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惜忍住激動,問道:“文瑾瑜,不是死了嗎?”
天子將雙手負於身後,擡頭望向天空,“陰魂不散。”
“他在哪兒?”葉念惜急切問道,也不管她要見的是人是鬼。
“就在這蓮花池裡,每逢月圓之夜,他都會出現,而我的法術對他沒有一點兒作用。反而被他傷到了。”天子咳嗽了一聲。
葉念惜這才注意到天子有內傷,不過她心裡歡喜,文瑾瑜沒有魂飛魄散,這太好了。
“明日是月圓之夜,我可以安排你與他見面,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勸說他離開九闕宮,不要再來打擾我。”天子提出條件。
既然文瑾瑜糾纏於此,便有他的道理,想到天子對他的利用與拋棄,葉念惜並不願意幫這個忙,“憑什麼?”
天子早就猜到她會拒絕,“想必駱子無已經告訴你這腹中骨肉是軒轅諗的剋星吧?我有法子讓他們共存。”
“真的?”
“幫我說服文瑾瑜。”
“我試試吧。”葉念惜並沒有滿口答應,她還不知道文瑾瑜的想法。
當日,葉念惜住在九闕宮,天子特意命人準備了紅棗蓮子羹,又安排了兩個侍女伺候她。
葉念惜並不擔心自己和腹中骨肉的安危,因爲來九闕宮的一路上看到夜煞的表現,她就猜到天子並不想要自己和孩子的命。又想到天子好歹也是軒轅諗的親叔叔,沈奕的父親,自己腹中的骨肉算起來是他文家的人,天子多少會留情。
這**,葉念惜睡得很香,她夢到了文瑾瑜,他溫潤如玉,對着她笑,就像是曾經在車璃國的皇宮,她是無憂無慮的公主,而他是時刻保護在身旁的侍衛。
無人時,她喊他瑾瑜哥哥,而他喊她念惜,他們是青梅竹馬,從未吵過架,從未紅過臉,他對她百依百順……
瑾瑜哥哥,你竟然沒有魂飛魄散,這太好了……
等待與文瑾瑜見面,葉念惜心情有些激動,她想着兩人見面時的種種情景,將自己要對他說的話整理了又整理。對於文瑾瑜,葉念惜只有愧疚。
若非爲了救她,文瑾瑜不至於喪命,而她竟然連句好話都沒有,還時刻想殺了他。若非無憂和葉承恩的一番話,她不會知道文瑾瑜爲她做了那麼多事情。
這是葉念惜的遺憾,今日終於有機會見他一面,冰釋前嫌,葉念惜無比期待着……
月圓之夜,蓮花池畔,葉念惜和天子站立之前,只覺得蓮花池中與往日不一樣,可是哪裡不一樣?也瞧不出來,仍然是碧葉層層,蓮花盛開,淡淡清香。
忽然,蓮花池中清水盪漾,咕咕冒泡,動靜越來越大,彷彿有人在池底涌動,整池水不得平靜。
葉念惜瞧了天子一眼,他低低一句:“文瑾瑜出現了。”
話音剛落,蓮花池中驚濤駭浪,嘩啦啦水聲之後,青衫藍影出現。
眉如劍,目若星,俊朗灑脫中帶着書卷氣,儒雅溫潤,翩翩而來。真是文瑾瑜,可是他虛無縹緲,像是一張幻影,輕飄飄於蓮花池中,隨着池中水的安靜,他的影子也漸漸真實起來。
“念惜!”他輕輕皺眉,“天子,你是要用她來要挾我嗎?”
怎的都將自己想的這麼卑鄙呢?天子鎮定而言,“我知道你對葉念惜念念不忘,正巧她在九闕宮做客,便讓你們見上一面,若是你不想見,我讓她離開便是了。”
“你終於做了件好事。”文瑾瑜冷冷道。
天子給了葉念惜一個託付重任的眼神,轉身離去。
文瑾瑜靜靜站在蓮花池上,輕柔低沉的聲音帶着關心,“他爲難你了?”
“沒有。”葉念惜上前兩步,仔細看文瑾瑜,他是那日離開時的模樣,“瑾瑜哥哥,是我害了你。”
文瑾瑜動容,從蓮花池上飄了下來,到葉念惜面前,深邃的眸子望不到底,憂鬱而複雜,“念惜,你能叫我一聲瑾瑜哥哥,我很欣慰。以前的不愉快,都忘記吧。”
葉念惜伸手去摸他的臉頰,卻是摸到了一團空氣,她的手融進他的臉,什麼都沒摸到,伸手去抱他,抱住的只有自己的身子,文瑾瑜就像是一道幻影,看得見,摸不到……
“瑾瑜哥哥,我錯了,我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若不是我,你就不會死。你救了葉承恩,保住了我哥哥的血脈,我本該感謝你的,……”
對於這事兒,文瑾瑜從未與葉念惜計較過,他**溺她,即便當初她要殺他,他也沒有怨恨過,“天子要滅掉車璃國,而我無能爲力,我保住了承恩,擔心走漏風聲,天子會對他下毒手,所以連你也沒有告訴。你能原諒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瑾瑜哥哥,我錯了……”葉念惜落淚。
文瑾瑜習慣性的伸手爲她擦拭淚水,手指劃過她的臉頰,沒有任何感覺,他才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鬼魂而已,“事情都過去了,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你怎來了這裡?”
葉念惜便將經過講了一遍,只是沒有說天子請自己來的目的。文瑾瑜聞言,“依照我對天子的瞭解,他是想讓你說服我離開吧?”他的確瞭解天子,猜到了他的意圖。
“能給我講講那日你進入蓮花燈後的事情嗎?”葉念惜問道。
文瑾瑜示意她坐下來,“在蓮花燈裡,我本來要魂飛魄散,可是不知怎的,我的魂魄到了十八層地獄無法散去,在望世鏡前,我看到了許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便衝破了層層阻礙,回到了這裡。”
“你想要做什麼?”葉念惜問他。
“我被他從頭到尾利用,心有不甘,我想報復!”文瑾瑜毫不避諱自己的心思。
“如何報復?”
“殺了他!”
葉念惜一怔,“你要殺天子?”
“你不會攔着我吧?”文瑾瑜只有月圓之夜才能從蓮花池中出來,而其餘的日子便要忍受無邊寂寞的折磨,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日子。
葉念惜想起蓬萊道長教自己法術時的一句無心之言,他說:“鬼魅之軀,傷人一份,自損三分。”身爲鬼魅,若是殺了天子,會是什麼下場?
“你可否有重生的機會?”
文瑾瑜仰頭望月,“從李瑾瑜到安宸燁,再到文瑾瑜,我已經厭倦了,不想再重生。而你,有軒轅諗和沈奕保護,不再需要我了。”
“可是,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是他人無法取代的。”葉念惜希望他重生,讓自己有個機會彌補。
文瑾瑜溫潤一笑,“我殺了天子,於軒轅諗有好處,於天下統一也有好處。念惜,我只是你的哥哥,有哪個妹妹會一輩子不離開哥哥的?魂飛魄散,對於我來說其實是種解脫,這輩子,太累了。”
葉念惜知道他心意已決,自己無法說服。別看文瑾瑜表面溫文爾雅,其實他的脾氣也很倔強,自己拿定主意的事情,旁人怎麼說也無法更改。而這一次,他選擇報仇,也是他唯一未了的事情。
葉念惜怎能讓他遺憾呢?“殺天子並不容易。我幫你?”
“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與天子之間是相生相剋,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他,只是他死了,我便也消失了。所以,我並沒有急於動手。”文瑾瑜自有打算。
葉念惜靜靜的看着他,這一次,只怕是她與他的永別,或許來生來世都不會再遇到,瑾瑜哥哥啊,能遇到你是我的幸事,我會將你刻在心底……
文瑾瑜忽然皺起眉頭,“念惜,我在望世鏡裡還瞧見了一些事情,軒轅諗會被亂箭穿身,那情景好像是在酈城城外。你若是見到他記得提醒他萬萬不可帶兵上陣。”
這情景,葉念惜也見到過,那是虎影替他捱了弓箭,這劫難已經過去了。
文瑾瑜看葉念惜沒有說話,又說了一句:“好像那日是你的骨肉出生,你若是不想他送死,那幾天就不要讓他上戰場。”
“你都瞧見了什麼?”葉念惜猛然意識到望世鏡裡自己瞧見的那一幕還未發生過,那騎在黑馬上的白衣男子身形高大,並非虎影的瘦小身材。
“我瞧見軒轅諗渾身是血靠在你的**前,他伸手要抱過你懷裡的骨肉,可是還未抱入懷中,便閉上了眼睛。”文瑾瑜在望世鏡裡看到這一幕時,頓時氤氳四起,遮住了鏡子裡的情景,後面的事情雖然沒有看到,也能猜到,那種樣子,軒轅諗必死無疑。
還有半年,孩子出生,難道軒轅諗連他的一千天都熬不過嗎?不過既然望世鏡裡能夠瞧見,便是可以改變的事情。葉念惜暗暗記住,中秋節前後不要讓軒轅諗上戰場。
“軒轅諗已經命不久矣,有沒有救他的法子?”葉念惜將軒轅諗每日夜裡嘔血的事情講了出來。
這是文瑾瑜不曾知道的,他神色嚴肅,“玄龍石和聚魂鉢,天子比蓬萊道長更擅長使用。或許他有辦法。”
“那我這腹中骨肉,真的是軒轅諗的剋星嗎?有沒有辦法?”葉念惜問道。
“剋星?”文瑾瑜伸手按在了葉念惜的腹部,那只是個影子,葉念惜沒有任何感覺。
文瑾瑜的眉頭漸漸擰起來,“還真是個剋星。它本身帶煞氣。前世定然與軒轅諗有深仇大恨。不過我暫時瞧不出他是誰,若是再過兩個月,興許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