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寂靜,無一絲雜音。
賈寶玉的話,雖然沒有太過於慷慨激昂,但是其中的深意,令許多人不由自主的反思?
五兩銀子,真的足夠養活一個孩子麼?
那麼今日的花魁大塞,單是大家送給花魁們的花,便已經超過十數萬兩白銀,那麼這些銀子,又能養活多少個孩童?
全天下所有的孤弱孩童?
雖然很多人算不清這筆賬,但是並不妨礙經年紙醉金迷的他們,一時間產生濃濃的罪惡之感。
杜世榮和馮紫英等人微張着嘴巴,愣愣的望着賈寶玉。
舞臺上,韋笑笑不說話了。舞臺下,其他人也大多噤聲,至有少數人暗自嘀咕着什麼。
“靖遠伯高風亮節,錢某自愧佛如。錢某收回之前的話,只要笑笑姑娘願意,伯爵大人自當可以與笑笑姑娘泛舟同遊。”
之前的錢兄弟又站出來了,他相當的有氣度,遙遙對着賈寶玉一拜,然後擡頭,昂揚的與賈寶玉對視着。
這一刻,估計他覺得他的形象一定和賈寶玉一樣充滿了光輝。
賈寶玉同樣對着他一拜:“錢公子氣度不凡,有乃父之風,賈某多謝了。”
“伯爵大人識得家父?”
“禮部錢大人,士林名儒,賈某怎敢不知?”
簡單一句話,讓錢公子只覺飄在了海上,喝了點酒的他,臉上浮現了明顯的酡紅色,宛若花魁一般豔麗。
忽見四樓連接舞臺的樓梯上走下來一個輕裝丫鬟,她先對着韋笑笑一禮,然後纔看向賈寶玉這邊,有些緊張的道:
“我家小姐說,伯爵爺憂國憂民,爲了孤弱孩童甘願黜衣縮食,她十分敬仰,只是身在風塵,身不由己,不能親自去看看伯爵爺創建的京師養生堂,深爲憾事。
若能蒙伯爵爺不棄,我家小姐願意爲爵爺的事業略盡綿薄之力,以自身名義捐獻白銀一千兩給京師養生堂,懇請爵爺代爲收納。”
她的話,再次掀起一番風浪。
連賈寶玉都意外了,下意識的反問:“你家小姐是誰?”
話音剛落,樓上便傳來一道溫雅的聲音:“奴家練紅綃,懇請爵爺不棄,代爲收下這一千兩銀子,若能對爵爺的事業略有幫助,則爲紅綃心之所願爾。”
賈寶玉擡頭,果然看見對面四樓的圍欄處,已經伏倚着許多的女子,說話的是一個身形高挑的紅衣女子。可惜隔得太遠,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見到她對自己遙遙一禮。
大家都望着賈寶玉,想看他怎麼迴應。
說起來,一千兩銀子雖然多,但是出自一個青樓花魁,還是曾經的第一花魁之口,大家並不覺的什麼。許多人都知道,花魁自身身價本來就不菲,甚至足夠爲自己贖身,她們差的,只是一個願意贖她們,而她們又放心的有情郎。
所以,對於紅綃願意捐獻一千兩銀子大家並沒有太過意外,反而更在乎賈寶玉的反應。
畢竟,接受一個花魁的饋贈,說出去可不怎麼好聽,特別是賈寶玉還身爲伯爵。
賈寶玉此時也有些無語,他之所以說那番話,純粹爲了回敬在場的“風流騷客”們,順帶有些惡趣味。沒想到,居然還能拉來贊助?
這是同情他麼?還是這個練紅綃當真心底善良,只聽他一番話,便要出資資助京師養生堂?
以他貫來不吝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他人的思維來看,練紅綃此舉,這兩個估計都不是主要的原因,說她是善於抓住機會爲自己揚名倒更合理。
是的,花魁本來就是靠着姿色和名聲活着。
她今日這麼一說,假設賈寶玉不答應,她最多隻是略損顏面,或許更多人的還會說賈寶玉不識好歹、妄自尊大、辜負美人恩等。
但是一旦賈寶玉接受了,她立馬便能收穫一波巨大的好名聲,甚至壓住今日誕生的第一花魁。
看吧,果然還是紅綃姑娘心地好......很多人就會回憶起曾經第一花魁的風采。
只是這些,賈寶玉會在乎麼?
他微微一笑,對上方之人略一拱手,道:“紅綃姑娘這份盛情,本爵代天下所有流亡的孩童收下了。回頭本爵會在養生堂大門外立一塊捐獻碑,將姑娘的名字鐫刻其上,以供天下人觀瞻。”
“如此奴家便多謝爵爺了。”
美人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喜怒哀樂。
“咯咯咯,紅綃姐姐這般有心,妹妹這個第一花魁,自然也不能落後姐姐太多了。”
韋笑笑忽然笑着,然後也對賈寶玉一禮:“奴家也願意捐獻一千兩,爵爺可不能厚此薄彼,不收奴家的哦。”
賈寶玉面色不改,抱拳笑道:“自然不會,多謝笑笑姑娘慷慨解囊。”
“爵爺,離落也願意捐一千兩......”
賈寶玉低頭看了離落一眼,沒說話。在他眼中,服侍他一下午的離落,自然比韋笑笑等人要親近些,他不想敲詐她。
“人家真的願意......”
離落噘嘴,似乎感覺受到了忽視。但是賈寶玉實則已經沒有空暇管她了,只因爲隨着紅綃和韋笑笑這兩位一前一後的第一花魁發話,樓上接連又響起兩道聲音:
“紫墨也願意捐出一千兩銀子。”
“素素也願意捐出一千兩......”
這是另外兩個花魁的聲音,比較婉轉。
另有:
“伯爵爺,奴家也願意捐,只要伯爵大人收了奴家,奴家所有的身家都願意獻給大人......”
此類聲音,自然只是極少數。因爲她喊完就沒臉待在外面,躲屋裡去了。
這還不算完,風塵女妓都如此,何況那些自命不凡、財大氣粗的爺們?
錢公子身形一跳,衝到前面,大聲道:“我輩男兒,難道連女人尚不如乎?”
說着對賈寶玉吼道:“在下錢多鐸,身爲大玄子民,也願意捐獻白銀一千兩,助靖遠伯光大京師養生堂,收盡天下孤弱!”
賈寶玉此時對這個錢公子印象大好,相比較於收女人的錢,賈寶玉更願意讓這些大老爺們捐錢。畢竟,能夠到這兒來的,幾乎就沒有缺錢的主。
“哈哈,錢兄高義,賈某在此代那些孩子們多謝錢公子了!”
賈寶玉都可以想象,錢多鐸這個頭一開,其他人肯定不好意思一毛不拔。
果然,短暫的沉默之後,一個儒生打扮的人弱弱道:“在下沒有那麼多銀子,敢問伯爵爺,五十兩銀子可以麼?”
確實,一千兩,並非誰都拿的出來,或者說,並非誰都甘願拿這麼多銀子出來純粹的做善事。
賈寶玉立馬笑道:“當然,多少都是各位的心意,賈某同樣代養生堂內的孩童,多謝這位公子。”
儒生立馬喜笑顏開,道:“那我也捐獻五十兩!”
儒生這一遭,相當於是打破了一千兩這個高度,這下子羣衆踊躍了。
“我出一百兩!”
“我出五百兩!!”
“我出二百兩!”
“......”
於是乎,好好的千金閣大廳,京城最大的銷金窟,居然成了善款募捐地。
偏偏,千金閣卻無人敢出來制止。
或許也沒有必要制止,反正也沒有影響千金閣的利益,相反,今日之事傳出去,無形當中,對千金閣的名聲大大有利。
日後人們提起這次聲勢浩大的募捐,自然而然的會提到一個地名——千金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