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皇帝從病中康復,汴京城裡就很少有這樣的事供人們茶餘飯後討論的話題了,一時間,宮廷內外都像是炸開了鍋。
有的人說,蘭妃終於有出頭之日了。
有的人說,她這是耍手段呢,用這麼些年去博取皇帝的信任。
也有的人說,二十年前她就寵冠後宮了,那時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硬要到廟裡去做半個尼姑,如今都人老珠黃了,還回來做什麼。
還有人說,你們懂什麼,如今聖上身體雖然漸好,但終究有那什麼的一天,如今御將軍又封了親王,聽說皇帝在民間還有一個兒子,到時候,這儲位之爭,也是在所難免的了,她這時候回宮,誰知道她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呢。
禦寒卿與炫君走在擁擠的街道上,聽着這些人的議論,臉色漸漸地暗下來,像是夜裡的碧藍的天色。
炫君見狀,欲上前拿下那些多嘴好事之徒,卻被禦寒卿攔了下來。
兩個人就那麼走着,不知不覺的,就到了瓔珞的天下鏢局,禦寒卿擡眼看着掛在那裡的匾額,猶自紅漆金字,惹人注目,只是前廳裡,卻不見瓔珞的蹤影。
“王爺,要不要進去通傳一聲,就說是您來了。”炫君在禦寒卿的一切,問道。
禦寒卿擡起了手,意思是,就不進去了,進去又能如何,至少她現在是安全的,更何況最近宮中事務甚多,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哪有時間去照顧她。
禦寒卿猶豫許久,終於轉身,離開了。
宮裡因爲蘭妃的到來而張燈結綵,因爲得到聖上的默許,蘭妃的寢宮裡一連幾天都擺着戲臺,宮裡的那些嬪妃個個都拿着禮物來給蘭妃賀喜。
名義上是賀喜,其實亦不過是是些趨炎附勢之人,見到她得寵了,便來巴結,若是她一朝失寵,還不知道要怎麼被這些人踩在腳下。
對此,蘭妃倒是極適應的,完全沒有因爲將近二十年的寺廟生活而淡忘了宮中的禮節。
反倒是是比之前更加的善於人情世故了,沒像之前那般鋒芒畢露,得理不饒人。
她把那些宮人送來的禮物都折成了銀子,送給皇帝,說是後宮人的心意,補做軍餉,這一舉動,倒是讓宮裡的人大吃一驚,幾乎所有的人都說,蘭妃果然才德兼備,她如今的風頭,已然勝過皇后。
除了這些,她還給宮人們以及他們的家人小恩小惠,藉以籠絡人心。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卻私下裡爲皇帝解決了許多朝中事務上的難題,爲此,得到皇帝甚多的封賞。
她似乎是離自己的目標更加的近了。
宮裡的人都說,必定是她這二十年來始終侍奉在佛祖左右,得到上天的庇佑,才能如此的得到聖上的恩賜以及宮人的追捧。
甚至於宮中的人們都開始變得虔誠了許多,可他們不知道,東施效顰,結果往往適得
其反……
西夏的人馬在聖上冊立貴妃的第二天便離開了,但是禦寒卿知道,他們並未走遠,大批的西夏軍隊正藏在西郊十里外的山谷裡,他們的心思,人盡皆知。
爲此京城裡顯得很緊張,不斷地有軍隊從熱鬧的集市上穿行而過,雖說只爲防禦,可人們依舊是人心惶惶。
鏢局的生意似乎好了起來,不斷地有富商押運自己的家產到南方去,以躲避即將到來的戰亂。
國難當頭,人們也很少議論宮中的事情了,他們似乎不知道,蘭妃找到了聖上遺落在民間的孩子,而那個人,竟然是藍翎王身邊的侍從,炫君。
禦寒卿因爲這件事情變得很生氣,他不是生氣炫君成了皇子,要與自己爭奪儲君之位,而是生氣他站在了蘭妃的陣地上,由兄弟,成爲自己的敵人。
當小悅急匆匆的把這一切告訴瓔珞的時候,瓔珞本來平靜的心再度起了波瀾,她做出了一個極艱難的決定,回到他的身邊,現在他一定很難過,瓔珞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難過的樣子,即使面對死去的蘭軒,他那麼深愛的女人,他都只是冷漠再冷漠。
她突然開始害怕她難過,她想着,他好像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事到如此,她也只能不管其他了,就算是回到王府,自己處境尷尬,也無所謂。
初夏的季節,汴京城裡已然熱了起來,走兩步都要流汗的樣子,到處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讓人不覺得十分煩躁。
雖然時局動盪,戰爭的消息不脛而走,但是京城裡依舊是繁華如昔,瓦肆裡,茶樓裡,戲園子裡,總是人滿爲患。只是,這大街上,偶爾會有外族打扮的西夏人,買些日常的用品,便急匆匆的離開,好像沒有人敢招惹他們。
人們大抵是認爲,和親的公主在王爺府裡受到冷落,所以西夏的軍隊駐紮在郊外只是爲了示威罷了,以使得公主受到重視,繼而維持兩國的和平。
快到傍晚的時候,景燁帶着幾個鏢師從南面趕了回來,將他們安然無恙,瓔珞便帶着小悅,回了王府。
王府裡的守衛更加的嚴了,瓔珞想着,大概是自己好久沒有來過了,連這裡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
竹樓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王府的禁地,誰也不得靠近,瓔珞想起,自己在的時候,要是竹樓是禁地該多好,那自己住在裡面,不知會有多安全。
瓔珞漫無目的的在王府裡晃來晃去,她想,下人們看到自己進來,一定回去稟告禦寒卿吧,那自己就在這裡等着他來接自己就好了。
可是晃了好久,依然沒有動靜。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天上的烏雲一團一團的飄到汴京城的上空,初夏的雷雨,看來就要緊鑼密鼓的來了。怪不得這幾日的天氣又悶又燥,讓人難受。
不知道走了多久,瓔珞擡頭時,卻看到了蘭香閣,如今那裡面住着她的第二個主人,西夏的金雅公主。
瓔珞歪歪頭,看見燈影搖曳的竹窗,大概是還沒有睡下吧,也難怪,這天氣如此的燥熱,而她又不得王爺的心
。瓔珞的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憐憫,她覺得自己既然來了,是應該去見一見的……
蘭香閣的大門敞開着,外面的丫鬟站了滿院子,都不在屋裡。瓔珞覺得甚是奇怪,旁邊的丫鬟見到瓔珞,忙攔在了門外。
“我只是進去看看她,你去通報一聲?”瓔珞見那小丫鬟滿臉的疑惑,開口問道。
“不行,姑娘還是回去吧,我們王妃今日不見客。”
“我不會對她做什麼的,我只是想見見她。”瓔珞受到阻攔,卻突然間更想見她了,她只以爲是金雅躲着自己,可是,連禦寒卿都不知道自己來了,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瓔珞像是着了魔,急急的想要衝進去,這下那些丫鬟們可嚇壞了,忙跪在那兒,攔着瓔珞。
這時炫君突然從外面進來,瓔珞轉身看着他,他現在不是皇子嗎,那他爲什麼還在這裡。
也罷,正好他來了,自己還有好多事情要問他,就不去看金雅了。
“你有話要問我?”炫君居然猜到瓔珞的心思,瓔珞在心裡暗想,做了皇子,連人都變聰明瞭,還是,他一直都是深藏不露的。
瓔珞衝他點了點頭,“我有話想對你說。”
炫君先一步轉身,他知道瓔珞一定會跟在他的後面,他現在只想把他從蘭香閣裡帶出來,至於她到底想問自己什麼,也只能暫時不去理會了。
蘭香閣的院子不大,瓔珞剛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屋裡的燈就熄滅了。原來她果然是不想見自己,瓔珞冷冷地笑了。可是隨後,屋裡卻漸漸地傳出此起彼伏的呻吟聲,瓔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門口的丫鬟都一溜煙兒的跑沒了,只剩瓔珞,站在那,腿上像是灌了鉛,那麼沉,怎麼都挪不動。
走在頭裡的炫君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蘭香閣的房子,隨即回來,一下便把瓔珞扛到自己的肩上,使出輕功,飛到了遠處的房頂上。風從耳邊呼嘯着過去,瓔珞的腦袋垂在下面,眼裡澀澀的,沒有一滴淚水。
瓔珞的輕功也是極好的,可是她都是用來追殺敵人的,從來沒有飛到這麼高的屋頂上,去俯瞰整座汴京城。
炫君坐在離瓔珞不遠的地方,只是剛好看不到臉上的表情,或許是她怕看到自己難看的臉色吧。
沉默了好久,炫君突然從懷裡拿出一支精緻的玉簫來,瓔珞緊緊地盯着他,從來不知道,他還會吹簫。
“花院深疑無路通。碧紗窗影下,玉芙蓉。當時偏恨五更鐘。分攜處,斜月小簾櫳。楚楚冷沉蹤。一雙金縷枕,半牀空。畫橋臨水鳳城東。樓前柳,憔悴幾秋風。”
瓔珞最喜歡的小重山,當代名家的作品,總是讓瓔珞覺得,那曲子極像是爲自己所作。
幽微的曲調,瓔珞似乎看見他拂柳穿花向自己走來,可是那人是誰呢,朦朦朧朧的,總也看不清他的臉。
汴京城的夜晚,快要下雨的緣故,清涼的風吹過臉頰,放眼望去,燈影撞撞,鄰家煙火,升騰起一股溫暖的氣息,明明就在身邊,卻像是相距很遠,很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