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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

一大早臘月就有些急迫的樣子,不斷的叮囑着幾個大宮女收拾這收拾那,臉上的歡喜顯而易見。

這聽雨閣的衆多奴才也是不敢怠慢,誰都知曉,這是各宮小主們一年唯一一次見家人的機會。不管是過得好與不好,都是極爲看重這一天。

縱然臘月的心理年齡不是十四歲的女孩子,可她仍舊是期盼着家人的到來。

一大早便是打發了小鄧子去門口等着。

她自個兒更是焦急的厲害,錦心見狀笑言:“主子莫要着急,老夫人她們不會很晚的。”

這各宮主子的孃家女眷都是在早上來到宮門,之後登記之後按照各家姑娘的品級依次被各宮派過來的人帶回各自的寢宮。

臘月份位中等,自然也不會特別的晚。

果不然,沒多一會兒,就見門外小太監尖尖的唱聲兒。

臘月本是坐在榻上,聽見這聲音,心裡一喜,有些激動的起身。

錦心已經很久沒見自家主子這般孩子氣的模樣,雖然皇上在的時候主子偶爾也會頑皮,但是自小一起長大,錦心總是能感覺到裡面有幾分真心,幾分的假意。

臘月這廂起身,老夫人協同繼母林氏,沈家妹妹一通前來,一一許是出門前已被叮囑過,縱然也是激動,但卻也並沒有失了禮數,若是以往,早要撲過來了。

“臣婦給婉容娘娘請安……”幾人這就要跪下,臘月卻連忙將幾人扶起,並不肯擔這個禮。

老夫人有些遲疑,生怕這被傳了出去誤了自家閨女在宮裡的名聲。

禮不可廢。

臘月笑容可掬:“祖母莫要擔憂,這殿內也不過全是我聽雨閣之人,如若他日有人拿此事說嘴,也不過是自己人所爲。旁的大事兒我自是辦不到,但是想來,慎刑司的朱嬤嬤會讓他們記憶猶新。”

她縱然在笑,但是殿內的太監宮女卻是忙低下了頭,心裡一陣的怕。

想那上次下藥之事,幾個被翻出來的宮女,縱使都被送了回去,可是哪個得了好?這慎刑司的朱嬤嬤最是心狠手辣,宮裡的人無一不知曉她的手段,如若落到她的手裡,怕是真的生不如死。

林氏見自己的繼女笑容可掬的說着讓人心裡一冷的話。也忙低頭。

自從去年她們祈福歸來,見臘月與宮裡出來的老嬤嬤學了規矩便有了許多的不同,林氏心裡一緊,暗歎,這宮裡出來的,果然是不一般的。

而臘月進宮一段時日,似乎更是不同往日,想到自家老爺說的話,這宮裡果真是與她們平常人家不同。

臘月並不管他人如何想,親親熱熱的將幾位親人帶入內室。

天氣寒冷,四人轉眼便是坐在火炕之上閒話家常,宮女等人除了錦心與沈老夫人帶來的錦鈴,皆已全部退下。

沈老夫人仔細的打量着自己的大孫女兒,許久,開口:“月兒過得可好?”

縱使有些情形自己是知道的,但是沈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臘月笑着品茗:“祖母看月兒覺得如何?祖母想來是還記得月兒入宮之時所說的話吧?”

輕輕的擡頭臘月臉上笑意更甚:“月兒很好。”

沈老夫人放心的點頭,一旁的林氏並不多言,她自是也不曉得該多說什麼,只求沒有錯處便好。

雖是嫡母,但是終究不是親生,她一個繼室,自有自己的難處。

“你這已然進宮半年,家裡也聽聞你出了幾樁事情,總是多有擔憂,還好,你每每便能化險爲夷。”沈老夫人看着自己疼愛的孩子,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

臘月微笑:“祖母、母親喝茶,這茶乃雨前龍井,喝起來極爲清香。”

幾人俱是將茶杯端起,一品,果然極品,此物想來即便是有銀子,也買不到。

輕輕擺弄茶杯,臘月若無其事:“月兒在宮裡每每想起錦鈴曬得芒果果脯,總是分外想念呢。”

說罷看着錦鈴笑,見小姐對自己微笑,錦鈴也是燦爛一笑。

不過,芒果果脯?

旁人不知曉,但是臘月的幾位極爲親近的人卻是知曉臘月的這樁毛病的。

縱然沈一一與林氏不懂,但是沈老夫人卻是依然明瞭。

斂了下臉色,最後嘆息:“你這孩子。”

林氏見沈老夫人與沈臘月這對話完全前言不搭後語,但是兩人卻是各自明瞭的模樣兒,又一細想剛纔的話,心裡忍不住也是一驚,再看那有些稚嫩的嬌嫩容顏,那如花的笑靨。

林氏不僅感嘆,這個繼女,是她想的那般模樣兒麼?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古人誠不欺我。

她怎麼就忘了,這沈臘月是表姐嶽傾城的女兒呢!

見林氏似在走神,臘月將手搭了過去:“母親怎地了?倒是不肯與月兒說話呢。”

見她親親熱熱的模樣,林氏忙笑:“沒的。老夫人這般念着臘月,我這做母親的,自是不能搶在前邊。”反手拍了拍臘月的手,也是一副體貼的模樣。

臘月笑:“安兒可好?”

提到自己的兒子,林氏連忙應答:“好,自是一切都好,只文靜了些,老爺說,這孩子,倒是不若舒平小時候那般好動。”

臉上是對兒子的慈愛之情。

臘月撲哧一笑:“哥哥現在還不是愛舞刀弄槍?”

幾人都笑了起來。

沈一一坐在一旁,一直沒得着機會與自己姐姐講話,有些急切,直看沈老夫人,不曉得自己能否開口。

沈老夫人見她這般模樣,也知曉是憋着她的性子了。

臘月見狀還有什麼不懂,看着自家妹妹小小的臉蛋兒:“一一這段日子在府裡可有闖禍?”

沈一一見姐姐這麼問,連忙舉手:“沒有的,祖母說我是大姑娘了,自是不能如同往常一般胡來。過年就要爲我請人教規矩了呢。”

許久沒有見自己的姐姐,小姑娘眼神都不肯錯開一下。

臘月想了下,開口:“學些規矩固然是好,但是也不需太過拘着,倒是喪失了本性。”

她希望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如此的單純開心,可是卻也曉得,如若什麼都不懂,那纔是對她最不好的縱容。她不可能一輩子留在他們身邊。

沈老夫人點頭:“這我自是知曉。你在宮裡也勿用過於擔憂。”

臘月笑着嗔道:“這家裡有祖母,有父親,有母親,我有什麼可擔憂的?倒是我,怕是一直讓你們擔憂了吧?”

話裡有着真誠。

“兒行千里母擔憂。我們都是你的至親,縱然你是在這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我們又怎可能全然不擔憂。”老夫人白了臘月一眼。

林氏想到自家老爺的交代,開口:“這我出門的時候老爺還交代我,定然要囑託與你,家裡不需你爭取什麼,這在宮裡,保護好自己便是。”

臘月與林氏不親,但是誰都不是傻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就算不是林氏這種聰明人也是懂的。

往日臘月聽說某些嫡母針對庶女,或者繼母針對繼女,總是有些不解,女子總是要嫁人,特別是他們這般人家,如若不能進宮,也能嫁入官家,不管如何,對自家都是個助力,何苦於苦苦針對,委實令她不解。

不過她也慶幸,林氏是個妥帖的人,縱然對他們兄妹並不十分熱情,但是卻極爲安守本分,也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想來也是,既然當初母親能選她,自然是有道理的。

臘月親自將茶爲兩位長輩滿上。

“這宮裡如若無寵,便是奴才也會欺辱。我曉得分寸,你們勿用太過憂心,至於爭取與否,我更是自有分寸,沈家會壯大,但不會是現在,凡事過於急切,總是會令人擔心的。”

她笑的真誠。

沈老夫人與林氏聽了她的話,細一思量,更覺她想的長遠。

臘月並不看沈老夫人,只定睛看着林氏:“父親是沈家長房,大哥是沈家的嫡長孫,我是沈家的姑娘,更是父親的女兒,哥哥的親妹妹,沈家所有人的人,只要我有能力,我都會照拂,但是有些事還請母親謹記,沒有人可以取代哥哥嫡長孫的位置。安兒是我的弟弟,我會待他極好,也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給他最好的,他也是我至親人,但是,他不能威脅哥哥的位置,我想,母親是個聰明人,您是懂的,對嗎?”

臘月之所以會這麼毫無顧忌的將自己的想法在老夫人與林氏面前說出來,甚至並沒有避諱沈一一,就是想讓林氏表一個態,而她也是清楚的,這個林氏,縱然與她不親,但是卻是個明白人。

果然,林氏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可是不過轉瞬便是鄭重開口:“表姐當初選我嫁入沈家做妾,便是信得過我的人品。後來表姐不在了,我嫁過來變成了繼室,可我並不會忘記她當日的話。你年紀還小,有些事不會懂,但是小主聰明伶俐,心思細膩,想必知曉我是何種人,能有安兒,我便是萬分欣喜,自是不會強奪不屬於我的東西。人,總是要知足的。”

停頓一下,林氏繼續:“說句母親不喜聽的,母親關注的是整個沈家,可我除了關注這個,更在乎我們大房,臘月你是咱們大房的長女。不管你是不是我親生的,這些都不會變。我一個深宅夫人,旁的不懂,但是卻也知曉,只要是老爺說的話,老爺決定的事兒,我必然是不會有半分忤逆。我是繼室,安兒又小,他的將來需要他的哥哥姐姐庇護,我不能守着他一輩子。所以即便是他小,我也會教給他,凡事,要知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道理,我懂。”

臘月見林氏如此,笑了起來,她自是知曉,這林氏是個拎的清的。

前世她不受寵,林氏也並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今世她受寵,自然更是不同。

其實林氏也有一些潛臺詞,是啊,她富貴了,他們大房會更加的富貴,相比於二房三房,她這繼女並不會成爲林氏的任何威脅,不僅如此,怕是還是她一大助力。

她不傻。

於沈家,她沈臘月是林氏在二房三房面前的依仗。於外人,一個受寵的女兒更是他們沈家全家的依仗。

老夫人見兩人談話,贊同的點頭:“一切說開了便好。咱們沈家不管是幾房都要齊心合力的對外。他們三兄弟尚且如此,你們妯娌之間更是該和睦。至於月兒,本來我也是諸多的不放心,可是今日一見,竟是覺得,自己這麼大年紀的人了,眼界倒是不如一個小姑娘,心思也不如。”

月兒不依:“祖母這是說的什麼話。倒是顯得月兒心機重了呢。”

看她嬌嗔的模樣,沈老夫人笑着點了點她的頭。

沈家家庭結構簡單,沈老夫人經歷的齷.蹉事情少,縱使年紀大了,可仍是與臘月這種在深宮待了多年的人不同。可見,一個人的年齡雖然是會使你的閱歷增加,但是也要分所處得環境。

幾人又是一番交談,彼此也是笑意盈盈。

這家人相見,一年不過一次,臘月很珍惜這個機會,看得出來,其他人自是一樣的。

錦心錦鈴也是許久不見,都是極爲激動。

臘月看得出來,這錦鈴這段日子也不比從前了,似乎是沉穩了許多,這樣自是極好,臘月暗自點頭。

午膳之時各宮都被賞賜了幾道比較特別的菜。

想來也是,皇上如此精明,自是知曉如何籠絡人心。

而聽雨閣這邊在原有賞賜的基礎上還多了幾分,臘月並不意外,但是沈老夫人還有林氏倒是顯而易見的高興。

特別是沈老夫人,這一轉眼,原本承歡膝下的小孫女兒便已是宮裡的婉容娘娘,不僅如此,還頗得皇上的喜愛。一時之間喜悅之下也有幾分的惆悵。

看着臘月,老夫人又想到了自己的長孫。

“這月兒都嫁人了,舒平還沒有定下人家。”

臘月心裡一驚,忙問:“祖母可是有看好的人家了?”

縱然白小蝶進宮,她仍舊是擔憂自己的哥哥走上同樣的路。這嫁娶,不光是對女子至關重要,對男子也是相同。

沈老夫人搖頭:“倒是相看了幾家,可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現在並未定下。”

“祖母,此事萬不可輕率,娶妻當娶賢。如若看好了人家,定要仔細多方的打聽此女的人品。哥哥縱使年紀不小,但是心思卻極爲單純,莫要被那心思不正的人誆騙了,咱們一家人,自是要一條心。莫要找了那不善之人,攪了家中原有的寧靜。”

幾人心有慼慼焉的點頭。

“月兒可是知曉哪家的姑娘賢惠端莊?”老夫人含着希翼問道。

臘月苦笑搖頭:“我接觸的女子,如今可不都在宮裡麼?”

想了一下,臘月開口建議:“如若祖母與父親看好了人選,最好在讓舅舅端看一下。”

老夫人沒有想到她會如此提議,不懂。

“你舅舅這許多年也不過是少有走動,他……”老夫人有些遲疑。

“沒有關係,就說我說的,這事兒也該他幫着參謀。”

見臘月堅持,老夫人點頭答應。

一家人在一起,即便是時間過得再久,也是覺得飛逝一般。

轉眼就是夕陽西下,沈老夫人帶着大兒媳和孫女準備離去。

臘月準備了許多的禮物,又批了厚厚的披風就要出門送。沈老夫人拗不過她,終是讓她送着出門。

扶着自己的祖母,臘月僅以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舅舅也爲我安排了人,祖母儘可放心,舅舅是可以信任的。我宮裡有皇上和太后的人,不管我做什麼,都是有自己的目的,不需擔心我。”

老夫人仿若沒有聽見,只略微點了下頭,細不可查。

將家中親人送到宮門,這竟是獨一份兒,臘月也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誰人不親近自己的家人,這宮裡處處勾心鬥角,不親近自己的至親,難不成和這些表面姐姐妹妹,背地裡陷害層出不窮的女子親近?

沈一一到底是個孩子,縱使已然被叮囑過,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小模樣可憐極了。臘月一陣心疼。

低頭安撫了幾句,老夫人自是不會讓臘月失了分寸,不輕不重的呵斥了幾句,沈一一終是收住了淚水。

將人送走,臘月揮舞着自己的帕子,眼睛酸酸的。

再見,可不就得是明年了。

眼眶微紅的轉身,竟見景帝在不遠處看她。

兩人四目相對,景帝幽幽的看她。

那眼神晦澀難懂。

作者有話要說:黃桑想什麼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