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要小心。”韓欒急急忙忙地尾隨高煒來到華林園。高聲叮囑其實是對鏡殿裡的人示意警告。
高煒根本沒有理會身後跟着自己的奴才們,而是徑直走進寢宮,誰知剛一踏入便看到鏡殿寢宮裡鋪滿了白色的絨毛,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宮女們見到皇上駕到,紛紛跪下請安,可是大多臉色顯露得十分疲憊,料想之前一定有番動靜,否則不會如此。
“皇上…”弘德夫人哽咽地叫道,剛準備請安,卻被高煒扶起來,問道:“究竟發生什麼?朕一從含章殿出來就聽韓欒說,鏡殿出了事。”
弘德夫人揉了揉胸口,凝神說道:“臣妾差點就見不到皇上了。”
“夫人,此話怎講?”高煒不解地問。
弘德夫人朝着琉璃暗使眼色,而後動之以情地說道:“皇上見鏡殿有一地的毛髮不覺得奇怪嗎?”
“這是何物?”高煒看着宮女們收拾的白色絨毛,好奇地問。
“回皇上,是白狐的毛。”琉璃低着頭回答。
弘德夫人點了點頭,說:“臣妾昨晚做了噩夢,夢見一隻白狐朝着臣妾追趕,臣妾掙扎了很久才甩掉白狐,豈知那妖孽盡然想對皇兒不利。臣妾在夢中很是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多虧了琉璃叫醒臣妾,臣妾才能脫險。”
“嗯,夫人,那是夢魘,並非事實,無需害怕。”高煒笑着安慰。
“皇上,奇怪的是,這並非虛假。”弘德夫人拉着高煒的手,走近牀沿,說道:“皇上,您看。”
高煒朝着弘德夫人所指的方向看到皇兒熟睡在牀上,再仔細探下去俯視皇兒的時候卻驚訝地看到他頸脖的位置多了一道紅色印子。“
“這是什麼?”高煒大驚地問。
“是受傷的印跡。”弘德夫人傷心地說道:“臣妾醒來之後發現寢宮上下多了很多白狐的毛,後來因爲害怕就想到皇兒的安危,於是叫人把皇兒抱過來,一看才知道原來這不是夢,是真的,皇兒千真萬確被人弄傷了。”
“大膽,有誰敢動朕的皇子。”高煒怒不可遏地斥責:“來人啦。”
“奴才在。”韓欒趕忙走上前。
“把大皇子的乳孃帶上來。”
“遵旨。”
“皇上,臣妾已經仔仔細細地詢問過乳孃了,這根本不是乳孃的過錯。”弘德夫人拉着高煒說道:“是根本有妖孽作祟,害了皇兒啊。”
“妖孽?”高煒驚愕地反問:“夫人,怎麼會有妖孽,什麼妖孽?”
弘德夫人嘟着嘴,委屈地擠出幾滴眼淚說道:“其實這件事情太后有意隱瞞也是爲了皇上好,可是臣妾害怕皇上會深受其害,況且臣妾已經有了某種感覺。”
“夫人。有什麼話你直說。太后對朕隱瞞了什麼?”
弘德夫人眼珠一轉,頓時變得凌厲,對着高煒說:“皇上,後宮發生了命案,怡紅堂的一個宮婢死於非命,這算不算大事?”
“什麼?”高煒錯愕地瞪着弘德夫人,過了一會兒又追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前。”弘德夫人暗自得意地說。
高煒若有所思地暗忖:朕就在皇宮裡,爲何母后不對朕說起?哼,母后隱瞞的事情不算少了,難不成她非要將朕的後宮弄得烏煙瘴氣,她才安心?
“皇上,太后也不知怎麼了,這兩天來一直關押着親眼目睹兇案的那個宮婢,也不調查此事。現在宮裡的人都傳說妖狐殺人,弄得人心惶惶。”弘德夫人添油加醋地說:“奴婢真的很擔心啊,這後宮原就是皇上的家,可是家無寧日,試問皇上又如何安下心來處理國事?”
高煒凝神的表情越來越不自然,似乎有怒氣無處發泄。然而弘德夫人還嫌不夠,繼續有意無意地詆譭:“皇上,其實臣妾也並不相信妖狐殺人。只是如今的事實實在難以平定衆人悠悠之口啊,不知…”
高煒擡手一揮,制止弘德夫人再說下去。他越過夫人朝着皇兒身邊坐下來,輕輕地撫摸孩子的面頰和受傷的頸部。
“韓欒。”
“奴才在。”
“帶陸提斯過來,朕有話要說。”
“是。”
弘德夫人杵在一側,看着沉吟不語的高煒,心中有些不明皇上之意。
“微臣陸提斯拜見皇上。”陸提斯一直都站在殿外,所以過來得也很快。
“朕,現在就命你留守在鏡殿,好好看着朕的大皇子。”高煒憂心地說道:“就連一隻蒼蠅都不許飛進來,遇到任何可疑的人,殺無赦。”
陸提斯偷瞄一眼皇上,見身前男人目露殺意,冷峻異常,心想一定不能放鬆。
“殺無赦?”弘德夫人怔忡地倒退半步,高煒瞥了一眼她,說道:“此事一定是人爲,哼,什麼妖狐殺人簡直就是荒謬。”
弘德夫人惶恐地說:“可是…”
“這件事情,朕要查個水落石出。”高煒打斷了弘德夫人要說的話,怒聲說道:“擺駕壽昌殿。”
***
胡太后用木勺給鮮花澆水,看似閒情逸致。外面硝煙瀰漫,她倒是落個忙裡偷閒,這個老太后人老心不老,她知道有人又想在後宮興風作浪了,知道是怡紅堂死了人,她心裡冷笑一番,料想這一定是弘德夫人玩的障眼法。哼,想拖哀家下水。真是不知好歹。
不過,對付一個小小美人,她會不會太心急了點?
“皇上駕到。”胡太后尋思期間,怎奈高煒領着一羣奴才急匆匆地走進了壽昌殿。小敏趕忙放下手中的水壺,立刻攙扶着胡太后迎接聖駕。
“皇上。”胡太后疑惑地看着一臉怒氣的高煒,再將目光移到他身後的弘德夫人身上時,她知道,這個女人一定又在耍什麼花樣了。
高煒瞥了一眼胡太后手中的木勺,面無表情地叫了一聲:“母后。”
“皇上這是…”胡太后心裡打了一個突。
弘德夫人打斷說道:“臣妾是來給太后請安的。”
胡太后冷冷地掃了一眼她,然後對着皇上說道:“難不成皇上帶着夫人一道過來給哀家請安的?不過看皇上這臉色似乎不像是請安如此簡單啊。”
“母后在壽昌殿可好?”高煒突然一問,胡太后眨了眨眼,支支吾吾地回道:“皇上突然這麼關心哀家,究竟所爲何事?”
“母后深居皇宮,自然瞭解後宮一切。可是爲何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跟朕說?”高煒慍怒地質問。
“皇上…”
“什麼妖狐索命,哼,朕不信,但是朕的後宮已經是烏煙瘴氣,謠言滿天飛,不但如此,還死了個宮女,現在就連皇子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脅。”高煒逼近地怒斥:“朕,不想成爲天下人的笑話,一個後宮都處理不好。如何管制天下大家?”
“皇上,哀家是怕皇上因爲後宮的事情而分心,所以纔會沒有跟皇上說。”胡太后着急地解釋。
“可是太后,這都出了命案,也不見你有什麼動靜調查啊?”弘德夫人煽風點火地說。
“你怎麼知道哀家沒有派人調查?”胡太后氣憤地反問。
“是嗎?”弘德夫人走近幾步,說:“我可是聽說太后只是將青兒收押嚴刑逼問,想想都替青兒不值,她不過是親眼所見宮女小荷被殘殺,而太后卻以爲兇手是她,於是屈打成招,人都只剩下半條命了。”
“你胡說什麼。”胡太后怒問:“哀家的做事方式豈由你在此評論?”
“是啊。在後宮對宮女濫用私刑不知道嚴不嚴重啊?”弘德夫人瞪大雙眼嘲笑說。
“放肆。”胡太后大喝一聲。
“好了。”高煒側過身盯着胡太后,冷哼說道:“朕不想聽你們爭吵,這件事情朕要親自調查。來人啊。”
“奴才在。”
“將宮女青兒帶上殿,朕要審問她。”
胡太后忍着怒氣別過臉不再理會得意洋洋的弘德夫人,她可不怕,因爲勝券在握,她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她要的是她的權力。
跟着皇上這麼多年,她知道皇上的品性,爲何皇后不受寵,因爲她的家世,同時也因爲那是胡太后冊封的皇后。皇上最討厭的就是胡太后的不可一世,自以爲是,和對皇上潛意識的控制慾,這種女人潛在的慾望運用的不當,只爲令受控制的人反抗。皇上親政後,胡太后還妄想着輔政,企圖拉攏朝中官員,這一點,高煒早已經有了戒心。
這種權力之爭越來越膨脹,最後到了不得不崩潰,爆發的時刻,只差一個導火線,然而弘德夫人很樂意充當這根導火線。她看準時機,這一次她要這個老太婆永不翻身。
“事情都辦妥了?”較早之前,弘德夫人噩夢之後,突然萌生計謀。
“夫人,你放心,奴婢已經照你的吩咐一切準備妥當。”琉璃謹慎地回答。
弘德夫人倚靠在窗邊,凝眸遠眺,看着外面鵝毛般的大雪,不禁感嘆:“又是一年瑞雪。”
“夫人,小心着涼了。”琉璃爲弘德夫人披上外袍。
“從來都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你伺候過兩個主子,這個道理應該明白。”弘德夫人回首問道。
琉璃點了點頭,說:“可是奴婢不明白夫人這一次…”
“我輸不起了。”弘德夫人抿了抿嘴。嘴脣有些乾澀。她凌厲的眼眸中透着一絲疲憊,說:“唯有將權力籠罩,我才能保護自己,還有皇子。如今皇上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可是難保以後不會越來越多,到時候,我的身份更加不穩。”
“夫人不是想除掉馮美人的嗎?”
“她,自然是要死,可是我最大的絆腳石就是胡太后。”弘德夫人勾起嘴角,陰冷地說:“只要我登上皇后之位,什麼馮美人,曹昭儀,她們都不足掛齒。”
“奴婢明白了,此次妖狐謠言只爲迷惑後宮,而夫人真正要除掉的是太后。”
“當然,這一次如果能一箭雙鵰,那個馮美人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弘德夫人笑道:“胡太后跟我心照不宣,她明知道是我做的,可是拿不出證據,只會在青兒身上下文章,可是她想不到,我用過的人,絕不會再用第二次,青兒果真看到了妖狐,只不過那隻狐狸是假的。哈哈哈。”
“那我們就等着胡太后跳下陷進。”
“不,還差東風。”弘德夫人意味深長地說。
“東風是誰?”
弘德夫人望着琉璃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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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兒被帶來壽昌殿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趴在殿下根本說不出話來。高煒看着觸目驚心的肉體,頓時怒火三丈,氣不打一處來。
胡太后戰戰兢兢地說道:“皇上,這個奴婢嘴硬,哀家不過稍作動刑。”
“母后。”高煒瞪着青兒,看都不想看身邊的胡太后,惡氣騰騰地質問:“人,被你折磨得猶如鬼魅,你還說只不過稍稍動刑,那如果加重刑罰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皇上,她一口咬定是妖狐作祟。哀家卻認爲她是受人指使。”胡太后豁出去了,說道:“哀家都是爲了皇上啊。”
“朕的皇宮已經被你弄得永無寧日,你卻說爲了朕?”高煒咆哮着反問。
“皇上,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胡太后也怒聲反駁:“她不過是一個宮女,你盡然爲了一個宮女說母后的不是。”
高煒赫然站立,居高臨下地對着胡太后說道:“爲了調查,不惜殘害宮女的生命,朕以爲這不是一個身爲後宮之主該有的品德。”
胡太后猝然起立,與高煒對抗,不過高煒沒有給她機會反駁,而是繼續說道:“朕看母后管理後宮這麼久,一定十分疲倦,朕實在是於心不忍,今日看太后一心潛修佛學,不如搬去長秋殿,免得被人打擾。”
“皇上…”胡太后怵然一驚,嚇得踉蹌後退。小敏趕忙跑過去扶着太后。
高煒冷哼一聲,然後拂袖而去,完全不再理會胡太后的震驚。弘德夫人還佯裝着關心,走過去拉着胡太后說:“太后小心啊。”
胡太后蹙着眉,惡狠狠地瞪視弘德夫人,突然心中一股血腥味往外翻滾。
“噗——”胡太后朝着弘德夫人吐出血水,濺得身邊人到處都是。
“啊…”弘德夫人差點摔倒,趕忙躲開。她厭惡地低啐:“死老太婆。”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壽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