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在那間民舍之內,二皇子冷冷道:“合作,你一個反賊,有何資格與本王合作?”
“貧僧追隨了當今陛下三十年。”
簡簡單單的話,令二皇子眼睛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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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那麼他所知道的,遠比他本身有價值多了……
二皇子緩緩收回了利劍,看着竺蘭的眼睛,猛然把劍插回可劍鞘,冷聲道:“本王暫時不殺你,不是因爲本王信了你那些荒謬之語。
本王若要做什麼,根本不用與你合作。
本王只有一個問題……”
“殿下請問。”竺蘭坦然道。今日既到此,他就沒想過要瞞着什麼,因爲沒什麼必要隱瞞了。
“當初禮部侍郎錢釗一門滅門之事,可是你做的?”
竺蘭確定道:“是。”
二皇子拳頭捏緊,死死的瞪着竺蘭。
當初他和賈寶玉說的是真的,錢釗在他心中,確是恩師。
終究他鬆開了手,幽幽道:“陛下的命令?”
顯而易見的事,他還是問了一句。
誰知竺蘭竟沉默了一下,“不是。”
“那是誰?!”二皇子神色張揚起來。
若是別人,他定要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竺蘭似乎沒看見二皇子眼中的恨意,他淡淡道:“當初陛下叫我殺錢釗,卻並沒有說要滅他滿門,那是貧僧的意思……”
嘭!
二皇子錦繡的拳頭砸在石桌之上。
“爲、什、麼!!”
冰冷且充斥着狂怒的聲音,令竺蘭心頭一震。
他放低眼眸,怔怔的看着二皇子:“二殿下真的想知道?”
“說!”二皇子的眼中,已經有了瘋狂之色,只是強忍着。
竺蘭淡淡一笑,道:“既然殿下定要知道,那貧僧便告訴殿下。”
“貧僧已經說過,當今陛下只有大皇子一個子嗣,也是他早就確定的皇位繼承人!在這一點上,他不會容許任何人破壞。
大皇子雖然無德無形,但是當時並未犯過致命的錯,而當今陛下自持年盛,將來可以爲他鋪平道路,至不濟,等到大皇子誕下龍孫,也可以繼承這萬里河山!
但是那一日,大皇子勒索皇商薛家白銀十萬兩,何等鄙薄,何等肆意妄爲。他那一舉,足以將其自絕於天下士林,終其一生,或許都不能再得到士族的支持。
若是此事當真被二品大員,掌管天下禮教的禮部上奏朝廷,引起天下不滿,那樣殿下知道會是什麼後果麼?”
二皇子聽着,心中自然也就開始盤算。若是那樣,大皇子肯定難逃罪責,說不定連王位都不一定能保住,因爲有太上皇在上。
太上皇一生揹負聖君之名,聖君二字已經成了太上皇的代名詞。太上皇用了一生去維護這個名聲,到了晚年,更是不可能讓任何人去觸碰這一點。
所以,一個不肖的,可有可無的皇孫,太上皇是不會爲他破例的,甚至不介意拿大皇子祭奠名聲。
當今陛下包庇不了。
所以,忽然二皇子便心生一股寒意。
若是自己當真不是景泰帝親生的皇子,那麼,或許,那件事就有可能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想想自己以前的那些行爲,二皇子恍然覺得,景泰帝能留他到今日,真的是忍耐力驚人了。
許是看出二皇子的心思,竺蘭淡淡道:“殿下倒不用後怕,殿下雖然在朝野聲勢浩大,但是至始至終,在軍中沒有一點根基。還沒有觸到陛下的底線。”
二皇子看着他,幽幽道:“爲何要害他一門。”
竺蘭冷笑一聲:“爲什麼要滅他一門?箇中原因,到了如今,殿下難道還猜不到?”
二皇子沉默了。
他確實明白了竺蘭要說的意思。
竺蘭殺錢釗一家,是爲今日做準備。
從古至今,以帝王派刺客暗殺大臣家小的帝王,何人得過善終?
也就是說,當日,竺蘭便已生不臣之心。
只要竺蘭不死,待時機成熟,將此事公佈天下,或許,就能成爲對付景泰帝的一記殺招。
何其簡單的道理。
可是——
“若是本王記得不錯,從陛下登基以來,你便以皇家宮廷禪師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住進了皇宮。
你應當知道,錢釗於本王有恩。
你如今當着本王的面說這些,真的以爲本王不敢殺你?”
二皇子的情緒已經控制好了,他平靜的問道。
“貧僧相信殿下不會。
貧僧從小看着殿下長大,知道殿下是一個能成事的人。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錢釗本來就該死了,若是能讓他的死帶來更大的價值,何樂而不爲呢?
貧僧作爲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滅人一門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錢釗之事,也是順理成章而已,連他自己都沒有多說什麼。
他本來就是一個獨夫,貧僧也不過是順勢給他添些新柴罷了,訶訶~
當然,若是殿下執意要殺貧僧爲錢家一門報仇倒也不是不可,不過,用不着殿下動手,只要殿下一句話,貧僧可以立刻自刎在此。
順道,殿下還可以把貧僧的屍首送至御前,說不定,陛下就能相信殿下至今還不知道真相。”
竺蘭的笑容,帶着淡淡的嘲諷。這是他的自然表情,可惜他從來不知道,也不知道,正是基於這些,讓從小便心懷正義的二皇子,一直想要爲國鋤奸。
忽然有一人來到陸先生身邊耳語幾句,而後陸先生低聲與二皇子道:“殿下,有錦衣軍的人找過來了,請殿下速離。”
二皇子卻看着竺蘭,最後問道:“你說的這些,除了你之外,還有何人知道?”
“除了貧僧之外,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大明宮的戴權了。不過,原本貧僧以爲蘇玉成也是不知道的,沒想到他還是察覺了,至於天地下有多少蘇玉成這樣的人,貧僧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殿下若是要查證的話,還是可以的。不過,貧僧還是要勸殿下最好小心行事,不要讓陛下知道,否則……”
竺蘭發出一陣令人心生寒意的笑聲。
二皇子沒理會,只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毫不猶豫的走了。
竺蘭看着他修長的背影,竟有一種說不清的落寞之意,忽然心生一絲憐意,因脫口道:“錢釗尚有一幼孫活着,被我養在城外的農莊。”
二皇子腳下一步沒停,很快就走到了院外。不過,終究還是有一道淡淡的聲音傳進來:“三日後,將他送到京師養生堂。”
周圍,很快平靜,隱約可以聽到很多細微的腳步聲遠去。
那些,都是二皇子帶來的人,他們之前都躲在暗處。這一點,對於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竺蘭來說,自然不會陌生。
他忽然想起一件他本來準備要和二皇子說的事……
罷了,那件事就讓他幫他查證。他現在心情應該很不好,沒必要再多添事端了,容他自己好好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麼。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輸,則他們一干人全部死,務須多言。
贏,則可謀了這元玄天下!
世界很公平。
他把一切都考慮過了,他們並非完全沒有機會,他們的機會,就在當今皇帝的性格上。
景泰帝,太重顏面了。所以,就算他懷疑今日的刺殺是他和二皇子合謀的,他也不會立刻對二皇子動手。
說起來,那蘇玉成倒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忙。
爲他們,爭取了一定的時間,景泰帝遮掩悠悠衆口的時間。
想到這裡,竺蘭面色又不禁一沉。他也沒想到,在這京城,居然還有一方人馬想要取皇帝性命!
是的,今日刺殺的事,並不是他策劃的。
他手下的組織受了重創,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而且,他知道景泰帝防備着他。
況且,就算他要行動,也絕對不會在景泰帝死之前動大皇子!
他不敢。
但是有人幫他做了決定。
所以,他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冒險將真相告知二皇子。因爲他怕二皇子一直蒙在鼓勵,哪一天就被景泰帝莫名其妙的做掉了。
這樣倒也好,雖然二皇子陷入死局當中,但是,至少他是清醒的,且只要能撕開這道天塹,後面便是一條星光大道!
這是隱藏在他心中十多年的野心,他一直很努力的壓制,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主子看出來半點。
現在不用了,一時間,心中真有種輕鬆至極的感覺。
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他還是沒能親口的、篤定的說出,他便是二皇子生父的真相。
但是他不後悔,他知道,以二皇子的聰慧,多少肯定能猜到一點。
他欣賞二皇子對自己身世不追問、不承認的做法,那是一個上位者應該有的意識,也算是給他身上那一份高貴的血統留下最後一塊遮羞布。
不是麼,二皇子雖然至始至終對他都很不客氣,但是,終究沒有像剛見面之時那樣,叫他“喪家之犬”了。
僅此一點,便讓他覺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夠爲二皇子創造一分能夠打破這命運的機會,他都會全力以赴。
雖死,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