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似乎沒有看到紀輓歌的狼狽,走到紀輓歌身邊到了杯水給她,紀輓歌急忙接過來喝下,緩過那口氣來,才訕訕的對着楚晏扯出一個笑容來,但是還是尷尬,只不過除了用笑容來掩飾尷尬,紀輓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卻不知道她此時滿臉淚橫還要向他笑的樣子有多麼的勉強,楚晏的心被溫柔的拉扯了一下,輕但卻不是不疼的。
楚晏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從容的坐在紀輓歌身邊,他身上龍涎香的氣味瀰漫在紀輓歌周圍,緩解着那不斷翻上來的乾嘔。
“換一桌膳食來。”楚晏眼神掃過桌上的東西,淡淡的說。
小丫頭帶着人手腳麻利兒的換了桌上的吃食,說起來這一桌子實在是算不上膳食,八寶糕,棗泥酥,甚至還有霜糖山楂,冰碗子都有兩個。
紀輓歌也是有些臉紅的,這幾日實在是折騰了下面的人,正常的膳食吃不下去,便想出這麼多的零食來給她吃。
楚晏不說話,周圍就安靜的落針可聞。
不一會兒,一桌新的席面就端了上來,這一次可就正式多了,老鴨火腿湯,銀絲細面,還有幾盤小小的配菜,這些配菜一點都不因爲是配菜而做的粗糙,金色的白果,碧綠的枸杞芽,還有一盤醃乳瓜。
楚晏看向紀輓歌,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但是紀輓歌還是知道他的意思,他要看着她吃。
可是就只是聞着,紀輓歌都忍不住心中的乾嘔,更何況吃了,她現在不僅擔心自己的身體,更擔心腹中的孩子,以楚晏的性子,紀輓歌覺得他可能不會爲難她,但是腹中的孩子,卻是說不上的,這畢竟是彭厲鋒的孩子。
楚晏會以什麼樣的手段處置她還有孩子呢。
下意識的,紀輓歌抱住了小腹,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這個孩子的,任何人都不行!
卻沒想到下一刻,楚晏竟拿起筷子,將桌上的東西都嚐了一遍,然後將筷子遞到紀輓歌手裡,淡淡的說:“沒毒。”
這確實是紀輓歌的習慣,她不能在冒險,所以現在她吃的任何東西都是小丫頭先試吃過的,她才吃,穩妥一些總是好的。
但是沒想到楚晏會這麼做,紀輓歌胸口翻滾,終於還是忍受不住,大吐特吐起來,楚晏多麼潔淨的一個人,紀輓歌這般毫無形象的嘔吐,簡直嚇傻了一旁的下人,想着這位來歷不明的姑娘怕是沒命活了。
這落花院中的下人都是楚晏從別處弄來的,對紀輓歌都是從沒有見過的,只當着這是楚太子從哪裡看上的姑娘,未婚先孕被安置在這裡。
在下人‘你死定了’的眼神中,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楚晏伸手輕柔的拍着紀輓歌的背,低聲問道:“這般辛苦,還不想放棄麼。”
放棄!什麼是放棄。
紀輓歌全身的肌肉都想骨頭一般的僵硬了起來,強忍住發抖的身體,紀輓歌擡頭,很認真的說:“我不辛苦,真的,一點都不辛苦。”
楚晏久久看着這張蒼白的臉,剛纔他進來就看到紀輓歌辛苦的樣子,紀輓歌是多麼肆意歡樂的一個人,便是楚晏都不曾看過她委屈求全的樣子,曾經看她喚疼,楚晏都跟着疼,更何況現在她被腹中的孩子折磨成這個樣子。
但是紀輓歌眼中的堅定太強烈了,楚晏不忍心讓她這般忐忑的過日子,點頭說:“只要你不辛苦,他,我不會動手。”
他,當然是指孩子。
紀輓歌心中大石頭落地,之前吃的都吐了,現在覺得腹中空空,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帕子淨了面,又喝了口茶水漱口後,才又繼續吃桌上的東西,即便是強忍着,也還是時有嘔吐,紀輓歌看着楚晏的一張臉波瀾不驚的,但是眉頭卻一直皺的緊,想要活躍氣氛的說:“好久不見你,你過的還好嗎?”
很符合久別重逢後的語句,紀輓歌也是動了小心思,總覺得應該跟楚晏套套近乎,她還救過他,爲他受過傷不是,只求他能善待她的孩子,她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求了,只求保住這個孩子。
楚晏手指微動,淡淡反問:“你說呢?”
紀輓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是問題是她問的,又不能不接話,只能大實話說:“呵呵,聽說你平了北方几國,我之前看過《山河志》北方那幾國雖說被我們稱爲國,但是其實也不過是大一點的部落,北方的戰鬥民族,可是不容小窺的,你能一舉滅了他們,太了不起了。”根本不加修飾的,紀輓歌大肆的誇獎起楚晏來,多說好話總是沒錯的吧,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
但是對此事楚晏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驕傲的神色來,紀輓歌心中嘆氣,遇上這麼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她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麼辦好,她能讓彭厲鋒發怒跳腳,但是對上楚晏,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好的法子。
這麼想來,紀輓歌沉默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楚晏其實並不想讓她安靜下來的,他的身邊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如紀輓歌這般跟他說話了,自她走後,他何嘗不是變了一個人呢。
這麼多日,他晾着她,沒有過來看過她,也不過是心中怨恨着,她的離開,他的苦楚。
原本楚晏想過無數次再見紀輓歌,要讓她如何如何的痛苦,卻沒有想到,她只不過是微笑着昏倒在他的馬前,他就軟了心,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他今晚來,只不過是聽下人說,她連飯都吃不下了,過來看她滿臉是淚的慘樣子,楚晏覺得自己一直以來認爲堅硬似鐵的心,有了裂縫。
“說說你怎麼進去的臥龍潭?”楚晏開口問。
對於那沼澤地,楚晏興趣不大,但是卻還是想聽她說話,那般生動,活潑潑的樣子,是他在夢中都不曾夢到過的。
紀輓歌眼睛一轉,寶藏的事,能告訴星雲,可千萬不能告訴楚晏,這是原則問題。
編故事什麼的,對於紀輓歌根本不是事,她從來都不是說謊話會結巴的人,簡直張口就來,很是無奈的表情配上很慘的語氣,“我被星雲劫持後,他帶着我本來是要投奔你去的,但是路上聽說臥龍潭那邊水裡發現了金子,星雲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帶着我去哪裡找金子,結果金子沒找到,他就落入泥水中,喪了命。”
這一番話,若是楚晏要去查證,其實都是屬實的,並沒有半分假話的痕跡。
“嗯,還有呢?”楚晏接話。
紀輓歌不知道楚晏還想知道什麼,但是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從沼澤中的地貌,到星雲此人多麼的可惡,給她下藥等等的小事說,紀輓歌想着反正這些事情都是無關痛癢的,聽起來還頗爲有趣,她多說一點也是沒有問題的。
楚晏聽的晃神,一桌熱騰騰的膳食,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妻子,最溫馨的日子不過如此罷,心中難免的就會有柔軟的水流趟過。
只不過這樣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紀輓歌說的口乾舌燥,就聽下人來稟報,“主子,薛側妃帶着人來了,要強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