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宇正在洗衣服。張思穩給尤儷發了一條短信,問她睡覺了沒。他故意把手機藏起來,懷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有短信來了,他也不急着看,他喜歡甜蜜的戲謔。
“爲什麼很多人對偶然性不待見呢?”他來到洗臉檯邊,照了照鏡子。
“因爲偶然性無法滿足人們對意義和秩序的追求,無法滿足人們潛意識裡對解釋的渴望。”韓宇說。
“你相信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偶然?”
“我相信沒有。不要跟我提量子力學那一套。從內心深處來講,我無法接受世界的本質是隨機的,缺乏秩序的。在這一點上,我認爲,世界是可以被認識的,人類的理性和實踐是偉大的。”
“那我再問你,必然性到底靠不靠譜?哲學家休謨他們說,因果聯繫是人們的一種心理聯想,未必存在。”
“你想說實驗證明一萬次的結論,比如,鹿茸可以壯陽,第一萬零一個人吃了卻沒有反應是不是?那我告訴你,我就相信鹿茸永遠能壯陽,你問我爲什麼,沒有爲什麼,這是信仰。哪怕某個規律或者物理定律幾百年後被修正甚至被證僞,我還是相信整個宇宙是可以找到終極真理的。”
“也就是說,你認爲這世界上不僅存在普遍的因果聯繫,同時也認爲這些因果聯繫遲早有一天都會被人類所掌握的。看來你是一個決定論者嘛。”
“我們本來就是學理科的,你又是玩魔術的,應該對這一點深有體會:不管多麼不可思議的魔術都是假的,沒有奇蹟,沒有違反物理學規律的現象。”
“照你這麼說,一切都是決定了的。假設我被決定明天下樓摔了一跤。那我現在躺在牀上一動不動,明天早上也不去打晨跑卡。怎麼可能摔跤呢?”黎劍走過來說。
“但是你怎麼知道你明天決定會摔跤呢。只有往回看,比如今晚我們溜冰了,這個是決定了的,沒毛病。所以相信決定論並不一定導致人的消極悲觀。”韓宇說。
有短消息提醒,張思穩走回房間,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打開看了看,卻是移動公司催繳話費的。他重又將手機藏了起來。繼續和韓宇聊那位自殺大學生的遺書。
“看得出他也是個決定論者,一個虛無主義者。他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他活着沒有意義。”張思穩說。
“我倒不覺得他是由於悲觀厭世而自殺的。我剛剛說了,決定論者未必就會如此。相反,我覺得他是一個自由主義者,爲了自由而自殺。他在遺書裡說,他最崇拜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羣魔》裡的基裡洛夫,那個人是爲自由意志自殺的。也許他模仿了他。”
“爲自由意志而自殺?決定論者還會相信自由意志的存在嗎?”
“那位師兄或許正是感嘆人不過是提線木偶,纔想掙脫因果鏈的羅網,選擇自殺的,自殺是他認爲的此生唯一一次自由的抉擇。”
“這本來就是一個悖論,他就沒想過,也許他自殺的人生結局,也是在宇宙起源時就被決定好了的。”
臥聊時,張思穩和韓宇談到宇宙起源問題。金磊還在戴着耳機玩電腦遊戲。
“有一點我不明白,既然宇宙起源於一個密度無限大、體積無限小的奇點。既然自然規律一視同仁,爲什麼宇宙後來會出現不均勻?除非那個奇點裡包含的信息本來就不是均衡對等的,那爲什麼會這樣呢?是什麼引起奇點爆炸的?這之前還有沒有什麼故事呢?”黎劍說。
“你的這一些爲什麼問得好,所以我覺得平行宇宙是很有可能的……”
張思穩沒有再聽韓宇他們聊天。他收到了尤儷的回覆:剛剛去洗澡了,早點休息吧。他高興極了。他翻來覆去,想入非非。他現在覺得約她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幻想着,他明天很大膽地牽着她的手,兩人一塊去上自習,情難自禁,在沒有人的走廊上壁咚她……就這樣,他希望把這些帶進夢裡,幸福地微微一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