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秋意漸漸地濃了起來,偶爾一陣風吹過去,樹上的葉子便嘩嘩的落一地,東宮裡的花都凋謝了大半,晌午的時候,宮裡的花匠便把那些謝了的花移開,轉而栽種了爲數不少的菊花。
花匠們三三兩兩經過瓔珞的寢宮,驚異於暹羅花的花期之長,並誇讚那花實在是美豔,只是,卻不得知其種植之法。
瓔珞依舊是獨自一人在寢宮裡,看些李嬤嬤給的書籍,或是出來散散心,看着種花的忙碌身影,看着那些還緊在花苞裡的各色菊花,一時竟有些恍惚。
隨着秋意漸濃,天氣也冷了起來,如此一來,瓔珞的病更不見好了。瓔珞的寢殿本就採光不好,現在看來,竟有些陰冷。李嬤嬤便派了人,把雕花的黃梨木窗戶上的紙糊得更厚了,還外加了一層棉布,瓔珞覺得她實在是有些小題大作了。
柔佳懷孕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傳到瓔珞這邊來的,滿屋的人竟然出奇的安靜,其實都是不敢做聲。瓔珞卻不以爲然,李嬤嬤的臉色尤其凝重,她的口氣變得很沉重,對瓔珞說:“如今她懷了太子的孩子,以後怕是更加的無法無天了。”、
可是瓔珞卻覺得她的擔心是多餘的了,不過就是懷孕而已,自己又不會去與她搶奪些什麼。
其間槿湖從外面氣呼呼的回來,瓔珞問她有何事,竟招的自己這般生氣。
槿湖委屈的說:“太子妃,您不知道,那柔佳小主的侍女當真是氣人,我正要去給您煎藥,可是她竟說要先給柔佳小主燉補藥,還說柔佳小主懷孕了,皇后有旨,東宮中的一切都要以小主爲重,您說氣人不氣人。”
瓔珞笑了笑,“她說的也沒錯啊,她要用小竈,就讓她用便是了,等她用完了,我們再用。”
雖然是這麼說,可瓔珞還是覺得心裡有什麼似的,很不自在。
自從柔佳懷孕,東宮裡就變得熱鬧起來,每日都是絡繹不絕來給她賞賜的宮人。瓔珞雖不懂宮裡的那些人事,卻也知道,這些宮人的背後,盡是後宮的嬪妃或是朝中有些名望的官員。
一旦柔佳生下一名男孩,那極有可能便是將來的儲君人選,想到這裡,瓔珞的心裡微微一緊,感到深深的不安。
就連東宮裡的人都在私下裡議論,憑着柔佳小主的家世背景,如今又懷了子嗣,只怕是取代太子妃也是早晚的事了。
如此,瓔珞因着生病,在這東宮裡的日子反而不好過了。儘管她身邊的丫頭個個都極懂事,又有皇后身邊的李嬤嬤,但是終究是受人冷落。就連每月規定的份銀都有後面的人拖着遲遲不肯送來。
非得等到李嬤嬤親自去要了,方纔鬆手。
爲此,李嬤嬤曾不止一次的在瓔珞的耳邊,苦口婆心的勸誡她,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在這東宮裡,不得寵,便會殃及生命,不是說求得自保就行了的。
聽了這話,瓔珞如夢初醒,或許,東宮,真的便是你不得不捲進去的漩渦……
汴京城裡馬上便要迎來中秋,到處都是
一派節日的氣氛。
瓔珞的身體竟然漸漸地好起來,李嬤嬤高興了好一陣,還嚷嚷着要去廟裡還願。她或許是想着,瓔珞終於好了,可以去向太子投懷送抱了,她們在這東宮也要揚眉吐氣了。
可是瓔珞心裡明白,李嬤嬤是真的關心自己。
柔佳偶爾會出來散步,她的身後慣例跟着兩排少說也有十幾個婢女,個個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後,生怕有什麼閃失。
瓔珞隔着很遠的距離看她,小腹好像是微微的隆起了,穿着肥大的對襟的印金綬帶的長袍,身姿娉婷,果然,是貌美窈窕的女子。瓔珞此時似乎有些明白了,前日裡自己看的詩經中那句話的含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柔佳是窈窕淑女,那禦寒卿便是君子了,任誰都不會對她無動於衷的。
後來,皇后便來了,帶着很多的賞賜,去了柔佳的寢殿,然後便來找瓔珞。
瓔珞正獨自呆在寢殿裡,看着微芳與樂依各拿着繡花樣子在那裡比對,也倒是樂得自在。
瓔珞等人行了禮,便與皇后對坐着,隨便的聊些家常的事情。
皇后的口吻倒是很委婉,不想李嬤嬤那般直接,可是大致的意思瓔珞還是明白的,作爲太子妃,自己的職責所在,便是管好這東宮的瑣事,爲太子延綿子嗣。
可是這兩條,瓔珞似乎都沒有做到。
東宮的賬本一直以來都是李嬤嬤在幫忙打理,如今柔佳又有了身孕,東宮裡的宮人們對她的順從與討好遠勝過瓔珞。
最後的時候,皇后也只是嘆嘆氣,竟問了瓔珞一句,“過去的事,你可都記起了?”
瓔珞愣了一下,隨即便搖搖頭,滿臉的無奈與傷心。
皇后便起身,看是要離開的樣子,瓔珞忙起身見禮,可是卻被皇后攔了下來,“不必行禮,我帶你去個地方。”
然後看着皇后對李嬤嬤說:“到時我自會派我身邊的人送她回來,你們就不用跟着了。”
李嬤嬤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低下頭,直等到瓔珞與皇后消失在她的視線裡,才起身來,對槿湖說:“我要進宮一趟,這裡要是有人問起來,如實說,便是了。”
槿湖點點頭,示意李嬤嬤放心。
瓔珞跟着皇后上了她的鳳輦,這鳳輦果然不同於一般,單是車上的掛簾,也是鑲着金絲的緞子,絲毫不差於瓔珞身上的榮服。
車裡掛着金鈴,叮噹作響,瓔珞坐在裡面,竟覺得心裡驚慌,不知所措。
鳳輦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瓔珞仔細看時不覺有些眼熟,再一看,竟發覺,這裡便是之前的御王府。
有一些記憶零零散散的飄回來,瓔珞不覺有些頭疼,可終究都是些零散的片段,拼湊不成章節。
皇后拆了門口的封條,徑自走進去,瓔珞便跟在她的身後,看見空蕩蕩的宅子,還有遠處那座神秘的竹樓,好像是還有人住的樣子……
果然,皇后是一直走向那座竹樓的,走
近了瓔珞便發現,門敞開着,分明就是有人居住的痕跡,可是,之前自己來這裡,根本就是沒有人的蹤跡。
只見皇后輕輕地敲了一下門,便有一抹黑影閃出來。
瓔珞看那人的樣子,馬上變熱淚盈眶,嘴裡輕輕地呢喃:“爹爹?”
對方顯然是愣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皇后驚訝的看着瓔珞:“你記得?”
瓔珞的臉上早已掛滿淚水,連連的點頭。
她當然是記得的,她記得暹羅花,記得流影閣,記得爹爹,可是卻唯獨不記得之後的那些事情。
皇后細細想了想,也罷,如此這樣,也好。她對着夏彥說道:“哥哥,如今大局一定,你還是早些聽從妹妹的安排,也好有機會照顧瓔珞,出入她的左右。”
瓔珞看着皇后,有些吃驚,她居然喚爹爹“哥哥”,那,她豈不是自己的姑姑?
可是瓔珞怎麼也想不明白,既然她是自己的姑姑,爲什麼還要讓柔佳出現在東宮裡,爲什麼還要下一道密旨,讓自己裝病,瓔珞的心裡,滿是疑惑。
她應該清楚,一旦自己生病,便是去與太子在一起的機會,而正巧這個時候柔佳來到東宮,這根本就是把機會平白無故的送與她人。
瓔珞似乎有些沮喪,她越來越不明白,這宮裡的爭鬥到底是什麼樣子,爲什麼平白有那麼多障眼法,讓自己越來越糊塗。
皇后似乎也看出瓔珞的心思,但卻笑而不語。
自從回到東宮,瓔珞的精神便一直都不好。但好在終於不用再裝病,也讓她輕鬆不少。
柔佳自從懷孕便不再來請安,瓔珞也樂得清靜,可是她聽說了瓔珞的病情大好,竟然挺着肚子就來了,惹得瓔珞異常的緊張,生怕有什麼閃失。
兩人正有一句無一句閒聊的時候,禦寒卿忽然就來了。
瓔珞覺得有些尷尬,看着柔佳,竟是有些難過的樣子,忙起身,對禦寒卿說道:“臣妾不知道太子要來,竟在這裡,怕是打擾了太子與姐姐,臣妾先告退了。”
說完,不覺得滴下幾顆清淚,弄得瓔珞渾身的不自在,槿湖她們也是面面相覷。
李嬤嬤從一旁出來,看見禦寒卿,心裡一陣驚喜,不免露在臉上,對着槿湖等人說,“太子來了,還不趕快伺候太子茶水,都愣在這裡做什麼?”
槿湖被這一訓,竟慌亂的與微芳、樂依退下去,卻不料這個時候,柔佳突然喊出聲來,說是肚子疼,禦寒卿無奈,只好先陪着她回到寢殿去,並命令跟在身邊的近侍去傳太醫。
眼看着禦寒卿剛來,就被柔佳帶走,李嬤嬤臉色瞬間就變得極難看,瓔珞擔心她又要說什麼,便一個人回到牀榻上去,只說是不舒服,要小睡一會兒。
還沒有走到牀榻那邊,瓔珞就聽到李嬤嬤深深地嘆了口氣。
而瓔珞,權當此時沒有發生,徑自躺倒在牀上,美美的想要睡一覺,想着自己的爹爹回到自己的身邊,瓔珞的心裡異常的興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