拿到……拿到不好的地方去顯弄,剛好我哥哥也在場,就讓人給抄了回來。”
寶釵說着,也回憶起下午回家時的情景。
薛蟠從外面回來,嘴裡是念唸叨叨,大是不滿和十足的酸味。
他晌午去那順德坊的千金閣看花魁出臺去了,正好遇到有人穿着題詩的袍子,大搖大擺的進了千金閣。
要知道,千金閣還有城裡的一笑樓這幾個大的青樓,都喜歡搞那些酸腐文縐縐的把式。見那人被人簇擁而來,千金閣讓人品賞了他身上的詩句之後,立馬就免了他的入場銀子……
這且罷了,區區十兩銀子可不放在薛蟠眼裡,他可是花了足足五十兩銀子,在二樓最好的位置單獨包了一個雅間呢。
讓他眼氣的是那份被人追捧感覺!
他不經常去那千金閣,不是因爲那是銷金窟,而是他總會在那感受到有錢人不應該有的不平等待遇。試想去千金閣要多花數倍的銀子,卻享受不到其他樓裡那種至尊的服務,誰還願意經常去?
只是這次千金閣提前半個月就在爲那唐婉兒姑娘造勢,搞得轟轟烈烈,他最是好色之人,如何不被勾引出洞?
可惜,他一如既往合着幾個京城大家子弟早早的去了,還花了近百兩銀子,除了開始那老鴇子和龜公們恭恭敬敬的把他們帶到包間,又叫了幾個姑娘執壺添酒,後來就對他們沒什麼太大的關注了。
原本這還罷了,千金閣一向如此。後來那工部尚書之子杜世榮來,情況卻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但那些同爲看客的京城權貴子弟對他另眼有加,那本該只認錢不認人的千金閣居然也把他捧得高高的,直接讓他坐最前面去……
原因嘛,就是因爲他身上帶着的那首詩!詩,他薛蟠不懂,但他聽到了,詩不是那小子寫的,居然是他從旁處求來的,好死不死,正是從他的表弟賈寶玉處得來!
這一下就讓他的嫉妒心突破了天際。
寶兄弟哦,我們那麼好的關係,你有這樣的好詩,不給我拿來顯擺,卻給那囚攘的作甚!
這種情緒直到千金閣準備的表演開始了才暫時消停,不得不說,千金閣的格調確實遠非那尋常樓子可比,十多個節目,個個精彩絕倫,特別是最後那唐婉兒姑娘出場,宛若天籟一般的聲音和美得不無法言表的舞蹈……當然他最看重的,還是那美到極致的身段和一抹薄紗之下那似露非露的容貌……
重點來了,今兒是唐婉兒姑娘初次登臺,按例會選擇一位幸運的顧客上閣樓喝茶談心,好死不死,就是那杜世榮……
他根本無法想象他當時的心情。
他若是能與那美人在萬人羨慕的情況下,單獨在閣樓中一會,他願意花五百兩,不,一千兩銀子!
可惜,這種機會就一次。
以後就算還有人能花銀子單獨見到唐婉兒姑娘的面,也沒那種獨此一份的快感了。
他把這一切過錯都歸咎到賈寶玉的身上。
從千金閣出來,立馬就去榮國府找賈寶玉,得知賈寶玉還在宮中當差,這才無法,只得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
到了家裡,自然是在母親和妹妹面前好一通埋汰賈寶玉,說他不夠義氣,不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種道理,順道把他一日來的不平等遭遇全給母親和妹妹說了。
可想而知,薛姨媽和寶釵會樂意聽他說這些?反過來對他又是一陣埋汰,讓他鬱悶的心情更加難以平復了。
當然,寶釵表面上和母親一樣不滿意薛蟠出去鬼混,實際上卻留了心聽他說,待知道賈寶玉只是贈了旁人詩句,並未曾到場,她心中暗暗高興了好久,還讓薛蟠把賈寶玉作的詩念給她聽。
薛蟠自然記不得,好在他疼愛妹妹,知道寶釵最喜歡這些文雅的東西,一早就讓人給抄回來了。
把詩稿給了寶釵,薛蟠也不願意繼續留在母親屋裡,這裡的兩個人,都不能理解他的苦悶和痛苦。
因此決定明日定去找賈寶玉要一個說法,然後就回屋,摟着一個侍妾睡覺去了。
家裡的事,寶釵自然不會與湘雲和探春兩個講。她兩個都是侯門公府的千金,年紀又小,這些外面男人家的風流事,不好與她們細說。
偏偏湘雲追問她口中不好的地方究竟是哪,不得已,寶釵只好說了一個名兒,就讓湘雲兩個自己不好意思追問,迴歸到話題本身。
“二哥哥可真厲害,隨便送人一首詩都是這樣好的,可惡的是他平時竟惜才,不在我們面前展露。
上回貴妃娘娘回家省親,他還讓林姐姐奪了魁!”
湘雲哼哼道。
寶釵笑她:“他們男兒家,心思和咱們女孩家不一樣,在外面做事的,胸中另有一番天地與世界,回到家裡,和咱們在一處,能夠放下身段說笑就已經是極好的了,難道你想他以後和你說話都板着臉,打着官腔,說的全是朝堂宮裡的事,那你能夠接上嘴不曾?”
湘雲一想是這個理,也笑了:“嘻嘻,寶姐姐說的對。二哥哥要是像老爺一樣說話板着臉,我們肯定都不敢和他說話了!”
旁邊探春則笑道:“你還說他惜才,就這麼着,你還勉強能和他寫寫詩詞玩,他要是不惜才,次次都寫這樣的出來,以後你在他面前還敢寫詩麼?”
“嘻嘻。”
湘雲嘻嘻一笑,不接話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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