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孤領着五百精兵駕馬而去。城外蜿蜒大道穿過一片清幽綠地。綠茵紫草,迎風飄飄,馨香四溢;兩側溪澗,碧波通明,清澈見底;細聽之下,隱約之間,還有泉水潺潺之聲相伴。薛孤屏氣而聞,不光只是泉水歡樂之聲,他便能聽出那是鈴聲碰撞之音,這種鈴音悅耳動聽,很是少見。
“薛大人,你看。”身後侍衛擡手指向不遠處的隊伍。
薛孤放眼遠眺,碧水青山之間有隊人馬緩慢而至,薛孤不暇思索策馬迎上去。那隊伍中有人指揮着停下腳步,而自己先與騎馬而來的薛孤打個照面。
薛孤見來者雙眉緊蹙,衣衫怪異,於是以禮相待:“在下御前侍衛薛孤。”說着,並將自己的腰牌遞給對面人細看。
那人警覺着騎馬後退兩步,打量薛孤之後便乾笑說道:“在下烏刺國使節烏拉。”
“原來真是烏拉大人。”薛孤和善說道:“卑職來遲,讓公主和使者受驚了。”
烏拉吃驚地說:“此話怎樣?”
“是皇上命卑職帶着五百精兵前來迎接公主和使者的。”薛孤客客氣氣地說道,企圖緩解對方的敵意。
烏拉尋思之後。便駕着馬走向後面的馬車旁邊,小聲地朝着車窗邊嘀咕幾句。
此時,微風來襲,馬車車簾上四角的鈴聲又被吹得響起,悅耳的鈴聲再一次舒緩了薛孤的緊張,於是他安靜地含笑等待。
烏拉點了點頭,並朝着薛孤走來,這一次臉上的表情不再有敵意,換上和悅的笑顏說道:“對不起,薛大人,烏拉剛剛有所冒犯了。”
“沒事,卑職聽說這一路上公主和使者遇到過刺客,有所警惕是必須的。”薛孤笑着說道。
“是啊,說來話長。”烏拉走近一些,說:“那就勞煩大人率領皇上的精兵帶公主進城吧。”
“請。”薛孤恭敬地頷首,走在一側。
“請。”烏拉吆喝一聲,於是身後的人馬全都動了起來,跟着薛孤的隊伍朝着鄴城走進去。五百精兵立刻有次序地分散開來,保護着烏刺公主的四方。烏拉眼看着如此緊密的保衛隊,放心地說道:“一路上有皇上的精兵保護,公主總算能平安到達。”
“這段日子城中正好有事耽擱了一下,否則卑職一定會更早迎接公主,還望使者能見諒。”薛孤愧疚說道。
“誒,薛大人嚴重了。”烏拉使者笑着說:“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始料未及的,好在我們國王也能預見不測風雲,安排了不少高手保護公主,所以公主才能平安無事。”
“公主吉人天相。自然無事。”薛孤客套地說,眼角迅速地掃了一眼身後的馬車,正巧馬車車簾被風吹起半角,他朦朧間好似看到一雙豐盈的細足穿着鑲着寶石的玉履。
薛孤收回眼神,揚起笑意對着烏刺使者說:“皇上已經爲公主安排了宮殿,使者也可以與公主住在一個宮殿內,這樣方便照顧。”
“皇上真是想得周到,多謝薛大人帶路了。”烏拉回敬說。
薛孤點了點頭,然後騎着馬走向鄴城,這個苦差事總算要塵埃落定了,薛孤打從心底舒了一口氣,希望是真正的舒一口氣吧。
***×××***
明玉將自己特意做好的蜜餞點心放在亭子中,不少宮女聞到香味都湊過來,笑着喊着要吃,當然他們是一邊毫不客氣地吃着一邊說,明玉含笑點頭,寵溺地說道:“都吃吧。”
其中一個宮女見蟬兒要走出亭子,於是問道:“蟬兒姐姐,你不吃嗎?”明玉一向做好新的點心都不會忘了蟬兒姐姐的一份,今天氣氛似乎有點不對勁。
明玉也投向複雜的眼神,其實做好蜜餞點心都是爲了引起蟬兒的注意。誰知道這丫頭如今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對自個好心討好她的東西不聞不問的,還想悄悄溜走。
見蟬兒不說話,明玉走上前擋住她的路,眼巴巴地盯着她問:“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蟬兒猶豫一下,明玉繼續追問:“是不是我道歉還不行,非得馮主子過來給你道個歉,陪個不是?”
“當然不是。”蟬兒扭過頭,垂着頭嘟囔:“我沒想這樣。”
明玉抓起蟬兒的雙肩,問道:“那你想怎樣?如果不想見到我們,我這就跟馮主子說一聲,把你調去別的地方也好,還是賜婚給你也好,你總要有個說法啊。”
蟬兒爲難地擡起頭,說道:“我不想離開你們,我…”
明玉搖着頭嘆息:“我知道你心裡過不去,有個結,可是這個結不是在馮主子這裡,你要弄明白,你可知道自己那天的話一句句地像一把把利刀,深深地紮在主子心裡,毫不留情。”
“我沒想到會這樣。”蟬兒沮喪地說:“我看到這段日子馮主子愁眉不展地,心裡好難受,好恨自己,爲什麼那麼衝動說出這番話,我是個奴婢怎能怪罪主子的不是呢,況且,我也想通了,事情的始末不是馮主子能主宰的。她也是被逼的啊。”
“你知道就好。”明玉扳過蟬兒的臉,安慰着說:“你要知道,你出了事,馮主子真的是好擔心,不但茶飯不思,並且還…”明玉遲疑了一下,想想該不該說。
蟬兒拉着明玉急問:“還怎樣?明玉姐姐,你告訴我,馮主子爲了我還做了什麼?”
明玉將蟬兒拉到另一處安靜的地方,說道:“反正是做了很多,馮主子知道憑藉薛大人的力量是對抗不了妙勝寺那麼多和尚,於是她冒險溜出宮見了蘭陵王四爺,向他借兵。”
“啊?”蟬兒驚詫說道:“四爺借兵?豈不是動了官兵?”
“噓——”明玉低聲說道:“這事兒不能讓皇上知道,四爺的兵喬裝成飛賊先對付了妙勝寺裡的假和尚,然後薛大人帶着府尹的官差捉拿那些和尚,神不知鬼不覺,四爺的兵跟薛大人早就串通好了,不會有問題,把那些和尚一網打盡。嘻嘻。”
蟬兒越聽越懸,她尋思說道:“這事兒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吧?”
“不會,我們不說誰會知道?”明玉慧黠一笑,然後拍了拍蟬兒的手說道:“你這下知道了吧,我都嫉妒你。你看多少人關心你啊。不是馮主子就是薛大人,咯咯,看來這個薛大人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了。娶了夫人也不忘你,依我看,這個夫人也算不上什麼。”
“我還聽說了,你去鬧人家婚禮,惹得最後差點婚都結不成,你看你,真是的。”蟬兒笑咯咯地說。
明玉雙眼咕嚕咕嚕地轉着,笑說道:“我可不管,知道你又不見之後我都急死了。還管他什麼婚禮。再說了,你的事情不就是薛大人的事?當時薛大人得知你失蹤之後也是心急如焚,這一點,我從薛大人的眼中便看出來了。”
蟬兒若有所思地垂下頭,走在明玉身側嘆息:“我在陰差陽錯之下結識了薛夫人,也知道一些關於婚禮之事。”
“什麼事?”明玉側頭又問,蟬兒頓了一下,並不打算現在細說,畢竟自己還不能完全把握薛孤的心思,她尚且還不知薛夫人的來歷,更加不知道其實銀翹是個什麼都清楚的受害者,所以,蟬兒並不想因爲追求自己的幸福而破壞他人的一生。
蟬兒握住明玉的手,故意轉移話題,說道:“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該如何跟馮主子道歉,馮主子如此憐憫我,又這麼爲我着想,我怎能恩將仇報,還怪罪於她?”
明玉拉着蟬兒走了兩步,說:“當然是直接道歉就好,或者我教你一兩招功夫討好主子,做了主子喜歡的蜜餞再去說,這樣心裡也有底,可好?”
“嗯。”蟬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準備尾隨着明玉走去御膳房。
兩人有說有笑經過了昭信殿,蟬兒突然又穩住腳一動不動地盯着昭信殿。明玉見狀,於是收回笑顏,冷靜問道:“蟬兒,你又想起佟家小姐了?”
“她臨死的時候叫我照顧孩子。”蟬兒向前走了一步,卻被明玉拉下來說:“那又如何?”
“我想去看看。”
“不行。”明玉湊近蟬兒耳邊厲聲喝道:“不行,你不能這麼做。”
蟬兒回首看了看明玉,無奈地輕嘆:“這樣的身份不知道對她是好還是壞。”
“你放心,馮主子不會虧待她的。”明玉似笑非笑地說道,然後將蟬兒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
興和宮寂靜非常,馮佑憐翻開一頁書籍。發出輕微的簌簌聲,然後她再湊近宮燈仔細地閱讀起來,她的專注使得自己根本沒有察覺正有人悄悄地靠近。
明玉俏皮地在馮佑憐頸脖邊吹了一口氣,嚇得馮佑憐趕緊縮回脖子,低呼地轉頭瞪了一眼身後的女人,罵道:“你們幹什麼?”
明玉和蟬兒笑呵呵地欠身:“奴婢見過淑妃娘娘。”
馮佑憐放下書,朝着蟬兒走去,扶起她說道:“起來吧。”
蟬兒站起來,偷瞄一眼身邊的明玉,又看了一眼神色複雜的馮佑憐,最後她緊張地將手中捧着的蜜餞點心遞上去,支支吾吾地說道:“娘娘,這個…是…奴婢…做…”
明玉忍不住上前笑着說道:“是蟬兒賠罪的禮物,還望淑妃娘娘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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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佑憐並沒有馬上接過蟬兒手中的食物,倒是惆悵地盯着盤中的東西。這下子可急壞了蟬兒和明玉,兩人面面相覷,以爲馮佑憐這一次當真是生了氣,不準備原諒蟬兒了,所以也就不接受這禮物。
見馮佑憐的猶豫,明玉開口勸慰道:“娘娘,您還生氣嗎?其實蟬兒是無心的。”
蟬兒焦慮地說道:“娘娘,蟬兒知錯了。”說着,準備跪下之時,豈知被馮佑憐趕忙伸手擋住,只聽馮佑憐幽然說道:“蟬兒,你沒有錯。你說得對,有些無辜的人的的確確死在了我和皇后娘娘的鬥爭中,我只想到了跟自己有感情的人,沒有顧及別人的死活,雖然不是親手殺死他們,卻因爲我而使得她們命喪黃泉。”
“不是的,娘娘。”明玉着急地說:“這些事情不是你能掌控的,是皇后娘娘一次又一次地逼迫你,在這場無休止的鬥爭中,任何人都會是受害者,其實您也是啊,奴婢相信,您心裡也不好受,我們都不好受,可是又能怪誰?”
“是啊。”蟬兒愧疚說道:“當時奴婢還未想明白,衝動之下說錯了話,奴婢甘願受罰,奴婢毫無怨言。奴婢不想馮主子不開心,馮主子將奴婢視爲朋友、知己,可是奴婢怎能懷疑主子呢?”
馮佑憐抽抽噎噎地抱着蟬兒,點着頭說道:“你真的不怪我了?”
“沒有,沒有。”蟬兒在馮佑憐肩膀上激動地說:“從來就沒有。蟬兒相信主子,敬畏主子,感激主子…蟬兒說出令主子心寒的話,是蟬兒不懂事。”
馮佑憐噙住淚含笑地擦拭着蟬兒眼角的淚水,說道:“蟬兒,我知道你心裡有揮之不去的陰影,是對佟家小姐的同情,也是對自己沒能拯救她的自責,無論哪一樣,你都承受着煎熬。可是,你千萬不要責怪自己,我將佟家小姐生下的孩兒掉了包,現在在昭信殿裡的公主並不是佟家小姐的孩子,她不會捲入這些紛爭之中。你放心吧!”
蟬兒錯愕地驚呼:“馮主子…”然後又十分震驚地看着明玉。
明玉笑着點頭說道:“女孩兒被小葉娘好好照顧着,小葉娘在馮主子的安排下,現在在很安全的地方,不會有人找到他們的,所以你就可以完全放下心來了。”
蟬兒難以置信地深吸一口氣,片刻之後,她稍微消化了剛纔的事實,於是說道:“馮主子這一次的計劃真的是天衣無縫,難怪…”
馮佑憐喟嘆說:“如果真的是天衣無縫,就不會死那麼多無辜的女孩。”
“皇上下旨嚴懲妙勝寺,也算是爲他們討回一些公道。”明玉又說。
“嗯,我要皇上在妙勝寺建立他們的墓碑,以後都能祭拜他們,還包括佟家小姐。”馮佑憐莞爾笑道。蟬兒感激地應聲道:“多謝主子隆恩。”
***×××***
“哇哇哇…”昭信殿裡時不時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彷彿在諷刺着皇后娘娘的一切,並且皇后只覺得這些哭聲一聲比一聲毛骨悚然。她在無數個夜晚因爲啼哭之聲而想起了某個人的笑聲,對,就是她的。
“琉璃…琉璃…”皇后娘娘大聲叱喝。
琉璃拖着疲憊的身子走進寢宮,跪在牀沿邊請安。
“你去了哪裡?”皇后娘娘氣喘呼呼地罵道:“本宮說過,不允許昭信殿裡有嬰兒的啼哭聲,你究竟有沒有把本宮的話放在心裡?”
琉璃先是一怔,而後叩首說道:“奴婢已經將小公主移至最遠處的西廂房。”
“不,不能讓她住在昭信殿,拿下去,拿下去…”皇后娘娘嫌惡地啐道,捶打着牀邊,激動地嚷道:“本宮受不了她的哭聲,受不了了…”
琉璃心裡一沉:小公主不知道有多聽話,根本就沒有發出半點啼哭聲,況且就算他們知道這並非真正的公主,可是在外人看來,她也是皇后娘娘‘親生’的公主啊,如果就這樣被送出昭信殿,豈不是招人話柄了?
“娘娘…”琉璃冒着風險勸道:“如果這麼做的話,小公主恐怕會被其他嬪妃笑話的,小公主被人笑話豈不是就是笑話娘娘了?”
“他們敢。”皇后娘娘咬牙切齒地埋怨:“哼,本宮是皇后,他們不敢的…反正本宮討厭她,討厭她,本宮的昭信殿怎能容許一個醜八怪?本宮不容許,絕不容許。”
琉璃思索之下,只好領了命退下去。
在人們眼中,她不過是一個孩子,一個毫無選擇權力的孩子,如果被送出昭信殿,她只能寄養在別的宮殿裡,與其他的王公貴族生活,可是她醜陋的樣貌和不被皇上皇后重視的現實一定會給她招來不幸的一生。
琉璃似乎已經預知了這個小公主未來的道路,可是她也不過是個宮婢,又能如何?
她抱起小公主的時候,小公主黑亮的眼珠子一個勁兒地旋轉,天真的模樣使得她動了惻隱之心。
這個時候,她倒是想起另一個人,於是她一鼓作氣懷抱着小公主走出了昭信殿。
***
“啓稟淑妃娘娘,琉璃宮女求見。”德喜進來通傳,馮佑憐和明玉二人相視不解。
“宣。”馮佑憐端坐在側,但見琉璃抱着女嬰慌慌張張地跑進興和宮大殿之上,瞅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馮佑憐後,她便跪下來請安。
馮佑憐見她手中的女嬰已在她懷着熟睡,於是好奇問道:“琉璃,有什麼事嗎?”
琉璃抿了抿乾癟的嘴脣,輕聲說道:“奴婢斗膽前來是爲了一人。”
馮佑憐尋思以爲是爲了皇后,便不再應許。
琉璃看出馮佑憐心思,繼而說道:“是爲了奴婢手中所抱着的公主。”
馮佑憐和明玉,蟬兒三人都很是吃驚。
琉璃繼續說:“皇后娘娘噩夢連連,以爲是公主所致,所以命奴婢將公主送出昭信殿。淑妃娘娘也清楚,如果小公主今日被送走恐怕今後的日子不會好過,奴婢懇求娘娘能收留小公主。”
明玉瞅着琉璃,想爲其求情。
馮佑憐蹙眉說道:“你爲什麼就相信本宮不會對付小公主?要知道天下人都認爲這個小公主可是皇后娘娘親生女兒,如果由本宮撫養豈不是招人話柄?”
“這個話柄就是淑妃娘娘當真賢良淑德,也化解了別人對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之間的誤會。”琉璃聰慧提醒道。
馮佑憐冷笑一聲,說:“琉璃啊琉璃,你真是聰明,難怪皇后娘娘能長此以往地玩弄權術,看來你的功勞不少啊。”
琉璃微微側面,瞟了一眼馮佑憐身邊的明玉,明玉使了使眼色,然後笑着對馮佑憐說:“其實這一點,奴婢倒是贊同琉璃的說法。如果將小公主抱來撫養,的確能化解朝野謠言,重要的是能使淑妃娘娘建立良善威信,那些大臣更加對娘娘心服口服。”
蟬兒點了點頭,也說:“是啊,是啊,雖然奴婢不是很清楚裡面的利弊,但是奴婢認爲皇后娘娘現在肯定沒心思照顧小公主了,如果任由小公主在皇宮裡成長,恐怕真的是會惹來不少禍害,但是由馮主子照顧着,小公主一定會茁壯成長。”
馮佑憐眯着眼,淡笑說道:“看來你們兩個的心思早就站在那裡了?”
明玉和蟬兒不好意思地低着頭,不再說話。
馮佑憐深邃的眼眸中閃爍着柔和的目光,雖然她現在貴爲後宮第一妃,可是並非那樣高不可攀,她很欣賞琉璃的膽量,在過往的鬥爭中,沒有人會對自己的仇敵抱有希望,可是她卻敢賭上自己的良知,或許琉璃其實真正明白誰對誰錯,真正知道這後宮中由誰掌權是最好不過,無奈所選擇的主子不同,他們的命運,他們的智慧都不同了。
馮佑憐走下來,圍繞着琉璃身邊踱着腳步,她仔細地打量了熟睡的女嬰,她額頭上的胎記依然是那麼刺眼,在自己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嚇了一跳,現在看來她任然有些心有餘悸。如果這樣的女孩在皇宮裡成長下去,無意會成爲犧牲品。而在她的安排之下,她已經將這個毫無招架能力的女嬰推上了風浪口。如果她生活在平凡人家中,或許還能被純樸善良的人接受,可是她卻被自己送進宮來,那麼她的命運就此改變。
“好,本宮就答應你。”馮佑憐一揮手,讓明玉從琉璃手中接過這個女嬰。
“謝淑妃娘娘…”琉璃感激地說。
“誒,先別謝本宮。”馮佑憐悶笑說道:“本宮照顧小公主是看在皇上的面,她皇后娘娘不想要自個的女兒那是她的事情,如果皇上這麼問下來,你可知道如何回答?”
“娘娘…”琉璃詫異地說道:“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馮佑憐扭過頭說:“皇后娘娘不想要後路,本宮犯不着好人做壞事。從今往後,小公主就住在本宮的興和宮裡,你下去吧。”
琉璃遲疑片刻,深深地瞅了一眼明玉手中的小公主,然後退出了興和宮。
***
“本宮讓你將她送走,不是讓你搖尾乞憐地去討好馮淑妃。”皇后娘娘氣憤地呲牙。
琉璃跪在地上,說道:“娘娘,現在宮裡沒有人能保護小公主了,只有淑妃娘娘。”
“誰讓你去多管閒事保護她?”皇后娘娘走到琉璃身邊啐道:“你知道不知道,公主不死,皇上就會一輩子都記得本宮給他生了一個什麼怪物,本宮就是要她在皇宮裡自生自滅,她很快就會被人遺忘,本宮的過失很快就會抹掉,到時候本宮依然能東山再起。”
琉璃倒抽冷氣地閉上眼,平靜地說道:“皇后娘娘,皇上就算不喜歡公主,可是那畢竟是他的骨肉,皇上不會陷害公主的。”
“可是她並不是。”皇后娘娘猙獰地罵道:“她不是,她不是。”
“娘娘,她是,她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是這樣的身份,沒有人能改變。”琉璃跪着撲上去拉着皇后娘娘說道:“娘娘,如果她不是公主,那麼你的一切就會被人質疑,被人拆穿,就會有殺身之禍。”
皇后娘娘哭喊着靠在椅子邊,垂頭頓足地說:“本宮就算被拆穿也不會讓馮淑妃好過,她既然給本宮一個這樣的孩子,就是讓本宮成爲天下人的笑話,本宮根本無顏以活啊…”
“娘娘,我們犯不着這樣。”琉璃抽泣着勸道:“娘娘,你還是當朝皇后,你依然母儀天下,這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淑妃娘娘也改變不了,皇上也不會改變。”
“琉璃…你可知道?”皇后抱着自己雙臂,痛苦地說道:“一個皇后頭銜又能如何?到現在,本宮才明白,馮淑妃說得對,皇后…哼哼哼,不過是一個虛位,我一輩子追求下來,半生費盡了心機,卻換來一個虛位,我這是爲了什麼?爲了什麼…”
“娘娘…”琉璃哽咽地低着頭。
皇后踉踉蹌蹌地走到窗邊,熱淚盈眶地抽噎:“本宮輸了,不是輸給了馮淑妃,你知道本宮輸給誰嗎?”
琉璃咬着脣搖頭。
“輸給了天,輸給了耶律夕。”皇后猛然轉過身,發出刺耳的奸笑,仰頭說道:“耶律夕,你好狠啊,你到死都不放過我,你到死都給本宮擺了一局,哼哈哈。”
琉璃衝上前攙扶着有些癲狂的皇后娘娘,並且着急地驚呼:“娘娘,娘娘…”
皇后抓緊了琉璃神情異常地喃喃:“本宮是皇后,到死也是皇后…”
“娘娘,您一直都是皇后,一直都是…”
“噗——”皇后娘娘還想着掙扎,卻因爲這些天以來積壓不少怨氣而氣血攻心吐出滿口鮮血,然後雙眼一翻差點斷了氣。琉璃尖叫一聲,抱着皇后娘娘嚇得也是三魂丟了七魄。
深夜裡傳進了興和宮,說是皇后娘娘惹了急病,雖然不至於丟性命,卻再也不能伺候皇上了,皇上看了一眼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皇后娘娘,雖然心中有些惋惜,可是皇上如今的態度十分鎮定,就連以往的同情心和愧疚心也都煙消雲散,這個時候的皇上最想念的唯有興和宮裡的一切,還包括他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馮淑妃。
興和宮,依然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寵愛權力全都降在馮佑憐身上。
站在西宮不遠處的閣樓上,有個剛進皇宮的女人也聽說了這一切,她只是輕含笑,笑裡藏匿着一股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