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葉傷勢好轉後開始擔憂兩日不見的蟬兒姑娘。她站在木門邊張望,除了一些尋常百姓之外什麼人都沒有。她猶豫着拿起蟬兒臨走時託付給她的錦囊,不知道里面裝着什麼,考慮之後她還是忍不住打開錦囊看了看。
董小葉將裡面的東西掏出來,原來是蟬兒的腰牌。可是宮裡的人都在乎這個,腰牌可以說是唯一能證明奴才們身份的東西,一向都是不離身的。
董小葉心中咯噔一沉,攥着蟬兒的腰牌尋思:難不成蟬兒料想到自己會一去不復返?不會的,她焦慮起來,心中浮現諸多的可能性,不管哪一種都牽扯着她的擔憂。
她再一次拿起蟬兒的腰牌開始躊躇,是該先去妙勝寺裡找人還是冒充蟬兒混入皇宮裡找馮佑憐?這個念頭嚇得自己都渾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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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喜換了一身新裝,趁着馮佑憐和明玉聊天之時走上大殿。
“奴才德喜叩見淑妃娘娘。”德喜笑着跪下請安。
馮佑憐轉過身來,歪着頭笑呵呵地說:“起來說話吧。”
明玉則走過去揶揄着說:“沒想到這身衣裳德喜穿着還真是好看。”
“是啊。”馮佑憐站起來走過去對着德喜說:“小喜子,好久不見啊。”
德喜俯首說道:“小喜子可一直記着馮主子啊,沒想到馮主子也記着奴才,奴才真的是…”
明玉笑着說:“就知道你一心記着馮主子,這不,馮主子給你個機會好好伺候她呢。”
“好,奴才一定好好伺候馮主子。”德喜堅定地說道,馮佑憐掩着嘴笑說:“明玉。你說得也太誇張了,伺候我有那麼難嗎?你看,搞得小喜子一臉緊張的。小喜子,其實興和宮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大大小小的事務以後勞煩你看緊點。”
“是啊,以往興和宮裡…”明玉說着,又將眼神轉向門口的小宮女們,說道:“這些個宮女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眼線,當然,馮主子沒憑沒據的不好說,但是小喜子得擔待點,免得有人傷害了馮主子。”
“嗯。”德喜咬着牙懇切地說:“馮主子放心,小喜子在這方面很有經驗,一眼便能看出他們的詭計,這些宮女拿了不少好處,不爲自己的主子倒爲了別人,這事兒宮裡多了,但是有奴才在,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馮佑憐和明玉相視而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德喜心情大好,見了宮女就說笑,大家剛開始還以爲他會跟平常那些得勢的公公那樣欺負人,可是相處下來覺得德喜也挺隨和的,不由得更加受人尊敬起來,德喜也算是熬出了頭,苦了這麼多年終於能遇見個好主子,現在升了小官不說還能跟明玉他們在一起。想想就開心不已。
德喜得閒的時候就會在御花園裡找幾個宮女聊天,正說着,眼厲的他便瞥見花叢中始終低着頭的宮女,只見那個宮女不但不與人說笑,反而緊繃着身子穿梭其間,時不時朝着四周警覺地張望,德喜跟身邊宮女簡單交代之後就打算跟蹤她。
宮女畏縮前進,離開了其他婢女,並且朝着興和宮走去。德喜暗自點了點頭,然後緊跟在後。
馮佑憐在書房閱讀書籍時,她便朝着書房走去,在門外偷着窺視,還想着伸手推開門,誰知道德喜從她身後突然大喝一聲:“什麼人?哼,膽敢在此偷窺主子?”
宮女嚇得縮回手,低着頭慌張地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馮佑憐聞訊走出來,疑惑地問:“小喜子,什麼事啊?”
宮女怯怯地杵在一側不敢吭聲,德喜便走到馮佑憐身邊說道:“這個宮女鬼鬼祟祟地在此偷看馮主子,一定有問題。馮主子,奴才懷疑她是不是…”
馮佑憐謹慎地點頭,於是又走到宮女身邊,慍怒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擡起頭來。”
宮女遲疑着不敢擡頭,德喜便走去喝道:“主子讓你擡起頭來,你還想抗旨不成?”
“奴婢不敢。”宮女低聲說道。
明玉正巧端着茶水走來,看到這樣的情況也跟着湊過來問:“主子,出什麼事了嗎?”
德喜指着眼前的宮女說道:“這個宮女偷看馮主子,不知道想看什麼,一定有問題。”
明玉將手中的茶杯遞給德喜,自己走過去輕聲問道:“你叫什麼?是興和宮的宮女嗎?我怎麼沒見過你?”
從側面來看,她確實有些眼生,可是論起感覺的話,又有些相熟。
宮女自知瞞不過去,於是轉動眼珠子,先瞅瞅四周環境,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見只有德喜和明玉在馮淑妃身邊,她也算放下了心,然後深吸一口氣之後就緩慢地揚起頭盯着大家說道:“奴婢名叫小葉。”
馮佑憐和衆人錯愕地瞪着她,董小葉便立即“噓——”了一聲,苦笑說道:“奴婢叩見馮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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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關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縫隙,裡面的人高度警惕,不敢隨便吱聲,還是德喜說要去門外守着,大家纔敢寒暄起來。
董小葉鬆開馮佑憐的手,跪在地上哽咽說道:“奴婢要先謝過馮主子的大恩大德。”
“快快起來。”馮佑憐扶着董小葉,憂愁說道:“你過得還好嗎?可是看起來怎麼這麼清瘦?一定不好過是不是?一定有很多難題是不是?”
董小葉抿着嘴感動地搖着頭。說道:“馮主子放心,奴婢很好,奴婢雖然過得清貧可是很開心,很自由。”
“是啊,宮外一定很自由。”馮佑憐感嘆一聲。明玉跪下來握着董小葉的手,激動地喚道:“董夫人,奴婢以爲今生今世都見不到你了,沒想到…”
董小葉莞爾笑道:“你這一聲董夫人,聽的我心裡真的是百感交集啊。”
“夫人…”
“我早就不是什麼夫人了。我現在是董小葉,是自己,是你們的朋友…”董小葉一隻手拉着馮佑憐,另一隻手則握住明玉。
“是啊,我們是朋友,今生今世不變的朋友。”馮佑憐會心笑道。
明玉也笑了笑,可是轉念一想,她又緊張地問道:“董…呃,小葉,那你爲何冒險潛入皇宮裡?如果被發現的話可是死罪啊。”
“是啊,我好不容易將你從皇宮救出去,你可千萬不要再遇險了。”馮佑憐附和說道。
董小葉回過神,想起自己的目的,陡然變臉說道:“奴婢進宮是爲了蟬兒的事情。”
“蟬兒?”馮佑憐和明玉異口同聲地反問:“你見過蟬兒?”
“嗯。”董小葉神色凝重地說:“此事說來話長,但是現在蟬兒恐怕深陷險境。奴婢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救出她,於是想到了馮主子您,您千萬要救救她啊。”
“怎麼說?”馮佑憐急問:“蟬兒現在在哪兒?”
董小葉長吁一口氣,無奈說道:“蟬兒應該還被困在妙勝寺裡面。”
“啊,又是妙勝寺?”明玉訝然失色,驚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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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曹蓉蓉捂着胸口氣喘呼呼,琴月着急地勸道:“曹昭儀,不如請太醫過來看看吧,您一直不吃不喝也終究不是辦法啊。現在天天嘔吐不止,恐怕是累壞了身子。”
曹蓉蓉推開琴月,踉踉蹌蹌地走到寢宮裡。她不敢找太醫,當然就是因爲如此。她坐在牀榻邊蹂躪着自己的肚子,喃喃:“怎麼辦?該怎麼辦?”
可是她始終狠不下心,或許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肚子里正醞釀着一個小生命,正所謂惡虎不食子,她怎能親手勒殺無辜的孩兒?無奈這幾日不斷地害喜害的她什麼胃口都沒有,並且肚子也時不時地陣痛,惹得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當然不明就裡的宮女們爲了主子的身體着想,肯定是希望有太醫能瞧瞧,好對症下藥啊。
躺在牀上的曹蓉蓉有氣無力地嘆息,然而琴月卻自作主張地將弘太醫找來,她是當真很關心曹蓉蓉,可是這樣的做法無疑又是在後宮即將掀起一場風波。
曹蓉蓉十分排斥弘太醫,不肯接受弘太醫的診治,可是納弘一眼便看出曹昭儀明顯是營養不良,在後宮中怎麼會營養不良?看着納弘的疑惑,琴月便簡單地解釋,並且說出了這段時間曹昭儀的異常反應。
留着心眼的納弘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探過去悄聲說道:“曹昭儀,如果身子不適自然要看太醫,否則皇上怪罪下來微臣也擔當不起啊。”
“不用你管。”曹蓉蓉推開納弘,固執地掙扎說道:“我只不過胃口不是很好,過些日子就會好了。”
納弘反手抓住曹蓉蓉的手臂,曹蓉蓉緊張地怒瞪着他,兩人相持不下,然則曹蓉蓉厲聲怒斥:“大膽弘太醫,你還想以下犯上了?”
納弘眯着眼,謹慎說道:“曹昭儀恐怕不是病了吧。”
曹蓉蓉驚愕地抿了抿嘴,突然間全身戰慄不止,琴月見曹蓉蓉比之前更加面色蒼白,於是着急地問:“弘太醫,曹昭儀不是生病是怎麼了?”
納弘捏了捏曹蓉蓉的手腕,剛要開口時,只聽曹蓉蓉忽然大聲叱喝:“琴月,你們暫且都退下,我有話要跟弘太醫說。”
琴月和宮女們雖然都很着急曹蓉蓉的身體。可是主子發了話,又不能不聽,於是他們全都退了下去。
納弘機靈地轉動眼珠子,注視着曹蓉蓉臉色的變化,果然有事隱瞞,但是…他有點想不通了。如果說懷了皇子,她應該是高興啊,怎麼會秘而不宣,並且還如此慌張?
待宮女們全都退下去之後,曹蓉蓉卻赫然站起來,她走到納弘身邊,拉着他的手惆悵地說道:“弘太醫,你能不能不要將此事說出去?”
納弘不解地問:“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欺君的話,我們都難保性命。”
曹蓉蓉猝然跪下,嚇得納弘倒退兩步,只聽曹蓉蓉抽泣嘟囔:“如果弘太醫真要說出去的話,我和肚子裡的孩兒也難保性命。”
納弘驚詫問道:“怎麼會呢?如果曹昭儀懷了皇子這是可喜可賀的大事,皇上怎會怪罪?”
曹蓉蓉苦笑着說:“是啊,如果是皇子,皇上當然不會怪罪。”
“什麼?”納弘震驚又問:“曹昭儀,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曹蓉蓉站起來,噙著淚說道:“是,你沒有聽錯,我肚子裡不是皇子,不是皇上的孩子…”
納弘張大嘴,不可思議地盯着面色冷峻的曹蓉蓉,這不是自己聽錯了吧,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在她身上發生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啊,不光如此,說不定還是誅九族的死罪。
“弘太醫,所以你想害死我們母子,你大可這麼做,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是你跟皇上這麼說,我也死得心甘情願。”曹蓉蓉以退爲進地說道。
納弘抓着納弘激動地問道:“你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啊,曹昭儀身處皇宮,身邊根本沒有哪個男子接近,曹昭儀你肚子裡的孩子如果不是皇上的,那會是誰的?”
“不要問了,你不要問了。”曹蓉蓉甩開手,哽咽說道:“我不會說的,我一個人承受這種死亡的痛苦就夠了。”
“曹昭儀,你不要傻了,紙是包不住火的,你的肚子會一天比一天大起來,遲早會被人發現的,就算微臣不說出去,也會有人告訴皇上。”納弘着急地勸道,她傻了嗎?還想着懷着孽子,她難道不怕皇上知道嗎?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曹蓉蓉無奈嘆息:“難道你讓我親手殺了他嗎?”
納弘咬着脣,凜然說:“如果不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死,那就真的是你們母子最後一起死去了。”
“啊——”曹蓉蓉嚇得慘白,雖然她很不捨,但是她知道納弘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沒錯,他說得沒錯,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曹蓉蓉撫摸着自己的肚腩,已經有些隆起,她曾經看到過皇后娘娘和馮佑憐都微凸的小肚腩,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多麼希望能懷上皇子啊,那種由心而散發出來的喜悅,是一種潛在的母親之愛,可是如今她卻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究竟是錯在哪裡?錯在哪裡?
她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她以爲權力唾手可得,她以爲踏在兄長身上便能搖身一變成爲後宮嬪妃,雖然如此,可是到頭來?她不過像一片浮雲,飄零之後還要任人踐踏,而現在唯一一次歡愉後的孽根,她也必須拔起,毫不留情地丟掉。
納弘緩和自己的驚訝,想了想說道:“看在我們的交情上,微臣不會將此事說出去,而且…微臣可以幫你在這件事情還未有被人知道之前除掉你肚子裡的禍根。”
“弘太醫…”曹蓉蓉一臉猶豫地望着他。
“曹昭儀,如果你確定能夠矇混過關倒還能考慮生下來,可是如果你自個都不能保證有什麼後果,你聽我的話,將他除掉,現在還未成形,應該很容易就能滑胎。”
“弘太醫,可是…”曹蓉蓉說道:“孩子如果拿掉的話,會不會影響我以後的懷孕?”
“不會的。”納弘握着曹蓉蓉的手,安慰着說:“微臣會很小心。”
曹蓉蓉深吸輕嘆,閉上眼苦笑道:“謝謝你。”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納弘雖然答應幫助曹蓉蓉除掉這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父親的身份倒是令他產生強烈的好奇心,如果不是皇上就應該是能夠進出皇宮的達官貴族,可是會是哪一個?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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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倒是胃口大好,估計是第二胎,她可是懷得不慌不忙,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安逸得很,昭信殿雖然沒有興和宮燈火通明,可是全然沒有之前的陰霾之氣,當然,最大的功勞就是她爭氣的肚腩,說懷孕就懷孕,連個招呼都不打。
皇后娘娘打了一個隔,站起來說道:“還是明玉做的點心好吃,這個死丫頭一心想着跟本宮作對,現在又去興和宮裡當差了。”
琉璃酸溜溜地說道:“娘娘,您大可去興和宮裡要人啊,要知道您現在懷了皇子,她淑妃娘娘就算再怎麼捨不得,也不敢不放人吧,再說了,還有皇上呢,皇上不是這幾日都過來昭信殿嗎?皇上這麼做就是明擺了原諒了娘娘,看她淑妃娘娘還想拿什麼當做盾牌。”
“哼。”皇后娘娘拍了拍手,斜睨着琉璃啐道:“拿皇上做盾牌,她能得意多久?以爲這後宮之主是那麼好坐的嗎?本宮倒看看她做得如何,是啊,你說得對,本宮想要個人,她有什麼本事不給?本宮讓她得瑟些日子,這往後啊…”
皇后娘娘說着伸出手,琉璃趕緊攙扶着皇后。
“這往後啊,看誰的皇子有本事。”皇后娘娘慧黠笑道。
琉璃點了點頭,奉承道:“當然是皇后娘娘您啊。”
皇后娘娘開懷大笑地說:“好,吩咐下去,本宮要擺駕興和宮。”
馮佑憐,看我不折騰死你。你想高枕無憂,哼,那也要看本宮的心情。想着,皇后娘娘又撅着屁股扭出了昭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