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還有事,你先下去吧。”
魏如山的語氣明顯有些敷衍,甚而身形往左邊錯了錯,拉開和眼前人的距離。
這個王福,怎麼就那般沒眼色啊。沒瞧見自己這會兒正心急如焚嗎——
前幾天收到少主傳訊,說是這兩天就要到了。魏如山不敢怠慢,除了準備好信中說的一應藥材外,更每日裡着人守在各交通要道,唯恐錯過少主的到來。
不怪魏如山如此慎重,實在是自打慶豐府一行,新任少主鬼神莫測的手段早已是深入人心。即便是女子,卻有雷霆之厲,更兼心性果決猶在男子之上。以周明厚幾人如何老奸巨猾,全在少主手上一敗塗地。
之後沈承的那一手更是令得希和在鴻運的威信達到巔峰,一衆管事除了全力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外再不敢有其他想法,做事更加兢兢業業,唯恐處事不周,步了周明厚幾人的後塵。
今兒一大早就聽手下回稟,說是渡口處來了一艘安州府的官船,說不好少主會搭乘官船而來。
魏如山聽說,緊趕慢趕處理好手中的事務,便親自到藥坊外恭候,哪想到這才一出來,就被這王福給纏上了。
明顯看出魏如山的不耐煩,王福笑的更加諂媚:
“……幾日不見,大掌櫃風采更勝從前了,不瞞大掌櫃說,這兩支參可全是我費盡心機才弄來的百年老參,除了大掌櫃還有哪個有福享用……”
一面說着,一面拼命的要把手中一個匣子往魏如山手裡塞——
安遠府一帶,魏如山正經是首屈一指的巨鱷。手下管理着多個鋪面,全都賺錢的不得了。且和官府關係也是極好。
王福手裡有個小藥鋪,平日裡也就靠着收購些零散藥物再售賣給魏如山回春坊爲生。
平日裡王福往回春坊送藥,哪有緣分見到這位大人物——
魏如山魏大掌櫃,因手下好幾個鋪面的緣故,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爲過。今兒個竟不獨到了回春坊,還一反常態的親自守在鋪子外面。這樣好的運氣,王福如何肯錯過?
須知真是巴上了魏如山,令得魏大掌櫃願意對自己那小藥鋪照顧一二,自己真是想不發達都難。
因而雖是瞧出來魏如山很是不耐煩,卻依舊厚着臉皮小心恭維。
“你這人怎麼回事——”魏如山臉色一沉,就要發作。這樣的人自己也見得多了,不就是想通過自己,能多賣些藥物到回春坊嗎。畢竟放眼安遠一地,再沒有哪家能比得上自家價錢更公道、財力更雄厚的了。
就只是做人也得有眼色點,沒瞧見自己這會兒正忙着迎候少主嗎,這麼蒼蠅似的跟在自己身側不停嗡嗡當真讓人心煩。
“大掌櫃莫惱。”瞧見魏如山沉下臉,王福心裡“咯噔”一下,心說自己不會弄巧成拙了吧?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麼描補一番,不想魏如山忽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王福長出一口氣,剛想要說些好聽話,不妨魏如山已是撩起衣服下襬,小跑着往前而去:
“少主,您可到了。”
少主?魏如山這樣的大財主自己巴結還巴結不上呢,上面竟也有主子?怪不得一大早就恭恭敬敬的侯在這裡,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
王福的笑容還在臉上,又因爲太過震驚瞪大了眼睛,一時竟是滑稽至極。
“少主——”魏如山已躬身到了希和近前,跑的太快了些,明顯就有些發喘,“少主要的藥材已是盡數包好,盡皆是上品,少主要不要盤桓幾日,去其他商號巡查一番?聽說少主要來,安遠府的管事們全都期待的緊呢。”
“辛苦魏管事了。”希和點頭,“至於說巡視,就不必了。一則魏管事本就是妥當人,商號交給你我放心,二則我還有事在身,怕是沒空在這安遠府停留。”
聽希和如此肯定自己,魏如山一張老臉簡直笑的跟花兒一樣,一疊連聲道:
“多謝少主信任,少主快裡面請。”
說着當前引路,領着希和一行就往藥坊而去。
還真是貨真價實的少主!瞧瞧把個魏如山給嚇得。王福直瞧得眼睛都直了,深覺怪不得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以爲魏如山這樣的,已經是頂天的人物了,誰知道也不過是個給人幹活的。
又瞧向他口裡的少主,嘖嘖,也就是個少年人罷了,也沒有什麼三頭六臂啊,要是自己能攀上這什麼少主就好了,不怕魏如山不照顧些自己着……
轉而又有些喪氣,也就是做夢罷了,連魏如山的門路,自己都夠不着,更別說他那金尊玉貴的少主了。
眼瞧着一行人已是到了跟前,忙滿臉賠笑的讓到一旁。
卻在瞧見阿蘭時怔了一下,壓低聲音道:
“阿元,你做什麼?還不快滾過來!”
卻是最小的弟弟阿元,這會兒竟緊跟着那位少主——
別說那什麼少主,便是魏如山,也是自己萬萬惹不起的。阿元平日裡遊手好閒也就罷了,怎麼還這麼不知深淺,就敢跟在那什麼少主身側不說,還離得這麼近。
王福冷汗都下來了,忙探手去拽,不妨那人瞧着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麼也夠不到,這還不算,同時有一股未知的力量襲來,“哎呀”一聲就坐倒在地。
魏如山站住腳,朝着地上的王福厲聲道:
“你做什麼?還不快讓開!”
這是看自己不理他,又想巴上少主不成——
身在慶豐府時,也是見過這位阿蘭姑娘的,分明是深得少主寵信。如何能是這王福能唐突的?
待得王福醒過神來,一行人早進了藥坊。
王福恍恍惚惚從地上爬起來,還想上前,早被下人攔住,好在這下人名叫栓柱,也算是王福的一個熟人。
王福被拽住,卻也沒惱,只指着希和幾人央求道:
“好兄弟,那真是你們少主,他身後的那人怎麼生的和我家兄弟一模一樣……”
“什麼一模一樣!”栓柱翻了翻白眼,“我說王福,就你那點兒小心思,當別人是傻子不成?你就消停些吧,那幾個人明顯瞧着就是少主的親信,如何是你巴結得上的?沒看到我們大掌櫃都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的模樣?”
說完也不再打理王福,轉身就回了店裡。
“真不是阿元?”王福簡直覺得就跟做夢一樣,揉了揉眼睛,咕噥着轉過身來,心裡卻已是信了八分——
這會兒想想,方纔那人除了同老三生的一模一樣,氣勢裡可不是全然不同?
阿元的憊賴樣子,瞧了讓人只想揍他,而那人看過來時,總覺得自己會被揍……
可世上怎麼會有人能生的這麼像?正想不通個所以然,一陣“通通通”的腳步聲傳來,虧得王福閃得快,不然可不要撞個正着?
忙擡頭看去,對方也算是熟人,跑在最前面的不是張大壯又是哪個?他的身後還跟着一溜七八個壯碩漢子,正氣勢洶洶衝過來——
在一羣外鄉人手裡吃了大虧,張大壯如何肯善罷甘休?
方纔之所以離開也不是因爲害怕,而是跑回去搬救兵了。好在運氣也是好的緊,不獨幾個把兄弟一個不缺,還正好碰見在府衙當差正和幾個交好的兄弟要出去喝酒的張二壯。
本還擔心那夥外鄉人會跑了,沒想到一路打聽下來才知道,對方不但沒跑,還大搖大擺的往回春坊這邊來了。
“方纔你有沒有看見一夥人,”張大壯一眼瞧見王福,劈手就把人揪了過來,“對了,他們人中有一個同你那兄弟生的極像——”
王福嚇得一哆嗦:“你說的是,那位魏大掌櫃的客人?”
“魏大掌櫃,魏如山?”張大壯聽得一愣,倒沒想到幾個外鄉人,還挺有錢的,畢竟,一般的商戶,哪裡用得着魏如山親自出面接待?
卻是瞧向身邊一個身着衙差服飾和他生的極像的男子:
“二壯,你可一定得幫着哥哥出了這口氣!”
虧得碰見了兄弟,不然事情還真有些難纏,須知這回春坊可不是一般的藥鋪,當真是財大氣粗,交遊也是極爲廣闊,但是自己,對方定然不會看到眼裡。
當然,兄弟可是吃公飯的,不怕回春坊的人敢出面阻撓,畢竟自古民不與官鬥,做生意的更是信奉和氣生財嗎,等閒不會往身上攬事。方纔揍得自己那般狠,定要讓那臭小子傾家蕩產,然後再到牢裡鬆散鬆散……
“這有什麼難得?”張二壯絲毫沒放在心上。想要收拾幾個外鄉人,那還不是易如反掌?隨便按個罪名,就能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當下帶領幾個官差大搖大擺的進了回春坊,又一路嚷嚷着:
“把後門也堵了,別讓那夥匪人跑了!”
又示意張大壯幾人上前驅散藥坊裡的客人,回春坊頓時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