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府賈母內宅的一件耳房,賈家幾個姊妹聚在一起,迎春張羅着把兄弟姊妹們聚了起來,她們今天商討的話題是三弟弟要出門求學這件事。
賈環重重逢而輕別離,他想一個人靜悄悄地離開賈府,不希望和家人姊妹們作些離別的小女兒狀。
所以拜師這件事,賈環沒有通知過她們,但內宅裡消息傳得快,多少迎春探春她們都聽到些風聲,知道賈環不日就要離開長安了。
屋子裡坐着一水的女孩子,中間還摻着個寶玉。
迎春年紀大些,已經明白了離別是怎麼樣的一種悲苦不捨,心裡全是憂鬱不忍,惆悵難捱。
探春雖然沒有迎春那樣的閱歷,但於她而言,平日有些沉默的探春想到以後幾年都不能見到自己這個胞弟,又是另一種難受悲傷。
黛玉則太年幼,她上一次離別,是母親病逝後的幾年,淚別父親林如海來到長安,她對賈環有一種長久的好感,賈環此次離去,在黛玉心中想來又是一種情愫。
“環兒此次出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迎春的聲音有些失落,她的心裡空落落的。
黛玉並不太瞭解,疑惑問道:“難道環兄弟不能經常回來麼?”
寶玉忙給黛玉解惑:“妹妹不知道,應天就在咱們賈家的老家南京,雖然沒有揚州離長安那麼遠,但是也差不了多少,哪裡是那麼好回來的。”
黛玉此時才明白爲什麼迎春探春都是一臉不捨神情,無奈道:“環兄弟要是能早些回來就好了。”
迎春皺了皺她那好看的眉頭:“環兒這次出府,是跟着雅川先生讀書進學,想來是要等到過了院試纔會回來了。”
黛玉柳眉微蹙,柔柔道:“院試很難考嗎,環兄弟什麼時候才能考過院試呢。”
寶玉搖了搖頭,他先前還有些記恨賈環,不過到底是小孩子,早就忘到腦後,把不快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見黛玉疑惑,笑着回道。
“二姐姐說的不錯,我聽老爺的清客說過,今歲是沒有院試的,院試是三年兩考,老三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參加院試,他讀書又沒有多久,想來是要過上幾年才能回長安了。不過我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老三幹嘛不在長安考試呢,再不濟直接跟老祖宗求一求,去國子監讀書也好啊。”
探春暗自搖頭,寶玉說話完全就是由着他自己的心意來,你當人人都是你寶玉啊,環兒本來就不受老太太的喜歡,去求老太太也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反而還會惹的老太太不高興,被人覺得不本分。
“我們姊妹自此,想來要有幾年不能見到環兒了,我給環兒準備了一套筆墨紙硯,用作別禮。”
迎春拍了拍眉心懊惱道:“妹妹也準備的是筆墨紙硯,我準備的也是,想着給環兒在外讀書用,如此帶着就不方便了,我還是再想想別的吧。”
寶玉把茶盞放下,笑道:“我倒是準備了一份輕巧的,是我自己留字的一把扇子,給老三拿着把玩。”
黛玉望着身邊的姊妹三人有些茫然,她哪裡想到還要贈送別禮,她也不知道送什麼好啊,只好去求助迎春。
“別禮應該送什麼好呢,二姐姐。”
迎春被黛玉問的一愣,笑了笑回道:“只是一份心意罷了,送什麼都可使得,我和你三妹妹都是看着環兒長大的,如今他出府讀書,自然都想到了用筆墨紙硯作別禮。林妹妹你與環兒往來不多,隨意送些就是了。”
迎春整理了下心情,又道:“以後恐怕很久都不能相見了,我們把環兒叫過來說說話吧。”
寶玉點了點頭:“是要和老三見見了,以前不常和老三玩,老三也是個脾氣乖僻的,生冷得很,我們兄弟姊妹一起說話他也不願意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此時不見怕沒機會了。”
探春有些無奈的望着寶玉,正經爺們誰往女孩子堆裡鑽,也就你是老太太慣的,寶玉不記得,探春可還記得,先前因爲你寶玉在中秋節大鬧了一通,惹得老太太怪罪下來,遷怒了環兒,叫他不要在你寶玉面前來往,招惹得環兒連我們這裡都不願意來了,你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探春和黛玉都點頭稱是,一片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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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一隻手撐着腦袋,手上抓着一本《詩經》,兩眼有些放空。
成年人的心智使他自律,成年人的思想讓他有些失意。
林道儒雖然沒說此次去應天到底要待多久,但既然是出去讀書,最少是要過了三試,才能重回榮國府。
縣試,府試年年都有,但院試卻是三年兩考,所以等賈環考過院試,成爲秀才,最少也要過上個幾年。
賈環此去應天,等到再回長安,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不免心中平生了一份不捨。他不捨得榮國府裡的老太爺和父親,也不捨得家裡的姊妹,還不捨得趙姨娘,小吉祥,趙國基。
時間往往最是無情,人會對家這個概念產生感情,當你從家離開,到另外一個地方生活幾年,再回到家鄉時,你纔會發現,家鄉的這幾年裡,是沒有與你相關的記憶的。
賈環即將離開長安,所以他對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人,徒留了一份留戀。
這幾年的時光,老太爺想來會變得更加蒼老罷,趙姨娘會不會變得不再年輕呢,賈政也許會生出白頭髮罷,二姐姐也許會變成落落大方的少女了,三姐姐林姐姐也會和自己一樣逐漸長大。
趙姨娘坐在賈環的背後忙着穿針引線,她在這幾天裡趕工,挑燈給賈環做了兩雙新鞋。手上雖然忙着,但嘴巴卻不願意閒着。
“你看看你那些姊妹們,平日裡對你假情假意,如今你要出府了,她們纔不管你是在府上還是在哪個土窯裡呢,這內宅裡,也就你娘我會時時念着你。”
趙姨娘尤其對探春最不滿,平日裡探春就不願意往她院裡走動,如今賈環要出府了,竟然一句話都沒,趙姨娘氣急,全當沒生過這個便宜貨了。
小鵲打外邊進來,脆生生道:“姨奶奶,姑娘叫三爺去呢。”
趙姨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打臉也打的忒及時了。
賈環強忍着笑,拍了拍衣服的下襬,一本正經地走出了屋。
“小吉祥,三爺帶你去玩。”
只留趙姨娘在屋裡無語氣結,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