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謀生計
大庭廣衆之下,陳曼柔也不好拒絕,只好笑着點點頭:“那本宮可是有眼福了,淑妃的東西,還用鑑定嗎?不過,這一趟可也不是白走的,回頭淑妃可得讓本宮將那畫借用兩三天。
淑妃臉色僵硬了一下,隨即笑着點頭:“那是自然,貴妃娘娘一向喜歡這些,若是真品,放妾這等粗鄙之人手裡,恐怕也埋沒了,還不如讓貴妃娘娘觀摩幾天呢。”
至於到底是觀摩幾天,這可說不準。別看只是一幅畫,那可是東晉時候的東西,拿出去十萬兩白銀都不一定能買得到的,陳曼柔三兩句話,就將那畫要走了,淑妃心裡別提多恨了。
陳曼柔居高臨下的看着淑妃垂下眼簾遮住眼裡的惱怒,脣畔的笑容越發的溫婉了,伸手拍了拍淑妃的肩膀:“那可得多謝謝淑妃的好意了,既是如此,咱們這會兒就過去吧。”
淑妃賠笑行禮,先送陳貴妃上了駕輦,回頭才上了自己這邊的轎子,兩人一前一後的往翊坤宮走去。
二皇子已經開始去崇文館了,這會兒翊坤宮倒是沒有別人的。到了內室,兩人按照位分高低坐了,淑妃命人送了茶水點心進來:“貴妃姐姐也嚐嚐妾這裡的茶水,這茶葉還是前幾日皇上賞賜下來的碧螺春,妾聽聞貴妃娘娘一向喜歡碧螺春,特意留了一些下來,貴妃娘娘若是覺得還好,回去的時候妾讓人給您帶上。”
“這倒不必了,我雖然喜歡碧螺春,平日裡卻也不是非他不可的。”陳曼柔笑着說道,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側頭看淑妃:“二皇子前些日子去了崇文館,本宮還沒好好的恭喜淑妃呢,二皇子平日裡恭謹有禮,溫和沉穩,又肯努力讀書,是個好苗子,淑妃日後可有福了。”
淑妃臉上露出幾分笑,也帶了幾分真意,搖搖頭說道:“妾倒是不求他將來能有多大的出息,隻日後平安順遂一生就可以了。說起來,四皇子年紀也快到了,貴妃娘娘可是已經替四皇子選好了伴讀?若是妾沒有記錯的話,貴妃娘娘的孃家侄子,今年年紀恰好吧?”
“還沒選,我孃家侄子雖然年紀相當,但已經是入學讀書了,我倒是不好耽誤他。這事情得看皇上如何決定,本宮可插不上手。”陳曼柔也搖搖頭,淑妃恍然大悟:“是妾想岔了,貴妃娘娘可別介意。”
“無妨。”陳曼柔笑着說道,環視了一圈室內,看淑妃不說話,正打算提起那幅畫,淑妃倒像是和她心有靈犀,笑着說道:“瞧妾,看見貴妃娘娘了,心裡一高興,就忘記了正事,貴妃娘娘請稍等,妾這就去拿那幅畫過來。”
陳曼柔略微蹙了蹙眉:“那畫還在庫房?”
“這倒不是,只是那畫比較珍貴,雖然是在書房裡放着的,旁人卻是不能隨意碰的,還是妾親自過去拿比較放心。”淑妃趕緊笑道,她也聽出陳曼柔的意思來,接着說道:“不過,倒是妾思慮不周,沒盡到責任,既然是妾將娘娘請過來的,也不能扔下娘娘一個人在這裡,不如妾讓孟小儀先過來陪着貴妃娘娘?”
孟小儀,從七品的小儀位分,是淑妃身邊當年的大宮女雲漫侍寢,然後提升上來的。孟小儀是淑妃進宮的時候孟府送進來的,是孟府的家生子。因爲伺候淑妃也算有功,所以被賜了主姓,孟小儀也跟着姓了孟。
陳曼柔略微點點頭:“既是如此,就讓她先過來吧。”
淑妃立馬喊了人,讓人將孟小儀給宣了過來。孟小儀如今換了一身宮裝,和之前的宮人模樣就有了很大區別,平日裡她位分低,是沒資格去給皇后請安的,所以,陳曼柔見到孟小儀的次數,還真是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
“孟小儀不必多禮,坐着吧。”等孟小儀行了禮,陳曼柔纔出聲說道,孟小儀轉頭看看淑妃,見淑妃沒有反對,才略微低着頭謝恩:“謝貴妃娘娘恩典。”
淑妃這才轉身去了書房,陳曼柔和孟小儀也並沒有什麼話可說,一個低着頭不說話,一個索性去看旁邊案子上擺着的盆景。那盆景是一整塊兒翠玉雕琢而成的,濃綠淡翠,變化旖旎,十分的好看。
陳曼柔正看的入神,忽聽孟小儀說道:“娘娘,您的茶水涼了,要不要妾幫您換一杯?”
“不用了,本宮在永壽宮已經喝了不少茶水了,這會兒並不口渴。”陳曼柔搖搖頭,收回視線,看了看孟小儀手腕上的鐲子,笑着說道:“看來淑妃待你也不薄,這鐲子,是淑妃賞賜的吧?”
“回娘娘的話,正是。”孟小儀伸手摸了摸那鐲子,飛快的擡頭看了一眼陳曼柔:“有段時間沒見了,娘娘越發的漂亮和善了。妾聽說,四皇子也是個機靈活潑的,娘娘可真是有福氣。”
“小四那孩子調皮着呢。”陳曼柔只接了這麼一句,孟小儀好像是略微有些着急,側頭看了看外面,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過來,孟小儀才飛快的說了一句:“娘娘,四皇子前面,可還有一個三皇子呢。”
陳曼柔心下略動,這才認真打量了一番孟小儀,孟小儀卻不再說話了,只低着頭看自己裙子上的繡花。
沒多久,就聽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陳曼柔端了茶杯,也不喝,就拿着杯蓋撥動茶葉。淑妃進來,先是擺擺手示意孟小儀出去,孟小儀行了禮,偷看了一眼陳曼柔,才轉身出了房門。
淑妃親自打開手裡抱着的盒子,小心翼翼的從裡面取出來一幅畫:“貴妃娘娘,咱們到那邊桌子上看?”
陳曼柔起身,跟着淑妃到一邊去,淑妃將畫在桌子上攤開,是一副雄鷹展翅圖,下面是巍峨高山,上面是一隻雄鷹沖天而飛,整幅畫凌厲滂沱,十分大氣。
“貴妃娘娘,請看。”淑妃在一邊讓了一下,陳曼柔低頭認真看那幅畫,佈局,着筆,以及印章,都是真的。陳曼柔驚訝的感嘆道:“這幅畫是真的,顧愷之一向以人像,佛像,禽獸,山水之類的畫作著稱,並且善於以形寫神,這幅畫,光是看這上面的氣勢,就有**分的真。”
“妾也覺得這幅畫是真的,不過,妾倒不是看這紙張筆墨什麼的,妾是看了這裡。”淑妃伸手指了指,陳曼柔隨她手指往下看,就見山影裡,貌似有一個鷹巢,下方還有一個黑點,若是展開聯想的話,就像是一個幼鷹正從裡面摔了出來。
“娘娘,妾聽聞,老鷹這種飛禽,有一個特點,一次只生一個小鷹。若是某次不小心生多了,也只會留下來一個。老鷹會在鷹巢裡,將小鷹給扔出去,命好的,資質好的,就能一飛沖天,然後活下去。資質不好的,運氣太背的,就只能掉落下來,摔死在山谷裡。”
淑妃慢吞吞的說道,陳曼柔側頭看淑妃,就見淑妃在那畫上點了點:“娘娘,這種方法聽起來挺殘忍,但是也最大程度的延續了老鷹最強大的血脈,您說對不對?”
“動物之間,本就是強者生存,你說一飛沖天的那個,可能當時是活下來飛到天上了。但是,也有可能是遇見了金雕之類的,這種時候,可就不是老鷹能解決的事情了。”
陳曼柔又轉頭看那畫:“本來本宮還說,這幅畫若是真跡的話,本宮就借去觀賞兩天,現在看來,倒是本宮沒這個福氣了。這幅畫雖然是真的,這上面的意境,卻不是本宮能領會的。何況,本宮的小四年紀還小,猛然之間看了氣勢如此強大的畫,說不定還會被嚇到呢。”
“娘娘可真是夠小心的。”淑妃慢慢的將那幅畫卷起來:“小鷹若是不鍛鍊,恐怕日後翅膀就要成了擺設。飛起來的小鷹,雖然有可能會遇見金雕,但是,總比從來沒有飛起來強過。”
看陳曼柔神色平淡,完全沒有什麼驚恐慌亂心動,淑妃略微有些挫敗:“貴妃難不成就沒有爲小四想過日後?”
陳曼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本宮還有什麼可想的?小四現在有他父皇照看着,日後有大皇子照看着,我一個深宮婦人,能爲小四操什麼心?”
這是暗的不行來明的了?淑妃怎麼就有自信今兒她說的這番話,自己不會傳給皇后聽?這宮裡誰不知道,她陳曼柔是最忠心於皇后娘娘的?
或者,她是篤定自己肯定不會說?
對了,不管是誰生了皇子,都是有可能會想到那個位置的。淑妃大約以爲,自己哪怕今天沒答應她的聯盟請求,也是會有些心動的,然後日後就會爲小四佈置謀劃,這些話,自然是不會告訴皇后了。
不,不對,若是自己爲小四謀劃的話,前面的二皇子可也是一個大威脅了,到時候自己給皇后說了淑妃的打算,那皇后必然是會先除掉二皇子。
這樣一來,自己的小四就得利了。所以,自己也不是非得保守這個秘密的,對皇后說出來,纔是最有利的。
陳曼柔按照淑妃的思路,一點一點兒的分析,那她其實是在篤定自己肯定會對皇后說,然後來倒打一耙?
淑妃的思路一向詭異,陳曼柔很想掰開淑妃的腦袋看看,她到底是想要自己對皇后說還是不想要自己對皇后說?
“貴妃娘娘又如何篤定大皇子以後能照應四皇子呢?”淑妃笑着說道,請了陳曼柔繼續坐下了,才慢吞吞的接着說:“慈寧太后最近幾年,一直是深居簡出的,平日裡也總是呆在小佛堂。貴妃不會認爲,慈寧太后就真的一點兒事情都不做了吧?九王爺可是和大皇子一般大呢。”
好吧,現在陳曼柔又覺得,淑妃大約是篤定自己不會說給皇后聽的。先是給自己分析,慈寧和皇后是不死不休,然後大皇子就沒戲了,只剩下她的二皇子,接下來,肯定是利誘了。
果然,陳曼柔剛想完,就聽淑妃繼續說道:“若是大皇子萬一有個不幸,皇上可是要其他的皇子裡面挑選的,有誰比長子更有優勢?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能和那隻雄鷹一樣,妾必定會和貴妃娘娘姐妹相稱,就像是慈安宮的那位和慈寧宮的那位一樣。”
陳曼柔笑着搖搖頭:“淑妃可真會開玩笑,本來本宮還覺得,淑妃就算是和本宮不太熱絡,也絕對不疏遠。沒想到,淑妃倒是覺得咱們的關係就如同慈安太后和慈寧太后。真是,本宮心裡甚爲難過。”
看淑妃愣了愣,陳曼柔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只是,本宮雖然難過,有句話還是要說給淑妃聽的,日後,淑妃不管拿誰做比較,都要三思一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讓淑妃自比的。時間也不早了,本宮不放心小四一個留在鍾粹宮,就暫且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