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公主!桃月姐姐大家都認識,平時玩鬧的時候並未見其膽小!夏季之時還有時候下水逮魚,跟大家玩的特別好!有時候開些玩笑什麼的,也不見桃月姐姐氣惱的!”
採香口舌利落,且跟着詩藍許久,也並不怕巫苓,又不是碧瑤那一黨的,回答的既利落又不偏袒。
可她這麼一說,雖是實話,卻反而好似證實了碧瑤說謊,弄得碧瑤當時便臉色不善了。
巫苓雖然不會全數信了她的,但是也算是心中有數,轉而又問道同是後廚的李嬸。
她認識的這兩個,也都是她在換到詩藍身體裡的時候認識的。
“李嬸,你說說。”巫苓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嘴角上掛着她自己認爲還算溫和的笑意。
可巫苓知道,自己終究是個不愛笑的人,就算是強行綻出笑意,也無法做到像母后那般,看起來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
李嬸畢竟算是老廚娘,見公主稱自己李嬸,也是顫顫巍巍的跪下回答:“老奴不敢,公主稱老奴芳春便好。”
“嗯。”巫苓點點頭,問道:“你與吳媽可熟識?”
“回稟公主。”李嬸恭敬回答:“奴婢與她很熟,總是同在後廚做事,認識許多年了。”
“那你便說說,她是個怎樣的人。”
“她因爲乾的年頭多了,總是偷懶。但是對待一些自己手中必須做的事情,也算是兢兢業業,多年來,也沒有什麼大的過錯。她主要負責的,便是燒水以及儲存果蔬。”
“那天她出事之前的一個時辰,還與老奴聊得歡欣,說自家的女兒就快要出嫁了,要好好保重身子,等着看小孫子出生……”
李嬸說着,便抹了把淚,許是真的認識了許久,一提起吳媽,她心緒也有些不穩。
問了一圈兒,巫苓最後又將重點放在那個一直很緊張的桃月身上。
“說說吧,爲何只有你如此害怕。”
巫苓問這麼多人,也算是想知曉,下人們,究竟是怎樣看待自己的。
她也知道,自己面目並不與常人一樣,這麼多年,也算是習慣了。只是,她不知在自己宮中衆人又是如何想的。
於是巫苓先問了一個不認識的,看起來有些害怕,又問了兩個自己算是有過交集的,看起來雖然恭謹,卻也算不得是害怕,只有桃月,嚇得彷彿見了鬼魅。
桃月見公主又看向自己,面容也變得極其僵硬,磕磕絆絆的回道:“公主明鑑,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奴婢只是……只是……只是情急之下打了她一巴掌而已……”
“哦?”巫苓略勾脣,她和小清之間,發生過糾紛?
此話一出,衆侍女便長吁短嘆,甚至有竊竊私語的。
巫苓暗暗聽着,其中有低聲交談以爲別人聽不到的侍女說了很多關於她的事情。
“那天啊,我也親眼瞧見桃月打了小清一巴掌,還讓她去修剪秋菊,不剪完不能吃飯呢!”
“是嗎?那會不會……”
“就是……剛纔碧瑤還說她膽小,我們可沒見她膽小,膽小怎會做這種殺人的事。”
“噓噓噓……不要亂說,不然被人聽到了,你豈不是要殺頭?”
幾個侍女從低聲交談突然就變成了默然不語,生怕自己因爲說多了什麼而被抓去殺頭。
巫苓倒是真的聽見了,只是未予置評。
“你爲何打她?”巫苓覺得,若現在說她殺人,可謂是太過牽強,至少還是要問問具體情況再說。
聽到巫苓的問話,桃月又抖了一下,緩緩解釋:“她……因爲她罵奴婢……她以下犯上。”
“如何以下犯上?”
“最近奴婢交代她做的事……她都沒有做。院中的桃樹她未曾修剪,草坪也沒有修剪,花也忘記上肥……她……她最近和宮中的一個侍衛走的很近……整日裡便不在未央宮中,總是……總是私自出去找那個侍衛廝混……奴婢……奴婢說了她兩句,她便說奴婢年歲一大把沒人要纔會這樣不理解……還罵奴婢一輩子嫁不出去……奴婢才……一時生氣……打了她一巴掌。”
她一直跪在地上,不肯擡頭瞧着巫苓說,話便好像是對着自己身子底下的地縫兒說的。
說着,碧瑤便摟了摟她,好似安慰一般。
巫苓明白了,可但看這桃月長相雖不是一流的,卻也是正常的丫頭,沒什麼缺陷,怎麼會這歲數了還在宮中?
還有碧瑤,她們兩個,算是宮中年歲不小的侍女了,碧瑤二十有一,看這桃月似乎比她大上幾歲,但也不會多太多。
“奴婢不想嫁。”她回答的簡單,仍舊未擡頭看巫苓一眼。
“你爲何不敢看我?”巫苓直截了當,卻瞧見桃月又抖了一下。
“奴婢怕紅。”她回答的,也是直接。
“怕……紅?”巫苓倒是有些笑意。
這回答當真是有趣,自己這全身上下皆是紅色,她若是怕紅,可真是個最好不過的理由了。
“是的公主,奴婢與桃月相識已久,桃月初入宮的時候,瞧見那紅色衣裳的女子,皆會害怕的發抖。見到一些紅玉珠子也會害怕,故而奴婢纔會說她膽小。而且,桃月本身是分在廚房工作的,因爲見到那紅色的火焰也會害怕,故而才調去了司農殿做了這麼多年,許多老侍女都能作證,還請公主明鑑。”
見到桃月有些受難,碧瑤自然第一個站出來解釋。
她的話說的雖然不算是偏袒,但是相對於這個‘怕紅’的理由,就顯得有些弱。
人羣中立刻便有了許多竊竊之聲。
“切,真是一個護一個,平日裡便是狗仗人勢,仗着那個碧瑤當了主事宮女自己也跟着做了司農殿的主事侍女,怕紅?怕火?怎不見她怕那紅色的花兒呢?那便也不要司農好了……”
一個侍女嘟囔着,抱怨着自己的不滿,以爲自己站在最後面,便沒人能聽到。
另一個侍女跟着掩脣偷偷笑了笑揶揄道:“大家皆是女子,她說她怕紅,不如說自己怕天葵,每月的月事,都要別人打理好了才行~!那玩意兒纔是真的紅呢~!哈哈哈~!”
她的笑聲略有些大,引得周圍幾個小侍女都看了過去,那個一開始說話的侍女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提醒道:“你可別亂說話,她分明說的是怕公主的紅,你這話要是被公主聽到了,以爲你將她與天葵比在一起,若是惱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哦。”聽了那個侍女的話,另一個侍女才嚥了咽口水,立馬噤聲,不再說話。
此時大殿之內一片安靜,在巫苓耳中,只有桃月砰砰的心跳聲。
怕紅。
這確實不是個好理由。
這世上誰人會怕紅呢?若說當真有,也是有過什麼與紅色之間的交集吧?古人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便是因爲曾經受過迫害,便連帶着對其它的東西都害怕。
那麼她被什麼東西嚇到過?
“桃月留下,其它人都出去,碧瑤,你去叫人將小清的屍身擡到這兒來。”巫苓灰灰袖口,吩咐着。
桃月聽聞這話,立刻擡眸看向巫苓,只看了一瞬,便好似被雷劈了一般抖了一下,旋即跪回原處,依舊低頭垂眸,死死的咬着牙不出聲。
待衆人退去之後,巫苓儘量放柔聲音道:“你起來吧,莫要害怕。”
“……是。”桃月又抖了抖,才站起身,依然不敢看巫苓。
“我知曉,人不是你殺的。”巫苓看着她這樣的動作,略側了側頭,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點了點,發出嗒嗒的聲音。
“公主相信我?”因爲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故而桃月再一次擡頭,正瞧見巫苓那雙赤紅色的眸子正看着她,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卻不是故意,而是腿軟。
巫苓此番便是真的相信她怕自己了。
不是怕紅,是怕自己,怕她巫苓。
“聽你口音,好似好熟悉,你家在哪裡?”巫苓依舊柔聲問着。
“回公主,不值一提……”
巫苓並未說話,滿屋子的寂靜,讓桃月又開始害怕起來。
“奴婢知罪……”她突然跪了下來,顫抖着開始磕頭。
“哦?”巫苓倒是來了興趣,如何算是‘知罪’?
“但奴婢並不是……並不是殺人。只是隱瞞……隱瞞了一些而已……”
“嗯。”巫苓也相信人並不是她殺的,柔聲道:“只是問你家是哪兒的而已。”
“奴婢命苦,自小家中父親早亡,母親再嫁,便將奴婢賣入了帝宮之中。進宮之前……奴婢……是……墩塢人……”
她顫顫的說着,時不時的用眼角打量巫苓的表情與動作。
巫苓聽罷便心中一沉,雙眸眯着看向她。
難怪會覺得口音很是熟悉……墩塢……那個巫苓曾經生活了八年的地方……那個她出生的小地方,父母世代紮根的地方。
巫苓很少回憶自己幼時的家鄉,甚至已經忘記了究竟是哪兒。她想,若是桃月不提,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想起這兩個字。
桃月見公主表情不善,以爲她改變主意了,不相信自己當真沒有殺人,於是,抖顫着繼續解釋着,她接下來的這句話,可當真讓巫苓猶如一顆心被數千匹駿馬拉散了一般。
她說:“奴婢幼時曾與家人在街上遇到過一隻紅毛怪物,父親上前將其按住,結果……那怪物身上噴出火,燒傷了我父親。而後它擡頭看了奴婢一眼,那刺目的血紅與火焰,奴婢這輩子也不會忘……自此,便畏懼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