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黜黜暗夜,涌動的人影一閃而過。巡視的侍衛什麼都沒有看見。人影藏匿在樹後,暗歎一聲,又飛奔出來,滾向另一邊,他擡頭一看石碑上赫然寫着‘華林園’,進去後,就是華林園了。
他熟知宮裡的一切路徑,要找到寶殿一點也不難。但是在進去其中的時候,他遲疑了,這麼做實在是對容華夫人不敬。如果她真的是仙人派來的人,豈不是自己又得罪一次仙人?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再說了,他身爲大哥,怎能不幫助朋友。
寶殿的寢宮宮燈渙散,也沒幾個宮女看守,他很順利就潛入進去,然後就是尋找煉丹的蹤跡。他一進來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憑藉經驗,他認爲這些香氣不簡單,於是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身進去。
寶殿的寢宮比不得興和宮裡的寢宮,但是裡外兩層,一目瞭然。根本就沒有什麼煉藥的丹爐,香爐倒是不少,飄逸的香氣越來越濃烈,彷彿要抽乾了薛孤所有的血液,當下,他實在忍不住,便退出寢宮裡。
“呼呼…”薛孤靠在外面的樹木下,大聲喘氣,自言自語地說:“看來,不是容華夫人煉丹藥,那會是誰呢?”
薛孤仰視着寶殿寢宮,琢磨之後,決定去別的廂房看看。偷偷地窺視了幾個房間後,他就犯愁了,寶殿好說也有幾十個廂房,要是每一個都要潛入偷窺的話豈不是要折騰幾個晚上?況且他還有皇上交代的要事,他還得在城外調兵遣將呢,怎能將時間花費在這上面?
尋思間,正巧有宮女匆忙走過來,薛孤倒掛金鉤便潛伏在屋檐上。
“哎喲,差點就忘了…”宮女邁着細碎的步子,焦急地念叨。
“如果紫清宮女回來知道你沒有按時看守她的火爐,到時候夫人也不會饒恕你啊。”另一個宮女擔憂地提醒。
“別說了,我們快去看看。”宮女們手拉着手趕去目的地。
躲在屋檐上的薛孤頓時一驚,悄然無聲地跟在他們身後。
“嘭——”宮女們在屋內忙活了一陣子。然後關上門離去了。薛孤趁勢跳下來,四下張望後決定進去探一探。
果不其然,紫清的房間裡豎着一個碩大的丹爐,五味真火仍然在爐底燃燒着,想必裡面還有煉製的丹藥。
薛孤輕輕地觀望房內的一切,無論是丹爐還是書籍,全都與醫藥有關聯,難不成這個叫紫清的宮女對醫學這麼感興趣?
薛孤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銀針,每一根銀針都十分粗大,不像是自己在大夫那兒見到的用來治病的銀針。
“這是什麼?”薛孤喃喃自語:“難道是暗器?”
說着,薛孤做飛針的姿勢,但是又覺得不像。
他不覺得紫清宮女是個武功高強的女子啊,但是這些東西又是什麼意思?
薛孤想着再拿起旁邊的瓷瓶,輕輕地搖了搖,有的是空瓶子,但是有些拿起來有些許重量,於是他將蓋子打開,倒了一粒丹藥放在自己手中嗅了嗅。並未異樣,或許他不懂這些,思及此,薛孤便將丹藥收在錦囊中。想出去後找懂的人瞧一瞧也好。
薛孤輕嘆一口氣,看着丹爐和裡面詭異的擺設,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是至少他也有些收穫,其他的就等馮主子回宮了再說吧。
***
大家在郊外紮了營,晃眼之間,光霞盡收,月光之下,疏林平原依舊清澈明目。
馮佑憐喝了一口明玉遞給她的茶水,頓覺得胸悶難耐,於是起身想出去走走。
淨月灑落下來,無論是遠峰近林,泉石花草,還是爍爍人影,全都看似鋪上一層輕霜。馮佑憐深吸一口氣,偶感清涼,不過倒是吹走不少她的恍惚之感。
蟬兒想叫喚走得遠處的馮佑憐,卻被身後的明玉拉住了:“讓主子散散心吧,適才在帳篷裡她就嚷着悶得慌呢。”
“那萬一皇上召見主子呢?”蟬兒反問,照皇上對主子的寵愛一定會召見主子的。
明玉尋思後說道:“就說主子突然不適,睡下了,反正還有容華夫人,主子也根本不想與夫人爭。”
蟬兒猶豫着點了點頭。
明玉拉着她走開了,叮囑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在這兒看着就好。”
“好吧。”蟬兒撐了一個懶腰,笑着說道:“我去眯一會兒,稍後就來。”
“去吧。”明玉含笑說道,與蟬兒道了別。
馮佑憐走了兩步,仍然感覺頭腦沉重。她頓住了腳,捂着胸抿了抿嘴,正打算返回帳營時,卻聽到不遠處有人呼喚一聲:“姐姐…”
馮佑憐立馬回首,放眼望去,四下空靜,再一細聽,便是風呼呼的聲響,不覺得有人喚“姐姐”。
她惆悵着甩了甩頭,準備離去。
“姐姐…”
馮佑憐當頭一震,心裡激起不平的漣漪,她蹙眉,咬着脣輕呼:“誰?誰在那兒?”
朦朦朧朧的樹林裡除了樹葉被風颳起的影子以外,也沒有其他可疑的影子了。
“姐姐…”有氣無力的聲音在風中搖曳,似乎沒了生氣,從遙遠的地獄裡飄過來。
“是不是寒娥?”馮佑憐被熟悉的聲音折磨得毫無警惕之心。
“是不是姐姐?”那人又問。
“是,我是憐兒姐姐。”馮佑憐興奮異常,探身過去企圖抓住什麼。
“憐兒姐姐?”人影倚靠着樹慢慢下墜,馮佑憐眼前一亮,立刻奔過去抱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哭喊說道:“寒娥,你是寒娥,你是我的寒娥…”
“姐姐…”寒娥大吃一驚。激動不已地哆嗦:“我…我終於看到…姐姐…”
“寒娥…寒娥,你真的是寒娥嗎?姐姐好想你啊!”馮佑憐噙住淚,捧着面色憔悴的寒娥說道:“你瘦了,寒娥,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寒娥也好想念姐姐…只要能見到姐姐,寒娥就算死也瞑目了。”寒娥抽泣着說道。
“不。”馮佑憐哽咽說道:“憐兒姐姐不會讓你死的,姐姐現在是皇妃,有很多好吃的,姐姐一直在找你,但是卻怎麼也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去了那兒。”
“姐姐是皇妃?”寒娥訝然地驚問。
“嗯。”馮佑憐抱着寒娥。說:“來,我們去那兒,你看到了嗎?那裡有帳營,皇上就在帳營裡面,皇上如果知道我找到了你,她說他會冊封你爲郡主,我的好妹妹,你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寒娥腳一軟,倒在了地上,就連馮佑憐也跟着摔倒在地上。
“寒娥,你堅持一下。”馮佑憐爬起來又抱起寒娥,說道:“寒娥,你怎麼了?寒娥?”
“姐姐。”寒娥伸出手摸着馮佑憐的雙頰,笑着說道:“看到姐姐現在想盡了榮華富貴,我也放心了。”
“寒娥?”馮佑憐抓住寒娥冰冷的手,哭泣着說:“你怎麼了?你告訴姐姐,你是受傷了還是怎麼了?”
寒娥抹去馮佑憐臉上的淚水說道:“姐姐,不要哭,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美的,你的笑容,永遠都是最美的,不管在哪裡,寒娥都是姐姐的好妹妹…”
“嗯,嗯。”馮佑憐抱着寒娥哭道:“姐姐永遠都是寒娥的好姐姐。”
***
蘭陵王高恭允餵了馬之後準備返回帳營,然而他卻看到鬼鬼祟祟的明玉從馮佑憐的帳營中進進出出,於是高恭允懷着好奇走了過去。
“明玉。”高恭允低聲呼喊。
“啊…”明玉驚訝地應了一聲,面色倉惶。
“你怎麼了?”高恭允瞅了一眼帳營,又看了看明玉問道:“是不是馮主子出了什麼事兒?”
“不是不是。”明玉慌張地搖着頭,支支吾吾地說道:“馮主子…”
“到底怎麼了?馮主子現在還好吧?”高恭允心急地追問,他又不便進去帳營探望。
明玉倒退幾步,說道:“其實主子之前說有些悶,想出去走走,但是…”
“但是什麼啊?”高恭允逼問道。
明玉面色爲難地說:“但是到現在馮主子也沒有返回來。”
“你說什麼?”高恭允後怕地驚呼。
明玉嚇得一跺腳,示意高恭允小聲一點,她拉着高恭允走到暗處說道:“奴婢跟韓公公說了,馮主子身子不適已經睡下,沒有將此事告知皇上。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你現在這麼大聲豈不是陷主子於不義?”
高恭允點了點頭,着急地說:“那她有沒有說去哪兒?我去找找,這麼晚了,在荒山野嶺的地方實在是不安全。”
“嗯。”明玉走了兩步,手指着小樹林的方向說道:“就去了小樹林那邊。”
高恭允凝眸遠眺,彷彿真的看到有人影在那裡晃動,於是放下心來說:“你守在這邊不要慌張,我去把馮主子找來。”
“是,王爺。”明玉神色凝重地應道。
語畢,高恭允便奔向小樹林,朝着模糊的人影飛身過去…
***
高煒等得不耐煩了,站起來冷喝一聲:“淑妃娘娘說身子不適要睡下,怎麼容華夫人也姍姍來遲啊?”
紫清淡笑地走上前,低首說道:“其實夫人是想好好地沐浴更衣,然後再過來伺候皇上,皇上稍安勿躁。”
“哼,在這裡如何能好好地沐浴更衣?”高煒揹着手說道:“其實朕不過是想與愛妃們賞月罷了,弄得這麼麻煩。”
紫清點頭應道:“是,皇上。不過,既然淑妃娘娘身子不適,豈不是更加需要皇上前去探望,如果有皇上陪伴賞月的話,恐怕有些病便不治而愈了。”
高煒尋思一想,對啊,白天的時候就發覺憐兒心裡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怪罪朕將容華夫人也帶了出來吧,如果今晚上陪了夫人,豈不是又令憐兒心寒?到時候憐兒要真的不理朕了,那才難辦呢。
“擺駕——”思及此,高煒便大手一揮披上了龍袍。
“皇上,這是要去哪兒呢?”韓欒諂笑地問道。
“當然是去淑妃娘娘那裡,娘娘生病了就更要朕的保護,晚上這荒山野嶺的要是沒有一個溫暖的地方豈不是加重病情。”高煒笑說着轉身就朝着馮佑憐所居住的帳營走去…
***
高恭允小心走過去的時候,馮佑憐吃力地拖着寒娥正往回走。
“是淑妃娘娘嗎?”高恭允輕聲呼喊道。月色朦朧,只能看到有人晃動,卻很難分辨究竟是什麼人。
馮佑憐聽到高恭允的聲音,於是興奮地穩住腳步,她回首鬆開了抓住寒娥的手,小聲囑咐:“寒娥,有人來找我了,我現在就讓他們過來將你帶回去,你等姐姐。”
馮佑憐提着裙襬衝到高恭允身邊,高恭允連忙接住了她說道:“淑妃娘娘,你怎麼了?”
“四爺?”顯然馮佑憐很詫異是高恭允來找自己,但是此刻也不容她細想,不管是誰,只要能將寒娥帶回去就好。
“四爺,我找到寒娥了。”馮佑憐抖瑟着身子,慌亂地說:“我找到妹妹了。”
四爺握着馮佑憐的手,關切地問:“憐兒,你說什麼?你在哪兒找到的寒娥妹妹?”
馮佑憐伸出一隻手說道:“就在那兒…寒娥好像受了傷,雙腿都不能動彈了,我們把她帶回去好嗎?”
“你快帶我去。”高恭允也很驚喜這樣的好事,但是當馮佑憐帶着高恭允走去放着寒娥的地方的時候卻令她十分驚愕。
高恭允在四周尋找後,又問:“憐兒,寒娥呢?”
馮佑憐怔怔地環抱着自己,低聲嘟囔:“寒娥…我明明剛剛還看到了她,她就躺在這裡,看起來好痛苦…寒娥…”
高恭允走到馮佑憐身邊,雙手在她身邊徘徊不定,他安慰着說道:“你太思念寒娥了,所以…”
“不。”馮佑憐負氣地說道:“我真的看到寒娥了,她說她想我,我也好想她,好擔心她…”
“憐兒,寒娥根本就不在這裡…”高恭允護着她的雙肩,柔聲地安撫道:“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擔心寒娥也無事於補啊,如果寒娥知道你這樣爲她魂不守舍,她也會於心不忍的。”
馮佑憐忍着淚,沮喪地呢喃:“我真的看到寒娥妹妹了,她的情況很糟糕,四爺,你說,會不會是寒娥想告訴我什麼?”
高恭允深吸一口氣,捧着馮佑憐淚流滿面的臉頰,愁苦地說:“憐兒,你聽四爺的話,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四爺…四爺也很擔心你,也會於心不忍。”
馮佑憐聽到高恭允這樣說,彷彿滿腹的委屈頃刻間一涌而出,淚如泉水直流下來,再也忍受不住的高恭允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好生安慰道:“不要怕,有四爺在。”
…
高煒從空蕩蕩的帳營中走出來,明玉後怕地低着頭,偷瞄一眼面色慍怒的聖上。
“人呢?”高煒衝着明玉和蟬兒喝道,他心急火燎地趕來卻人去樓空,這些看守的人全都不知道主子去了哪裡。
明玉嚇得噤聲,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她憂心忡忡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小樹林,一直盯着她的高煒警覺地眯起雙眸,走過去冷厲地問:“你不要告訴朕,馮淑妃去了小樹林?”
明玉趕緊垂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支支吾吾地亂說一通。
“皇上…其實…馮主子…她確實身體不適…”蟬兒硬着頭皮解釋道:“就想安靜地散散步。”
“夠了。”高煒震怒地說道:“馮淑妃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朕砍。”說着,高煒準備隻身前往,明玉大吃一驚,失聲嚷道:“皇上…”
高煒冷不丁回頭問道:“你要說什麼?”
明玉慌張地說:“皇上,小樹林太黑了,不如讓奴婢代勞吧。”
“是啊是啊。”蟬兒也緊張地附和,抓起明玉就想過去。
“不用了。”高煒瞪着陰鷙的眸光,他們兩個的反應實在太不正常了,如果小樹林裡有刺客怎麼辦?那憐兒豈不是很危險。
想着,高煒便奮不顧身地邁開步子,韓欒帶着不少侍衛也都跟隨上,就怕出現什麼意外。
“明玉姐姐,馮主子怎麼這麼久了還沒返回啊。”蟬兒尋思着自己不就是眯了一小會兒嗎?怎麼就把皇上給眯來了?
“我也不知道啊。”明玉着急地說:“就怕出什麼事。”
“馮主子應該不會出事吧,不過她怎麼越走越遠了?你也不叫叫主子,不如我們也過去看看。”蟬兒剛想走過去的時候,明玉卻一反常態地拉住她,怔忡地說道:“不要過去…”
“怎麼了?”蟬兒回首不解地問,瞧着明玉的面色,有些泛白,並且說話不清不楚的,不像是往常那個口齒伶俐的女子。
明玉心虛地垂下頭,猛然間她腳跟不穩,只好跪了下來,體內迅速竄動一股寒氣,只感到自己頭疼劇烈,胸口的刺痛瞬間就蔓延全身,痛得她咬着脣直哆嗦。
“明玉姐姐,明玉姐姐…”蟬兒蹲下來扶着半跪在地的明玉,焦急地呼喊。
“好痛…”明玉掙扎着站起來,抓住蟬兒的手臂,咬牙切齒地說道:“遭了,蟬兒,有人…有人…陷害…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