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比母親更急,早已越過母親衝了過去,一把狠狠的抱住了黛玉,哽咽的叫了一句:“林姐姐!”便跟着嚎啕大哭了起來。
王熙鳳跟在太太身後,默默的扶着太太,感覺太太身子有些不穩,忙對黛玉道:“還不過來,難道要太太過去?”
黛玉聞言也顧不得擦淚,推開探春就快步走了過來。當下是院子裡也不管了,沒人送上蒲團來,她就地就這麼跪下了。
“舅媽,我回來了。”
邢霜忙一把將她抱了起來,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王熙鳳在後頭笑道:“姑奶奶可別跪這兒啊,這幾日才下完雨,這地上潮着呢。再說又是石板,硬的很,進去了咱們好好行禮。”
黛玉抱着舅媽,頭靠在舅媽的肩上,衝王熙鳳笑了笑:“嫂子,我想你了。”
王熙鳳哎喲一聲,這會兒也忍不住鼻酸,一下眼淚掉了出來。“你這孩子,好端端的來招惹我。是見就我一個人沒哭,非得讓我陪着你們一塊掉金豆子不成?”
黛玉反倒被她逗得樂了,連邢霜和探春都破涕而笑。
金釧站在廊上叫:“太太,進屋再說吧。”邢霜便拉着黛玉轉身進了房,探春和王熙鳳在後頭綴着,也跟了進去。
入座之後,丫鬟送上蒲團來,黛玉又重新行了禮,這一回邢霜沒拉她,讓她安安心心行完大禮,這才叫她起來。
寒暄了幾句之後,邢霜便迫不及待的問她:“李家待你如何?你婆婆這人怎麼樣,有沒有找你麻煩?”
王熙鳳咯咯直笑:“太太不問姑爺對姑奶奶如何,怎麼倒問起親家太太來了?”
探春倒是明白母親的心思,對王熙鳳道:“姐夫對姐姐如何,嫂子不是才說過嗎?若是對姐姐不好,這一路也不必這麼趕了。”
黛玉笑着看着探春道:“還是這性子,直來直去的,也是嫂子脾氣好不惱你,換了別人你再試試?”
王熙鳳大笑起來,過來拉着黛玉道:“這嫁了人就是不一樣了,比以前更疼人了。嫂子多謝你,你倒是快說說,李家待你怎麼樣,親家老爺太太可好,你那幾個妯娌如何?”
黛玉緩緩道:“老爺太太都是極寬厚的人,待我如己出一般,很是照顧。大伯二伯和兩個妯娌,也是謙遜守禮之人,待我極爲客氣。”
一句極爲客氣,王熙鳳就聽明白了。
她看了眼太太,見太太沒有發火,便笑着對黛玉道:“你也不要理會別人,只管過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探春道:“客氣就客氣了,誰還稀罕跟她們親近?她們定是嫉妒你才情相貌皆比她們出衆,走哪兒都有這般小人。”
邢霜拍了女兒一下,手裡有點用力。
“說什麼呢?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也是我往日太縱容你了,竟這點容人之心都沒有。”
探春被母親教訓了,委屈巴巴的拉着黛玉,低着頭不敢再說話了。
邢霜看向黛玉道:“客氣是好事,說是一家人,又不是天生就在一起的。誰不是相處出來的,你看我和你二舅媽,不也是一樣?”
黛玉笑着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先頭她們客氣,我便也客氣一點兒。日後再慢慢相處,誰都得有點時間。”
探春聽了這話,放開了黛玉的手,坐回了座位上,老實了。
開始她是急了,關心則亂。其實這爲人處世的道理,她怎麼會不知道?再世爲人,她一直泡在蜜罐子裡頭,也難免會忘記自己以前的樣子,忘了她是如何在塞外生活下來的。
是啊,初來乍到,誰都還不瞭解誰,客氣既是疏遠,也是一種試探了。
邢霜又抓着黛玉問:“李家老爺見過幾回,說過什麼沒有?”
黛玉輕笑道:“只成婚那日拜了禮,又第二日敬茶見過一回,就再沒見着過了。平日晨昏定省也只有太太在家,倒是叫我和子琪好好過日子,別的就再沒什麼吩咐了。”
邢霜點頭道:“這便好。他不見得是冷淡,若對你太好了,其他的妯娌怕就更眼紅你些。你只當好生孝敬,心中莫有隔閡。”
黛玉點頭莞爾道:“這我知道。”
正說着,迎春到了,進屋便問:“幾個小的也不進來,坐在廊上只巴巴的瞅着裡頭。母親是不是叫他們進來,也好看看他們姑姑?”
邢霜忙道:“快喊進來。”又問王熙鳳:“怎麼方纔沒見着?”
王熙鳳回說:“一早就瘋玩去了,我也找不着人呢。許是聽聞林姑姑回來了,這才跑了來,又知道太太愛清淨,這纔不敢進來。”
說話間,幾個小的已經進來了,先是規規矩矩的給邢霜請了安,這才一齊涌到黛玉跟前,一口一個姑姑的叫着,嘴裡的問題是一個接着一個,聽的人頭暈眼花。
邢霜不知爲啥,人都道隔代親,偏她只疼愛自己的兒子女兒,反倒這些孫輩的,不在自己跟前長大,還沒有那麼親近。
這會兒被吵得腦仁子都疼了,她這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黛玉見狀忙道:“一個個的說話,不然我回誰的去?”
三個孩子這才安靜下來,賈藝如今已六歲了,便先問:“姑姑,福州府好玩嗎?”
黛玉笑着道:“說好玩,也就那樣。福州有的,咱們廣州都有。廣州有的,福州卻未必有。”
賈藝一聽,沒了興趣,嘟着嘴坐到一旁去了。
賈藺賈婉兩個倒是乖巧,奶聲奶氣的問黛玉:“姑姑什麼時候帶我們去玩?”
邢霜心中一動,笑道:“改明兒天氣好了,咱們一塊去,如今你們姑姑纔回來,一路舟車勞頓的,該叫她好生歇息歇息了。”
三個孩子應了聲“是”,邢霜又讓他們去耳房自行玩耍,轉而對黛玉道:“改明兒我親自去看一看,不然我這心裡始終放心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