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耳中自然聽到後面傳來吳貴妃責打太監宮女的聲音,他心中並沒有什麼憤怒之意。
今日見到了吳貴妃,倒把他這些日子以來,回憶起當日,反思對她是否太過份,因此而帶來的愧意全部打消。
果然這個女人還是不值得同情和憐惜!
“將軍,您的傷口是不是需要處理一下?”
手下的禁軍校尉上前道。
“無妨。”賈寶玉摸了一下臉,並無血跡流下,只不過微微有些灼痛感而已。
忽然前面宮殿內,戴權微微弓着腰,腳下生風的走了過來。
“陛下召見,賈將軍隨我來。”
賈寶玉點頭,示意其餘人繼續巡視,自己隨着戴權走進大明宮。
來到養心殿內,景泰帝斜坐在炕上查閱奏摺,腳下兩名太監在給他洗腳。
“臣賈寶玉參見陛下。”
賈寶玉當中一拜。
“嗯。”景泰帝看他一眼,叫他起身,隨即道:“聽說剛纔在宮外,吳貴妃打了你,你還受傷了?”
賈寶玉躬身道:“回稟陛下,確有其事,不過微臣並無大礙。”
“爲的何事?”
“微臣不知,想來,應當是貴妃娘娘太過於掛念吳家大公子,又覺得吳家大公子是因微臣而死,心中對微臣憎惡,所以纔會出手教戒微臣。”
景泰帝點點頭,算是瞭解。
他擡起腳放在腳下太監的肩頭,立馬就另有太監捧來乾淨的帕子給他擦腳,然後套上明黃色的襪子。
他沒有對吳貴妃出手傷賈寶玉之事作任何評語,反而轉頭問道:“聽說今日在泗裡街,內閣中丞陸文言之子曾當街大喊,說你和他們一樣都是二皇子的人,卻被你當衆駁斥,還說要抓他們至御前定罪,卻是爲何?”
賈寶玉立馬跪下道:“此乃惡意構陷,微臣自然不敢認。陸中丞之子故意攀誣微臣與二皇子殿下有結黨之嫌,實屬居心叵測之輩,微臣自當嚴厲呵斥。”
“哦,但是朕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你曾是二皇子的伴讀,在山東之時又對他有勤王保駕之功,他也一向對你寵信有加,就連身邊的五品侍衛,都派到你身邊聽用,如此恩寵,你都不願意承認是他的人?”
景泰帝將腳盤進炕上的華麗錦被當中,手持一封奏摺觀看着,嘴裡似很隨意的說道。
賈寶玉幾乎未曾單獨面見過景泰帝,就連當上禁軍都虞侯以來都是如此。
雖然此時的景泰帝顯得比平時要隨和得多,但他卻更加不敢大意,聞言叩首道:“二殿下乃是皇子,在山東之時,微臣搬援兵救駕也是臣子本分。
至於二殿下將身邊的侍衛派到微臣身邊,也是出於對微臣的愛護,或許也因爲與微臣之間有着不錯的私誼存在。
不過,私就是私,自然不能與公混爲一談。
微臣乃大玄臣子,所效忠的唯有陛下和大玄,若硬要說是誰的人,那個人也只能是陛下。
至於二皇子,他對微臣愛護有加,微臣自然也當盡忠。不過這並非因爲微臣是二皇子的人,而是因爲,二殿下乃是陛下的子嗣。臣之對殿下所有的忠誠,都是基於對陛下的忠心,也永遠是在對陛下和大玄的忠心之下的。
所以,不是微臣不願意承認是二殿下的人,實在是此言大是荒謬,微臣不敢認,也不能認。”
“呵呵。”
景泰帝聽賈寶玉說完話,擡眼打量了他一下,然後難得笑道:“朕記得,你的老師是前翰林侍講學士柳清白,倒是沒想到,他那麼迂腐不化的老夫子,竟也能教出你這般能言善辯的弟子。
罷了,吳貴妃親弟到底是因爲你才被下獄,後來又死於異地他鄉,貴妃因此遷怒於你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可因此心生忌恨。”
“微臣不敢。”
“好了,下去吧。”
景泰帝揮揮手,賈寶玉便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拜,便在太監們的引領下出了大明宮。
......
六宮之內,吳貴妃還未進鍾粹宮,忽有皇后身邊的老嬤嬤前來傳話,說皇后召見。
吳貴妃雖不願意去,卻也不得違背後命,只得折道前往長樂宮。
到了長樂宮,發現賈元春也在,與皇后葉氏並排坐在炕上敘話,她便上前不鹹不淡的對着葉皇后行了一禮。
以前她還敢仗着皇帝的寵信經常給葉皇后挑刺,只是自寶靈宮之日起,發現葉皇后並不像表面上那般軟弱可欺,反而狠辣異常,她心中已生懼意。
特別是,那日很多人都知道葉皇后教訓了她,她不相信景泰帝不知道。但是皇帝卻對此不聞不問,顯然是默認皇后有教戒六宮的權力,心中沒有倚仗,自然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行事。
好漢不吃眼前虧,除非再讓她逮到一舉鬥翻葉皇后的機會......
“跪下。”
正在心中揣測葉皇后喚她前來所爲何事,忽聞葉皇后冷冷的聲音,她擡頭,發現居然沒有聽錯,饒是心中存了一個忍字的她也不禁變色道:“本宮身爲貴妃,縱然你是皇后,也不能想叫本宮跪下就跪下!”
葉皇后並不與她爭論,只是看了邊上一眼,立馬便有兩個長樂宮的老嬤嬤上前,將她摁着跪下。
長樂宮向來是六宮之首,長樂宮裡的老宮女們,有些還是服侍過幾代皇后的,她們見慣了太多這樣的場面,因此下手絲毫不會遲疑。
別說貴妃,在皇后面前,皇貴妃也得屈膝!
吳貴妃被強壓着跪下,立馬憤恨的擡頭瞪着葉皇后。
葉皇后對已經站起來的賈元春笑道:“妹妹稍等,待會兒我們兩人再手談一局。”
“是。”賈元春也是笑道,似乎完全看不見吳貴妃。
於是葉皇后一手搭在宮女秀暖的雙手上,款款站起來,看着吳貴妃的臉道:“本宮身爲皇后,有管理六宮之責。
你身爲貴妃,不思端靜持禮,維護后妃顏面,卻在前朝與外臣爭執,甚至大打出手,抓傷外臣,遍數歷朝歷代的后妃,也鮮有聽聞這樣的事。”
葉皇后說着,已經來到吳貴妃跟前,忽地伸出手,一如當日寶靈宮那樣,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吳貴妃臉上。
“這一巴掌,是警告你,身爲后妃,就要遵守六宮的規矩,維護皇家后妃的體面。再有此類事情發生,就不只是一巴掌這麼簡單了。”
葉皇后輕飄飄的扔下這句話,轉身坐回炕上。
吳貴妃萬萬沒想到葉皇后如此霸道跋扈,當日在寶靈宮就罷了,是她先出手謀害她,而且當時也只是有葉皇后的親信在場,她忍了。
這一次,可是當衆打她的臉!
“葉苡瑜,你如此待我,難道就不怕我把那日的事抖出來,大家魚死網破?!”
她大聲道。
葉皇后面色一冷,卻絲毫異樣的神色也無,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直到她不敢與她對視,然後才冷冷道:“你若是想死,本宮絕不攔你。”
說完不再理會她,叫人領她出去。
“放開我。”
吳貴妃被人轄制出長樂宮,便再也忍不住,掙脫開來。
那些婆子自然沒有再爲難她,也沒有欠身,直接轉身回去,將長樂宮的大門合上。
鍾粹宮的人上前來,卻不敢去觸明顯盛怒當中的貴妃娘娘的黴頭。
只有之琪上前低聲道:“娘娘,怎麼了?”
吳貴妃捂着自己的半邊臉,目光怨恨的看着看着緊緊閉着的紅漆宮門,慢慢的,眼中有了些許畏懼之色,卻被她壓下。
該死的葉苡瑜,居然爲了如此小事,當衆對她掌摑,如此大辱,她怎麼能忍的下去?
想到侮辱一詞,她自然就又想到那日的事。
賈寶玉,賈寶玉......
吳貴妃兀自夾緊了一下雙腿,然後爲掩飾心境,她走到長樂宮宮門之前,狠狠的踹了一腳,然後才轉身離開。
長樂宮內,葉皇后與元春已經擺好了棋局,忽聞外面傳來不大不小的異響,她擡頭望去,很快就有一個小太監進來回稟:“吳貴妃離去之前,踹了咱們長樂宮的大門......”
旁邊的元春立馬緊張起來,以爲又要出事,豈料葉皇后聞言只是笑了笑,並未發表任何話語。
元春等了一會,便道:“娘娘不生氣?”
葉皇后看了元春一眼,見她顏色豔麗,眉目榮美,真是好一名美人。心中爲她也嘆息一聲,然後笑道:“本宮當衆打了她,她心中定然不服。如今踹了一腳本宮的大門,也不過是發泄一下,如今想來怨氣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我又如何會生氣?”
元春聽了,心中暗思了一下葉皇后的心思,隨後在棋盤上落了一子,才試探着道:“以前我在娘娘身邊伺候的時候,娘娘對這宮裡的大小事,都不怎麼上心,怎麼如今只爲這麼一件事,就懲戒吳氏......”
“那妹妹覺得我是爲何?”
葉皇后忽然盈盈的看着元春,元春遲疑了一下,道:“難道是爲了我弟弟?”
葉皇后心頭一跳,好在隨即元春就道:“娘娘只有蓁蓁這麼一個侄女,我弟弟也算是娘娘的晚輩,吳氏不守規矩,抓傷了我弟弟。娘娘這是爲了我弟弟出的手,以免吳氏再尋他的麻煩?”
葉皇后笑了笑,沒有解釋,只是專心的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