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摜在地上,膝蓋上劇烈的疼痛傳來, 於嬤嬤才徹底回神,卻是頭都不敢擡,邊不斷磕頭, 邊語無倫次的不斷討饒:
“饒命啊,饒命啊!老奴真的是五皇妃身邊的伺候的人啊……”
之前倒是沒捱打, 卻是直接被捂着嘴巴捆了, 丟到了一個廢棄的枯井裡。
可憐於嬤嬤這半個多時辰當真是叫天不應, 呼地不靈,更兼幾乎要被凍餓而死的絕望給逼瘋了。
好容易得見天日之下,早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嬤嬤,嬤嬤——”周雋咬着牙道, “是誰, 是誰把你弄成了這般模樣,是周圍這些人對不對?”
說着,忽然探手,一把扯住於嬤嬤的胳膊:
“母妃就在這裡,你快告訴她, 方纔是不是殿下, 和那個賤人……”
話音未落,於嬤嬤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尖聲道:
“不是!是老奴的錯,是老奴不敢亂走,衝撞了貴人……”
早已被嚇破了膽,乍一聽到“殿下”這個稱呼,於嬤嬤下意識就想到了八公主,想都不想就趕緊反駁,便是身體也不住發抖。
“衝撞了貴人?就憑她也敢自稱貴人?”周雋直接把於嬤嬤口中的“貴人”誤認爲是希和了,一時恨不得撲上去把依舊靜靜站在臺階上的希和給撕吃了才解恨,“嬤嬤莫怕!被別人這般欺辱,要是我還能忍了,這王妃當着又有什麼意思?”
一句話說的裘妃也有些怒了——周雋這話什麼意思,竟是要逼着自己處置楊家女嗎?
即便心裡也是這個意思,卻依舊不舒服的緊。
於嬤嬤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不對,顫巍巍的緊緊抓住周雋的胳膊:
“主子,主子,真的是你嗎?是你來救我了嗎?我不是做夢吧?”
“說什麼胡話!”周雋用力摳着於嬤嬤的胳膊,強令她的頭轉向希和,“你給我清楚了,你口裡方纔的那位貴人,是不是她,是不是?!”
於嬤嬤被掐的“嗷”的一聲,待觸及周雋瘋狂的眼神,又把到了嘴邊的慘叫聲嚥了回去,卻又不敢掙脫,只皇宮內院,再給於嬤嬤十個膽子也不敢順着周雋的話胡亂栽贓,當下只嗚咽着不斷搖頭:
“不是,不是,老奴之前沒見過,這位姑娘……衝撞了八公主,是老奴該死……”
“八公主?關八公主什麼事?”又一次聽到“八公主”這幾個字,周雋直覺有些不對勁,“明明不是特意交代人領着你……”
話說了一半,又醒悟過來,險而又險的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即便平日裡表現的再無害,爲了周雋將來着想,周家在宮裡也頗是準備了幾着暗棋,並在周雋出嫁前的那晚一併交了過來,更是千叮嚀萬囑咐,這些釘子安插的很是艱難,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真是沒辦法了,也切記不可讓裘妃並五皇子察覺,以免彼此心生芥蒂。
內心已是疑懼不已。
明明爹爹說過,這幾着暗棋都是頂頂忠心的,如何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五皇子住處和八公主所居根本相距甚遠,宮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蠢事!
周雋這裡驚疑不定,裘妃那裡也早已起了疑心——
若說宮鬥時的鬼蜮伎倆,再沒有比裘妃更精通的了,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始終穩居後宮之首。自然一下聽出周雋話裡的未盡之意。一時只覺和吃個蒼蠅般噁心。
一口惡氣竟是全發在了於嬤嬤身上:
“好好的主子,就是讓你們這些惡奴給教壞了,拉出去,照死裡打!”
於嬤嬤腳一軟,就癱倒地上——真是被打死了,還不如死在枯井裡呢,起碼不受皮肉之苦了!抱着周雋的腿就開始嚎哭:
“王妃,王妃,救救老奴,老奴冤枉啊——”
“母妃——”周雋卻明顯會錯了意,一邊厲聲命令侍衛退下,一邊哭着衝裘妃道,“嬤嬤定是被人嚇着了,纔不敢說出實話!”
又含悲帶恨的衝着姬晟道: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殿下如何恁般狠心,爲了一個狐狸精,就把我往死裡逼嗎!”
只那侍衛如何肯聽她的?竟是繞過去,直接拖了於嬤嬤就要往外走。
沒想到自己的話竟是沒有一點兒作用,真讓於嬤嬤這麼大庭廣衆之下被杖殺,自己的臉面也別想要了。
周雋急怒攻心之下,忽然站起身形,朝着臺階上的希和衝了過去:
“賤人,我要殺了你!”
姬晟早忍不下去了,若非裘妃突然出現,說不得連裘妃也會制住,塞回轎子,讓人擡出宮了。如何也沒想到,周雋還鬧上癮了,竟是連自家母妃的面子也不給,甚而都到了這般境地還胡攪蠻纏!
探手一把拽住周雋的手腕,令她絲毫動彈不得,壓低聲音斥道:
“身爲堂堂皇子妃,瞧瞧你自己,可有一點兒皇家氣度!”
“爲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刁奴,就這般胡攪蠻纏,簡直丟盡了皇家人的臉面!”
“我沒有皇家氣度,你有?”周雋急了眼之下,已是口不擇言,乾指一指臺階上的希和,“那你倒說說看,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是啊,我爲什麼會在這裡,”一直沉默的希和忽然接口道,“別說王妃,便是我也想問個明白。”
說着直視姬晟:
“我楊家也算安州名門,身爲楊家女,雖不敢說光耀門楣,卻也絕不會讓家族蒙羞——王妃要問的,也正是我想問的,還請殿下告知。”
口中說着,已是神情凜然。
“你——”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楊希和還敢跟自己對上,甚而氣勢比自己還足,周雋如何能忍得下?說什麼安州名門,分明是要拿家族威脅罷了。
可相對於家大勢大的母族周家,人丁單薄的楊家又算的了什麼?當下衝姬晟抗聲道:
“還請殿下給周家三百餘口一個交代!”
姬晟臉色一下成了醬紫色,恨不能上前把周雋給踹飛。
什麼叫給周家一個交代?明擺着是逼着自己處置那楊家女。
只爲數不多的幾次交流,早讓姬晟明白,這楊希和外表嬌弱,卻是個剛強的性子,早已對自己懷恨在心之下,若是不能令她滿意,十有**真是會和自己玉石俱焚。
好容易抓住了一個可以給老四毀滅性的打擊,甚而完全把他那隻勁旅歸爲己有的機會,姬晟自然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錯過。
可要說就這麼和周雋撕破臉,說不得損失又有些大。
正自猶豫,一個侍衛忽然匆匆而入,伏在姬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又遞上一封標有八百里加急字樣的奏摺。
姬晟展開摺子,粗粗看了一遍,身體倏地一僵,便是臉色也有些發白。裘妃一直蹙眉瞧着這邊,見此情景心裡一沉:
“皇兒若有事可自去處置,這裡交給我就好。”
姬晟卻彷彿被魘着了一般,好半天都沒反應。
周雋離得最近,早看到了上面“欽州”二字——之前雖是已聽說了欽州那裡,沈帥首戰失利的消息,周雋卻和姬晟一般,絲毫沒有擔心。畢竟其中的籌謀,周雋同樣是心知肚明。
既是欽州來的奏摺,十有**和身爲欽差的父親有關,至於作爲副手的楊澤芳,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周雋根本從沒看在眼裡過,只當是個死人相仿。
一時越發有底氣,用力甩開姬晟:
“殿下——”
這奏摺來的可是好的緊,剛剛可以提醒姬晟認清現實——不是周家離不得他姬晟,是姬晟還須得仰仗周家的扶持。
剛要逼着姬晟趕緊處置了楊希和,不妨姬晟忽然擡起胳膊,一巴掌打了過來:
“堂堂王妃之尊,如何竟是這般言語無狀、心胸狹窄之人?”
狂怒之下,姬晟竟是連自己右手掌心有傷這事兒都給忘了,不獨完全不在狀態的周雋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便是剛纔包紮好的傷口,這會兒也開始滲出血來。
裘妃大驚,忙讓太醫趕緊過去重新包紮,卻被姬晟拒絕,居高臨下的瞧着趴伏在臺階上滿眼不可置信的周雋斥責道:
“怪道身爲皇妃,還會做出與民奪利之事!”
“雲之錦本是楊家所有,便是看中了他家布帛,自可着人去買,如何硬生生占人商鋪爲己有,令得皇族都因爲你蒙羞?”
“甚至怕人不願,還憑空污人清白,你一個身份尊貴的皇子妃,如何盡耍些齷齪手段?”
說完看都不看面如死灰的周雋一眼,衝着希和深深一揖:
“孤在這裡替王妃給楊小姐陪個不是。楊小姐只管依舊前往太妃宮苑便可,知道楊小姐有這般孝心,想來太妃娘娘也定然很是欣慰。”
竟是順水推舟,完全依照雷輕語之前所說給希和安了個“探病”這樣光明正大的名頭。至於周雋,則是仗勢欺人、奪人錢財還想法子構陷人的徹頭徹尾的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