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血戰高臺
紅五軍撤離山丹後,殘暴的馬家軍、民團捲土重來,他們挨家挨戶搜捕紅軍,將剛建立的縣蘇維埃政府委員、義勇軍戰士和紅軍留在城內的100多名傷病員抓起來,用牛車押送至甘州城(今張掖市),將他們全部殺害,埋於萬人坑內。本章節來自請在“完美星空中文網”百度搜索“完美星空中文網”更新最快全文字小說請在百度搜索“完美星空中文網”同時,他們對各地失散的紅軍指戰員進行了瘋狂的搜捕和慘絕人寰的迫害,其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現就將有文字記載的記述如下:
1936年12月,在東樂西屯,攜帶長、短槍各一支的四名紅軍失散指戰員,在劉漢文家中討飯吃,被地痞流氓劉生福(建國後己被處決)發現,遂以安排食、宿爲名,將四人騙至劉萬善家穩住,暗地裡糾集土匪頭子劉仁德(建國後已被處決)等11名暴徒,乘指戰員疲憊不堪之際,蜂擁而上,奪走槍支,打暈捆綁,搶去隨身大煙土,拉至大山壩河灘,由劉匪手持鋼刀殺害。
同月,在東樂城西張莊,兩名失散的紅軍路過此地,該村張興智(建國後已處決)糾合本家弟兄數人,手持木棍,將2人活活打死,搶去隨身包袱兩個,將屍體埋於北山坡邊牆下邊。
1936年11月間,山丹縣大惡霸、僞保安團團長王貴珍,在大黃山地溝內捕到紅軍偵察員一名,殺害於石坡溝裡。爲消滅罪證,用馬將屍體馱到山裡邊羅圈崖子埋了。
1936年12月,僞民團軍需官楊生桂,帶領馬家軍,在大黃山搜捕到流散紅軍三人,一人被馬家軍當場槍殺,拋屍山溝中。另二名被捆綁到楊的住地甘泉子,嚴刑拷打,用刀砍傷後,由楊生桂和同村的楊xx、陳xx等人拉在山溝裡活埋。
………
紅軍指戰員的鮮血沒有白流,1949年,山丹獲得解放,這些殘害紅軍的惡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在山丹戰鬥中把鮮血和生命獻給革命事業的先烈們的英名和光輝事蹟,將永載史冊,留芳千古!
紅五軍再次踏上了西征的道路,由往日的“鐵屁股”(鋼鐵後衛)一改而爲全軍的前鋒。此時“西安事變”雖已和平解決,但蔣介石亡共之心不死,並未放下屠刀。他命令馬家軍加緊進攻,徹底消滅西路軍。在一片和平的氣氛中,西路軍一步步邁入危境。
12月27日夜,五軍繼續向張掖以西進軍。這次隨同五軍行動的還有西路軍供給部、衛生部、及所屬輜重隊、被服廠、兵工廠、總醫院、婦女獨立團一部,均在五軍的掩護下行動。由於後勤部門人員多,又帶了不少家當,尤其是總醫院的幾十名重傷員,由擔架隊擡着前進,故行進速度相當遲緩,行軍隊伍也拉得很長。爲了搶佔先機,也爲了後勤隊伍的安全,董振堂命令三十九團、四十五團、軍騎兵團爲前鋒;以四十三團居中,掩護後勤隊伍;以主力三十七團殿後,隨時阻擊敵人。
12月28日,前鋒三十九團在張掖東部的二十里堡,遭遇敵一00師韓起功旅及部分民團的阻攔。五軍先頭部隊予以堅決還擊,敵人很快潰退,迅速撤入甘州。30日上午,董振堂率五軍攻入臨澤縣城,城內守敵倉惶出逃。此時,後面的輜重隊伍由於行動遲緩,還遠在平遠堡、烏江堡一帶準備渡黑河。敵韓起功部見紅軍大部隊已過,便從後面偷襲過來。當時西路軍供給部的車輛、駱駝正在過河,擔任掩護的三十七團迅速展開,向敵人還擊。已渡過黑河的四十三團也從南面迂迴,掩殺過來,敵騎招架不住,被迫東退。五軍在這次行動中,各團隊配合得很好,始終未給敵以可乘之機。1937年1月2日,整個縱隊進駐臨澤縣城。
進城後,董振堂即下令部隊抓緊時間休息,隨後找到軍政委黃超,黃超以前曾是張國燾的秘書,是張的心腹。紅四方面軍南下期間,董振堂一面積極完成作戰任務,一面站在朱老總一邊,對張國燾的分裂活動進行了堅決鬥爭,引起張國燾的不滿。後調黃超擔任五軍政委,先把原五軍主要幹部分批調走,還處處散佈謠言說董軍長有軍閥思想,投身革命完全是投機倒把等等,企圖架空他。會寧會師後,黃超的行爲有所收斂,但那副目中無人的腔調,卻始終未變。依當時二人在紅軍中的地位,董不僅是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二十三名委員之一,著名的寧都起義領導人,而且戰功卓著。而黃超除了有張國燾的全力提攜外,其它根本沒法與比他大十多歲的董振堂比。但忠厚正直的董振堂出於對黨的絕對忠誠和信賴,拋棄前嫌,不僅寬容了黃超,而且出於黨的組織原則,有些事情則過份聽從於政治委員黃超。
二人經簡短商議,黃超決定自己帶軍直外加三十七團、四十三團留駐臨澤,由董振堂率三十九團、四十五團、騎兵團(二個連)和總部特務團總計兩千八百餘人於次日凌晨出發,去攻打高臺縣城,全軍僅有的一部無線電臺也按黃超之意留在了臨澤。
高臺縣城位於甘肅省西部,是西路軍通往新疆的必經之地,這裡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的要地。高臺南面不遠即是海拔5400多米、終年白雪皚皚的祁連山脈;北面是一望無際、毫無人煙的大沙漠。
戰士們拖着疲憊的步伐再次行進在冰天雪地裡,呼嘯的老北風夾雜着大片的雪花打在臉上生痛,望着這支衣着單薄的隊伍,董振堂內心充滿愧意,他多麼希望能早日打通國際線路,早日獲得蘇方的軍援,讓戰士們好好的休整一次,穿好、吃好,然後精神抖擻的打回來。想到這裡,董振堂咬咬牙,和戰士們一同行進在廣闊的雪原中。
五軍於黎明前趕到高臺城下,董振堂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了這個倘處於朦朧睡意中的小城,然後下達戰鬥命令:“四十五團爲左路,三十九團爲右路,特務團、騎兵團居中,迅速展開,一舉攻克高臺城!”
戰士們擡着早已準備好的雲梯從各個方向撲向城牆,一部分敵人發覺了,開始頑抗阻擊,而有些城頭,直到攻城的戰士們爬上去了,敵人才發覺。有限的抵抗已經無礙大局,五軍一股作氣,拿下了高臺,沒來得及逃走的800多民團繳械投降,僞縣署官員全部被俘,五軍的軍旗高高飄揚在高臺城頭。
進城後,因電臺不在身邊,董軍長立即令騎兵團派人飛馬趕回臨澤報信,希望政委黃超帶五軍餘部迅速跟進,同時電告西路軍總指揮部高臺戰況。執行任務的戰士們走了,董振堂這才感覺到一絲倦意,他回到城內的臨時指揮所(天主教堂),政治部主任楊克明正親自寫着各類標語,忙的不亦樂乎。楊克明是原紅四方面軍三十三軍的政治委員,與五軍合編後,始任五軍政治部主任,和董振堂搭檔配合的十分默契,是一位不僅年輕且極富才幹的高級指揮員。董振堂悄悄來到楊克明身後,笑着說道:“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好!好!好!”董振堂連說了三個好,楊克明回過頭來,見是軍長,笑呵呵地把筆往桌上一丟,說道:“老董,前景大好啊!現在只要部隊全力西進,不久即可到達新疆。等我們拿到了蘇制的武器,和各項補充物質,到那時,哼哼!……”
董振堂把腰帶解下來放在桌上,說道:“鳥槍換大炮,那當然好!只是現在西安事變雖已和平解決,但二馬與蔣介石不同啊,他們經營西北多年,已形成了牢固的、家族式統治的武裝集團,是容不得我們的。”說到這裡,董振堂久久凝視着窗外,沉重地講道:“要時刻警惕,此地不可久留呀!”
第二天,派去臨澤送信的小分隊回來了,五軍餘部並沒有跟過來。帶回來的只是中革軍委的一紙電令:
在高臺、臨澤地區集結,暫時勿再西進。
董振堂接電後大惑不解,不知中央如何又不讓西進了。原來,中央考慮的是從全局出發,西安事變後,蔣介石回到了南京,立即扣押了隨行的張學良,並調集四十個師的兵力準備進攻西安,局勢再度緊張起來。中央此時來電令西路軍暫勿西進,有靜觀時局,隨時需要西路軍東返策應陝甘的意圖。
8日,軍委再次電令西路軍集中全力消滅尾追之敵,創造肅、甘、安根據地。徐向前、陳昌浩二人按照中革軍 委的指示,決定停止西進,準備在臨澤、高臺一帶迎敵。西路軍各部在高臺、臨澤、倪家營子一帶不走不退,並開始就地擴紅、籌糧、創建根據地。這樣一來,二馬就沉不住氣了,這是他們最害怕的,二馬開始積極佈署調集精銳,準備與西路軍決一死戰。
董振堂從接到命令開始便有一種不祥的徵兆,但他還是不容置疑的堅決執行了。這些天來,他踏遍整個高臺縣城,一邊抓緊時間佈置防禦,一邊同政治部主任楊克明在城內積極宣傳黨的抗日主張。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先前俘虜的八百餘名民團,大部願意接受改編,加入紅軍。這幾百人,用好了,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隨同五軍一同到達高臺的,還有西路軍婦女先鋒團三營一百多名女戰士。此刻,她們也在縣城各處忙個不停,有的在教羣衆唱革命歌曲,有的在向羣衆宣傳我黨“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政治主張,有的則穿梭在大街小巷裡,忙着貼、寫各種標語。在紅軍的宣傳號召下,城裡的百姓踊躍向紅軍捐衣捐糧。一時間,整個小城沸騰起來,好不熱鬧。
1937年1月12日,二馬主力追蹤而至,狡猾的馬步芳以一部兵力佯攻臨澤和倪家營子,而以主力馬彪、馬樸、韓起祿、馬祿四個騎兵旅,一個炮兵團,外加馬德勝、馬兆瑞等四個民團共二萬餘人繞過兩地,一路叫囂着“寧死一萬人,不失一寸土。”的口號,直撲紅五軍駐守的高臺城。當然,這裡面也包含有敵人對紅五軍的特殊仇恨。這還要從五軍的歷史說起,早在1928年,董振堂在馮玉祥的西北軍裡任團長時,曾率部駐守在西寧,參與了一系列平定馬仲英部“河煌事變”的軍事行動,董的部隊裡有很多老兵當年都參與過對“青馬”的戰鬥。
敵人大兵壓境,董振堂聞訊後登上城頭,平靜地舉起望遠鏡,只見遠處的戈壁灘上煙塵滾滾,馬家騎兵一隊隊,一排排從四處向高臺涌來,有清一色的黑馬團、白馬團、紅馬團……,撲天蓋地,場面甚是壯觀,更遠處還有上萬步兵在沙地上蠕動着。西路軍分駐三地,唯高臺五軍實力最弱,僅三千餘人。照這陣勢,孤軍困守前景不妙,雖然董振堂早就預料到這般下去必與二馬會有一搏,但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要是現在手頭裡有幾門炮該多好哇,至於炮彈嘛,幾發就行。他是專業炮兵出身,這點距離,由他親自瞄準,幾發炮彈砸過去,必將炸得馬匪人仰馬翻,徹底將敵人囂張的氣焰打下去。可現在別說炮彈,就是手榴彈也沒多少啊。
他放下望遠鏡,回過頭去找機要參謀,他想向總指揮部發電請求增援。可是他失望了,機要參謀和電臺都留在了臨澤,受政委黃超控制。董振堂看了看隨行的同志及城頭上的戰士,用一貫堅定的語氣講道:“同志們!高臺是咱們紅軍西進的戰略要地,我們要堅守每一處陣地,拖住敵人,贏得時間,敵人是從後面上來的,總指揮部不會不知道,主力一定會趕過來增援我們的!”
聽了董軍長的喊話,戰士們信心十足,紛紛磨拳擦掌,趕修着工事。
董振堂回到指揮部,立即佈置全城的防守任務:以第四十五團扼守東城和南城東半部;第三十九團扼守西城和南城西半部;以特務團、騎兵團扼守北城。任務下達後,他找來敵工科長李肅,李肅是山東臨清人,西北軍軍官學校畢業,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是我黨打入國民黨第二十六路軍,從事兵運工作的三人小組之一。起義後他一直在紅五軍團工作,曾任第十四軍政治部宣傳部部長,團政治委員,軍團隨營學校政治委員,紅五軍敵工科科長等職。董振堂交給他的任務是:趁敵人還沒有對高臺完成合圍之際,立即帶領幾個戰士,分批化裝出城,向總部報告情況,請求支援。
送信的同志們陸續出發了,他們能否順利完成任務呢?董振堂焦灼地徘徊在城頭。不多久,敵人的炮擊開始了,炮火之猛烈是河西戰役以來所罕見,原先已築的工事大部被摧毀。炮火過後,馬匪們在城外一字排開搞了個宣誓。敵前線指揮官騎在馬上,舉着大旗聲嘶力竭的喊道:“韓旅長有令,攻下高臺,人人有賞。放假三天,城裡的財物、女人都歸你們…….”
敵人的敢死隊頓時齊聲吶喊起來,城頭上的十三師師長(兼四十五團團長)葉崇本聽着那個氣啊,攥緊拳頭罵道:“狗日的,來吧,老子送你到陰曹地府去領賞!”
不久,馬匪們一排排扛着雲梯,手持繩索、鐵鉤,嚎叫着向二丈高的城牆撲來。五軍的幹部、戰士均是打阻擊、堅守戰的老手,並不急於開火,而是儘量地把敵人放近,然後一頓狠揍,打得馬匪人仰馬翻,屁滾尿流地逃回了出發地。這樣一直打到第四天,敵人什麼也沒撈着,且死、傷無數。
馬步芳穿着厚重的皮大衣,站在城外的山坡上,臉色陰沉地注視着硝煙迷漫的高臺,咬牙切齒地對敗下來的敢死隊士兵罵道:“十比一,還打成這樣,真是一幫混賬!”罵完了,轉念一想,也難怪,他的對手是董振堂啊,原西北軍無人不曉的悍將,打防禦戰的頂尖高手,連老蔣的中央軍都過不去的一道坎。該怎樣收拾西路軍打出來的這隻拳頭呢?馬步芳一籌莫展。
入夜了,董振堂焦慮地徘徊在城頭,望着城外馬家軍營燃起的一堆堆篝火,以及淹沒在夜色中的祁連山脈,他在考慮部隊下一步的行動方向。部隊已連續堅守了四天,一直盼望的援兵卻遲遲未見。也許,那邊也被敵人牢牢拖住了,沒有力量再增援高臺。如果是這種狀況,到底應該怎麼辦?憑這三千餘人能堅守到幾時,他心裡實在沒數。況且糧彈已嚴重缺乏,每次夜裡派出城去搜尋敵屍首上彈藥的戰士們,回來均無較大收穫。狡猾的馬步芳令出擊的士兵每人只帶三、五排子彈,打完再回去補充。高臺古城歷經數次地震,城牆早已殘缺不堪。目前,馬匪十倍於我,且裝備精良,我軍無險可守,無援可待。照此下去,死守將意味着全軍覆沒。
這時,四十五團團政委張力雄夜晚查哨路過這裡,見軍長來了,趕緊跑過來。
董振堂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張力雄是五軍少有的一位軍政雙全的團級幹部,對於這位老部下,他曾多次在會議上表揚過。連日的征戰,張力雄沒有哪一晚能睡過三個小時,雙眼熬的又紅又腫。董振堂心痛的握住張力雄的手說道:“你們辛苦啦!”
“軍長,你不和我們一樣嗎?”
兩人就近找了一處石梯坐了下來。
“四十五團今天打退了敵人多少次進攻?”
張力雄略微估算一下,回答道:“大約有二十多次吧,有兩次攻上了城頭,都被我們及時打下去了。敵人炮火打的越來越猛,今天我們團調整了部署,留一、二營在城頭堅守,三營撤下來留作預備隊,團機關人員同特務連負責維護城內的治安、籌集戰鬥所需物資……”
這種打法,董振堂十分滿意,然後又問道:“你覺得像這樣守下去,能守多久?”
“這……,還真不好說。”張力雄抓着後腦勺半天回答不上來。
董振堂和藹的看着他,繼而又問道:“沒啥不好說的,你把你所考慮的東西都講出來嘛,我很想聽聽你的見解。”
老首長是務實求真的人,這一點張力雄很清楚,他沉思片刻後答道:“軍長,我們都是你從蘇區帶出來的老部下,跟着你,我們爬雪山、過草地、打阻擊,我們經歷了無數血與火的考驗。如今,在這高臺堅守下去的信心那是不用說的,但是我們的糧彈急缺。我統計了一下,團裡的重機槍子彈平均只有200發,輕機槍只有100發,步槍子彈每支僅10發,手榴彈每人還不到一顆。我們曾動員羣衆獻出家裡的斧子、鋤頭、鐵耙、鐵叉、殺豬刀等等,但憑這些冷兵器去和敵人的步、炮、騎兵作戰,後果是可想而知的。今天出現的兩次危機,就是防守點上的戰士們打光了子彈,敵人蜂擁而上的結果。這兩天以來的戰鬥尤爲激烈,我們團付出的代價很大…。”
張 力雄流着淚講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
…….
回來的路上,董振堂心裡開始不停地盤算。人,是至關重要的,在這種極端的困境下,現場指揮員必須果斷做出決定,選擇突圍,要設法保存住這些革命的精英,有了他們,中國的革命纔有希望,才能繼續。想到這裡,他加快步伐來到城內的指揮部。
當晚,董振堂召集全軍團以上幹部開會。等大家都到齊了,董振堂沒有做過多的解釋,直奔主題道:“咱們五軍在高臺已堅守了四天,現在糧、彈已將用盡,援兵遲遲不見,我想總指部那邊也被敵牢牢拖住了。在這種情況下,我決定----突圍。”
董振堂把突圍二字講的尤爲沉重。衆人聽後都點頭贊同這個方案。楊克明首先表態:“選擇突圍極爲必要,死守高臺小城沒啥意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保留住部隊,將來10座高臺,100座高臺都有可能奪回來。我贊成軍長的意見。”
“軍長說的對,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歷來就是我軍的戰術風格,死打硬拼,把人都給打光了,還拿什麼去革命?適時突圍,與主力合兵一處,敵人也啃不動啊!”十三師師長葉崇本也跟着表了態。
董振堂聽後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環視了一下在座的幹部們,果斷地講道:“如果大家沒有意見,就隨我來!”
董振堂把大家帶到地圖前繼續說道:“選擇臨澤方向突圍肯定是不行的,再傻的敵人也不會輕易讓我們同主力匯合,我估計敵人一定會在此擺上重兵阻截我們和援兵。東南方向也不行,這裡是沙漠地帶,地勢開闊,宜於敵騎兵追擊,跑不了多遠就會被敵人全部砍光的。”董振堂喝了口開水,然後手指西北的祈連山脈說道:“只有向山裡突圍,只要我們進了山,騎兵就發揮不了作用,敵人就拿我們沒辦法。”說完他擡頭看了看大家,將目光停留在騎兵團長呂仁禮身上,說道:“我決定明天半夜實施突圍,由呂團長的騎兵打頭,其餘部隊緊隨其後,行動要果敢、迅速。你明天白天帶人在西北的城牆上掏幾個洞,留一點土,只要能過得去一兩匹馬的寬度,一撞即破就行。突圍命令於明日下午傳達,大家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戰鬥任務。”
第二天一早,馬家軍一改以往的進攻方式,將矛頭直指城外西關的制高點---------由財神樓改建的大高堡。這處制高點十分重要,它就好比一隻有力的拳頭,在整個高臺防禦體系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敵人也看到了這一點,先是以猛烈火力壓制住碉堡裡的紅軍,然後把一個個汽油桶滾到碉堡下點燃,並順勢堆上柴草。剎那間,這座碉堡淹沒在熊熊大火之中,駐守在裡面的是第四十五團一個加強排,戰士們頑強地打完最後一粒子彈,然後手持鋼刀,高呼着口號縱身跳下高堡,儘管身上還冒着火,仍追逐着馬匪廝殺。漸漸地,勇士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直至全部壯烈犧牲。董振堂站在城頭,緊咬鋼牙,一拳狠狠砸在城垛上,痛苦地埋下了頭。與此同時,城東也進行着激烈的戰鬥,東關也有一個大碉堡,被敵人用同樣的手段奪去了。
碉堡失守,兩個重要的制高點被敵佔據,守城的難度加大了。接着敵人又開始攻城,一排排敢死隊扛着雲梯,頭頂羅鍋,拼了命的往城頭上爬。五軍戰士們在董振堂的帶領下,用復仇的子彈打退敵一次又一次瘋狂的進攻。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十三師師長葉崇本帶着一個馬家民團模樣的人匆匆趕到軍部天主教堂,來人見到董軍長,立即從鞋底掏出一封信並自我介紹,是受黃超政委派遣來送信的紅軍戰士。
董振堂冷靜地看了這位戰士一眼,然後接過信,信確是黃超親筆所寫,可是一看內容,董振堂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董軍長:高臺是打通國際路線的重要據點,西進必經之路,總部命令必須死守到底,與高臺共存亡!否則,要你董軍長的頭!……
董振堂震驚了,他實在料不到總部竟會做出這種與敵人拼血本的決定,又走上了那條“左”傾冒險主義的與敵人死打硬拼的老路。作爲一名久經征戰的指揮員,他清楚地知道,如果部隊現在不突圍,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激憤之餘,他又仔細看了一遍來信,希望能從中找到給他靈活處理的字眼,可內容通篇嚴厲,沒有任何可商量的餘地。他手扶着窗臺,神情異常嚴峻。片刻沉默後,董振堂回過頭來,對送信的戰士斬釘截鐵地說道:“請你回去轉告黃政委,服從命令乃軍人天職,我董振堂誓與高臺共存亡!”
送信的戰士走了,大家默默地望着他們的軍長。董振堂用低沉的聲音命令道:“突圍計劃取消,團以上幹部晚上到天主教堂開會!”
大家分頭走了,空蕩蕩的天主教堂內只剩下董振堂一個人,此刻,他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壓抑,淚水奪眶而出。他無力地倒在椅子上,他太累了……。
許久,他睜開雙眼,用手抹去臉上的淚痕,開始責怪着自己:董振堂啊!你這是怎麼了!你流淚了,膽怯了?不!都不是,從戎二十幾載,無論是親臨火線,還是率隊衝鋒,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何曾有過畏懼!但唯獨這次不同,孤軍困守危城,城破只在早晚,這支英雄的部隊即將隨自己一道,淹沒在這茫茫大漠之中……
想到這裡,董振堂的心如刀割一般。
晚上,昏暗的天主教堂內,聚集着五軍所有團以上幹部。董振堂從口袋裡掏出黃超的來信,然後威嚴地講道:“黃政委來信,命令我軍死守高臺,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紅五軍與高臺共存亡!”聽到這一消息,每個人都顯得極爲平靜。董振堂望着大家,深情地說道:“同志們,你們中有隨我一道參加寧都起義的,有隨我在中央蘇區並肩禦敵的,有隨我參加長征擔當鋼鐵後衛的,還有英勇的原四方面軍三十三軍的同志。你們身經百戰,個個都是好樣的!我很榮幸能夠領導你們。不過,這一次不同,你們要做好血戰到底的準備!”
十三師師長葉崇本率先站了起來,大聲地講道:“沒啥說的!軍長,我們堅決執行總部和您的命令,我們十三師誓與高臺共存亡!”其它指揮員也紛紛宣誓。董振堂備受感動,鏗鏘有力地說道:“同志們!現在開始連夜加高加厚城防工事,重要防禦地段指揮員要親臨現場組織力量。呂團長的兩連騎兵作爲機動,隨時處理各處發生的險情!”
半小時左右,會開完了,大家分頭離開,回到各自的防區,只有政治部主任楊克明沒有走。董振堂走上前去,緊緊地握住了楊克明的手。楊克明深情地望着這位寬厚的兄長,欲言又止的說道:“軍長,黃超這是怎麼啦。在那邊既不增援,又不……”董振堂拍了拍楊克明的肩頭,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不是討論這個事的時候,先不管那麼多,克明,抓緊時間休息吧,明天天一亮,敵人就可能進攻了。”
二人默默走出了教堂。
董振堂沒有休息,他來到東門的陣地上,戰士們正緊張地趕修着工事。經過多日的戰鬥,他們一個個已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但卻幹勁十足。董振堂看在眼裡,痛在心頭。他走上前去,和每一位戰士親切地握手。當輪到一位小個子戰士時,董振堂震驚了,這位年僅十六、七歲的小同志,光着左腳,顯然,由於赤足,腳已凍得發黑,且上面還有斑斑血跡,正一步步艱難地向他靠近。董振堂迎上去攙住他,隨後從身上解開大衣,往他瘦弱的身子披上去,愧疚地說道:“同志們,你們辛苦了!軍長對不住你們吶!”
戰士們圍在軍長左右,小戰士哽咽着說啥也不肯穿軍長的衣服,董振堂握着他冰冷的小手嚴厲地說道:“我命令你穿上它,現在就穿。等打完了仗,你可以還給我嘛。”說到這裡,董振堂徑自走到高處,手指城外馬家軍的一片篝火,大聲地講道:“馬匪以重兵圍困高臺,倚仗其優勢兵力狂想把咱們五軍一口吃掉!同志們,咱們怎麼辦?”
戰士們在凜冽的寒風中齊聲吼道:“堅決守住陣地 !誓與高臺共存亡!”這一句句勇士的怒吼,彷彿一把把利劍,劈向那昏暗的夜空,斬向那荒漠的戈壁。爲了中華大地重放光明,爲了民族的徹底解放,這支勇敢的正義之師,決心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去鑄造一個永不磨滅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