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過,秋天的天日就顯得越發的蕭瑟了,漫步於明渠的邊上,但見滿池的枯荷殘留,在秋天殘留的最後一股溫熱的暖風裡散發着腐朽而略帶濃烈的敗香氣息,讓人不由得心生厭惡。瓔珞刻意繞了一個圈,向離着明渠稍遠一點的石子路上走着,似乎是走了許久,瓔珞恍然看見目光盡頭的那一抹熟悉的鳳棲亭,靜立在午後暖意逼人的陽光裡,周圍是突生的雜草橫溢,但是卻開滿了白色的忘蘭香,在衆多的菊花面前別有一番的風情。
瓔珞恍惚想起那個中秋的夜晚,那個看穿自己心思的男子,還有自己因爲被人洞悉一切而發怒的口吻,但是在今天看來,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不再是慌亂而是掩飾,那個夜晚本來就不該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況且對方是六安王,是禦寒卿最忌諱的藩王,是自己必須與之保持距離的人。
正遠遠地站在那裡遙望着鳳棲亭的一草一木,忽而聽到槿湖氣喘吁吁的跑到這邊來,瓔珞轉身道:“你這丫頭,無端的這樣慌忙做什麼,真是沒有分寸。”聽到她的話,槿湖兀自的一愣,倒是瓔珞直直的笑出聲來,槿湖佯裝生氣道:“娘娘怎能這樣,奴婢這是給您通信來的,您卻這樣的笑話奴婢,看奴婢還會不會這樣心急的告訴你了。”
瓔珞聽到她的話,便已料到大概,語氣平緩的說道:“柳蘇晉了什麼分位?”槿湖稍稍的平復自己的口氣,說道:“聖上一早下得旨,柳蘇小主如今已是柳妃了。”“哦?是嘛?”瓔珞心裡一陣,只覺得憑着柳蘇的資質,被晉位分是遲早的事情,只是沒想到這一步跨得如此的大,所謂樹大招風,在這宮裡永遠都是百試不爽的規則,想必此刻已經有不少的人等着抓柳蘇的把柄了,不過,還好她是自己的人,自己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對她有些照拂,免得憑着她溫潤的品性,處處的受人欺負,倒不好了。
瓔珞一瞬的閃神,爲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忙問道:“不知道柳妃賜的是那座宮殿,我也好派了人送些賞賜去。”槿湖滿滿的說道:“是中宮後面閒置的鳳儀殿。”鳳儀殿,鳳儀殿,有鳳來儀,瓔珞猛然一怔,不知道這柳蘇竟會在禦寒卿的心裡佔據如此大的地位,不由得心裡一陣驚慌,有些悶悶地喘不過起來,可隨後便兀自的嘲笑自己,這明明就是自己最想要得到的結果,可是這結果當真來了,自己卻是這般的不由自已,卻像極了一名妒婦,當真是有些無地自容了,然後安慰自己,這柳蘇是自己的一個旗子,是自己要搬到柔佳的武器,自己何必同她置氣,可是話雖如此,真的做來,還是有幾分的困難的。
從明渠邊上返回來,卻見工匠們在蘇嶸園裡忙着,便問領頭的管事,問這是何事?那名管事見來人是瓔珞,忙跪下去殷勤的請安,說道:“鳳儀殿的柳妃喜歡南方的花,這個季節開得
正好,聖上說也好,反正御花園的菊花那麼多,看着也心煩,便名奴才們連夜運來了江南的五色十春各色花卉來種上。”
瓔珞轉身看到那些恍若明媚春日的花朵悄然盛開在蘇嶸園的土地上,伴着濃豔的花香,在日漸冷卻的皇宮內又引來了無數的圍觀,只是看者究竟只是過客,大家討論的話題也無非都是柳蘇如何的受聖上的寵愛,如何的令聖上對她言聽計從,瓔珞面色平靜的聽着,不置可否,理智告訴自己,這些嚼舌根的人不過是想要離間自己同柳蘇的感情,自己如今剛開始自己的計劃,絕對不能因小失大,瓔珞暗暗地想着。
才進到鸞鳳殿,隔着很遠的距離就問到了久違的珈藍香的味道,瓔珞看着屋裡煥然一新的擺設,是啊,又到了燃香珈藍的時節了,自己向來都覺得,這一年的精華都聚集在這秋天裡了,四目望去都是碩果累累的時候,積蓄了一個春夏的精華似乎到要在這個黃燦燦的季節裡釋放出來,趁着明媚的月夜和溫潤的夜風,兀自的飄零着。
瓔珞親自到庫房裡撿了不少的物件,派了槿湖送去給柳蘇,一來是自己本事後宮之主,這樣做於情於理,二來,自己怕是以後還要多多的用到如今的柳妃,定不能同她生分了纔好。微芳與瓔珞同站在一旁,說道:“娘娘何必自己親自來選,只差了奴婢們來挑選就是了。”
“這怎會一樣,本宮親自挑選,自是有本宮的寓意和情分在裡面。”瓔珞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從庫房裡出來,李嬤嬤跟在後面緊緊地鎖閉了庫房的大門,隨着咯吱一聲,那些塵封在裡面的關於自己榮寵一時的證據彷彿就與自己不在同一個時空了。
想來柳蘇竟是第一位這麼快就搬出儲秀宮的小主了,就連昔日得寵的依容也還是呆在歡陽殿,並不見有一絲覲封的動靜,瓔珞心裡暗自的高興,她本就目中無人,想必就算是出了儲秀宮只會對自己有威脅,並不能爲自己所用,倒不如這樣的好。但是實話說來,同爲女人,卻對她的遭遇尤爲同情,她本沒有錯,帝王家爭寵固寵,本就是極平常的事情。
自那日御寒卿將調查蕭允兒假懷孕換取君恩的事情一來也有些日子了,只是苦在沒有什麼頭緒,想是有人刻意的要陷害,又怎會輕易地留下什麼把柄在這裡讓自己尋到,看來此事頗要費一番腦筋,雖然蕭允兒與自己並無關聯,但是直覺告訴瓔珞,若想打破柔佳在宮裡堅不可摧的網,這是極其重要的一步棋,自己與柳蘇,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數了。
從太后的棲霞殿請了安出來,瓔珞看着天色尚早,便帶着槿湖繞道去了鳳儀殿,鳳儀殿本是先皇純元皇后平日裡休憩的宮殿,並未被任何人作爲寢殿,至今也荒廢了許久,殿內的裝飾雖然說不上富麗堂皇,可具是講究,就連雕花的紫檀木都比鸞
鳳殿的要好上許多,足見純元皇后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了,只是關於先皇之於各宮嬪妃,向來都是議論頗多,有人說純元皇后之死是另有人所預謀,也有人說,先皇所寵愛的乃是至死都未曾再見面的六安王妃,如此種種,瓔珞暫且並不去糾結,只覺得這宮裡的是非本來就多,若是強抑的再去探得虛實究竟,那豈不是要累死人了。
進到鳳儀殿的時候,柳蘇正坐在滾圓的黃梨木鏤空鑲金座椅上,倚在窗櫺處看着外面金燦燦的陽光。她一襲粉色繡緞的綢紗羅裙,點綴些水綠色的花紋,暗色裡透着光亮的鑲祖母綠寶石的步搖插在腦後,許是打磨的太過光滑,竟然搖搖的像要墜落一般,瓔珞快步的走上前去,接住了。
柳蘇似乎是出神的太過投入,竟沒有發覺到瓔珞早已站在她的身邊,手裡還拿着她滑落的步搖,瓔珞看着自己手中觸手生涼的步搖,不覺得有些恍惚,這是對於地位崇高的嬪妃纔會有的賞賜,如今聖上竟然賜給了她,而柳蘇初次侍寢卻耀眼光亮至此,想必今後要麻煩不斷了。
見柳蘇正在發呆,瓔珞笑道:“不知道妹妹在想什麼好事?怎的這樣出神?”柳蘇一怔,方纔看到瓔珞,忙站起來行禮,卻被瓔珞攔了下來,說道:“自家姐妹,有沒有外人,不必拘禮了,我正巧進過你這兒,就進來瞧瞧,卻沒想,打擾了妹妹的憂思呢。”
話說至此,柳蘇突然臉上一紅,忙說道:“瞧姐姐說的,妹妹哪裡有什麼憂思呢,只是一時想事情,出神罷了。”瓔珞也打趣道:“也是,如今妹妹已經今非昔比了,哪裡會有什麼憂思,要有,也是相思吧。”兩個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十分和諧的樣子。
瓔珞恍惚間回憶起她方纔走神的模樣,倒不像是一個初次承恩的人該有的表情,倒像是心裡藏着什麼不足爲外人說的隱憂了,如若真實她心裡藏着什麼,那自己便要再加幾分小心了,以免自己將來因爲她而喪失些什麼。
與柳蘇閒聊了幾句,瓔珞便起身回中宮。天色漸漸地暗下去,風吹起來,明渠盡頭的蘆葦蕩嘩嘩的發着聲響,夜裡走去,甚是嚇人,再加上又靠近冷宮,自然是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瓔珞便又想起至今仍然呆在冷霜宮的蕭允兒,看來自己必定要有所行動了,既然柳蘇已然受到皇帝的寵愛,那麼接下來,自己的行動也就方便了不少。
還沒有走到中宮,瓔珞便見到小順子急急的來稟報,說是禦寒卿此刻已然在鸞鳳殿了,催促自己快快回去接駕。瓔珞看一眼天色,纔不過黃昏時候,他怎會如此的清閒,竟去了自己的宮裡,若按着柳蘇此刻得寵的速度,就算是,也該去到鳳儀殿,可由不得瓔珞多想,便坐上了小順子引來的車輦,急急的向中宮去,一路晚風繚繞在身邊,遠天的紅霞映透了半邊的天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