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周的?”
廖平忽然覺得有些不妙。方纔自己接待的, 知府的小舅子可不就是名叫周雄?
且福興大酒樓可是平洲府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等閒人如何敢在這裡鬧事?也就那周雄有倚仗,纔敢在此胡作非爲。
“嗯,可不就是他。”廖鳳娟哼了聲,滿臉的不高興。
因着廖平喚的急, 且來人還囑咐說廖平的話,讓廖鳳娟一個人來即可, 莫要驚動其他人。
廖鳳娟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呢,慌的什麼似的, 一路上不停的催促車子快點兒, 一路上倒還順當,如何能想到會在酒樓前撞上那周雄?
也不知那周雄是真醉了還是假醉了, 竟是劈手拽住廖鳳娟的手腕就往自己懷裡拽,好在廖鳳娟反應的快,直接拔下頭上簪子就戳了過去, 又趁周雄捂着手呼痛的功夫用力把人推開, 然後就一溜煙的跑進了院子。
本來還心有餘悸呢, 可既然少東家在這裡,廖鳳娟的那點兒後怕瞬時就煙消雲散, 眼睛亮亮的盯着廖平:
“爹,爹, 你快告訴我,少東家呢,少東家, 在哪裡?”
又瞧一眼希和,眼珠子轉了轉,直接上前一步親熱的挽住手小聲道:
“這位姐姐,就是少東家跟前的人吧?”
廖平嚇了一跳,忙不迭低聲斥道:
“小姐面前,莫要放肆。”
又緊着和希和道歉:
“小姐莫怪,家裡就她最小,她孃親又一直寵着,性子憊賴了些,手腳倒是還麻利。”
聽廖平語氣不對,廖鳳娟嚇了一跳,忙不迭縮回手,改挽爲攙——
瞧這女子衣着平常的緊,連自己家裡丫頭穿的都不如,怎麼爹爹這般緊張?還有口口聲聲的小姐……
忽然想到什麼,失聲道:
“小姐可是姓楊?”
之前可不是聽爹爹提過一耳朵,少東家有其他事要做,商號裡的事務已是全交到了楊家小姐手裡。
且聽爹爹的意思,那楊家小姐年紀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卻也是個有本事的,硬是把偌大的商號搭理的井井有條,即便比不上少東家那時的鼎盛,卻也是蒸蒸日上。
希和捏了捏廖鳳娟的手,點了點頭——這丫頭雖是聒噪些,可也就是這歡騰勁兒才讓希和由衷的體會到,一路顛簸逃亡了這麼久,終於能過幾天安穩日子了……
“您真的是少東家的妹妹?”相較於對少東家滿滿的感激和那點兒說不出道不明的旖旎心思,廖鳳娟對希和就是全然的佩服和崇拜了,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您的眼睛……”
“出了點兒意外,傷着了。”希和點了點頭,說話間幾人已是進了一個素淨的房間。希和扶着廖鳳娟的手緩緩坐到椅子上,朝着寧明和的方向道,“有勞老爺子這麼大年紀了還有跑一趟。”
“不敢。”寧明和心稍微放下了些,神情更加恭敬——瞧楊小姐神情平靜,應該受的傷不重,至於說不能視物,許是眼疾也未可知。
“真是眼上出了問題嗎?”廖鳳娟小心幫希和解開帷帽,頓了頓道,“小姐放心,寧爺爺不獨善正骨,便是眼疾方面也很擅長呢……”
卻在瞧清帷帽裡的裹着腦袋的層層白布時,大吃一驚,明顯有點兒被嚇住了——小姐哪裡是眼疾,分明是受傷了纔對。
寧明和心裡也是一緊,忙讓廖鳳娟退開些,自己則親自幫着解開。
希和頭上倒是並沒有太過猙獰的傷口,待轉到左面,寧縣有些吃驚,卻是希和腦袋左側,正有一個血窟窿——
怪不得整個腦袋腫脹的大了一圈兒不止!
“這是怎麼摔得?如何會這麼重!”
“不瞞老爺子,走到山道上時,車馬驚了,翻到了崖下……”希和說的輕描淡寫,寧明和並廖平卻聽得心驚肉跳——
車馬跌落懸崖還能保住一條命,小姐真是福大命大。
在希和頭上輕輕按了按,又診了脈,良久寧明和才道:
“小姐平日裡可是時有頭痛、煩悶欲嘔之感?”
希和遲疑了下:
“前兩日確然如此,這幾日除了頭痛之外,嘔吐之感倒是幾乎沒有了。”
“頭爲一身之主宰,諸陽所會,百脈相通,照老朽看來,小姐之前從高處跌落,外面雖是看不出來,內裡卻是定有淤血存留……雙眼無法視物,多半就是這個原因。”寧明和想了一下道。
神情裡卻是有些憂色,委實是這等情形乃平生所僅見,若然僅僅是外傷,寧明和有把握手到擒來,這等顱腦之內,卻是棘手的緊。
好在看希和年紀雖小,舉手投足間卻是少有的鎮定,這等傷了頭部者,最忌諱的可不就是情緒激動?
“這裡可還有房間?幫我也準備一個住處。”寧明和對廖平道,“讓劉朝去我們家藥房,把藥爐也搬過來,這些日子我就守在小姐身邊。”
希和愣了一下,忙拒絕:“怎麼敢這般勞煩老爺子?老爺子只管回去歇着,待得有什麼事了,再讓劉朝去尋老爺子即可。”
寧明和卻是不允:
“哪裡勞煩了?不瞞小姐,當初若非少東家,說不得我們這一家子都早不在了……能有這個福分侍奉小姐一二,我這心裡,高興着呢。”
“這裡的情形,少爺是否知道了?”廖平覷了覷希和的臉色,小聲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總得報給少東家知道吧?
“明天吧,明天再說。”希和怔了下,慢慢道。
渾然不知窗戶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逝。
可不正是趙辰?
若然說從前,趙辰並沒有把什麼太傅家的小姐放在眼裡。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罷了,又能有多少見識?照自己看來也就是走了狗屎運,不然怎麼就能入了主子的眼?
且雲深宮是什麼所在?主子日常交往的比太傅更尊貴的不知凡幾。別說太傅,就是龍子鳳孫的五皇子在主子面前何嘗不得客客氣氣?
可這兩日,趙辰卻對自己的判斷開始懷疑起來——
小小年紀還傷了眼睛,頂着那麼大一個傷口,尋常女子怕是早要死要活了。這楊希和倒好,也就剛醒來時慌張了那麼一會兒,之後就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鎮定,甚至今兒個若非她見事不妙,囑咐自己趕緊離開,說不好這會兒三人小命都沒了。
甚至在平洲府自己的地盤上,相較於自己和主子無家可歸的狼狽,這女子也是遊刃有餘、如魚得水。
待得回到房間,瞧見依舊昏迷的顧準,不由嘆了口氣,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主子從來不近女色,就說宮裡伺候的,美人兒不知凡幾,甚至有幾個,較之那楊希和都猶勝一籌,主子卻是從沒動過心,畢竟主子自己就是世間少有的好看,怎麼就會一頭栽倒在這楊希和身上呢?
記得不錯的話,這楊希和還是已經訂過親的!
正自苦惱,忽聽外面有些喧譁聲。
楊辰不放心,就披衣起身,縱身上了牆頭,伏身往外面一瞧,卻是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半摻半架着一個一身綢緞、身材臃腫的男子往一輛車上去。
間或還能聽到那男子一聲緊一聲的殺豬似的嚎叫聲:
“哎呀,疼!你他孃的慢着些……那個臭娘們!竟敢對爺動手!一個個都給我記好了,明兒個就把那臭娘們給爺找出來,還有這福興酒樓,也一併封了!廖平那老烏龜竟也敢跟爺打起馬虎眼了……”
一句話未落,廖平顛顛的身影已經從後面追了過來:
“周爺周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方纔小人真是有事兒,誰能想到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話還沒說完,被人架着的周雄忽然轉過身來,朝着廖平當胸就是一腳:
“滾你孃的蛋!我告訴你廖平,爺在你這一畝三分地上吃了這麼大的虧,你還敢勸爺別計較?我告訴你,今兒這事沒完!”
廖平被踢得骨倫倫滾出去多遠,卻是一聲疼也不敢叫,想要爬起來,卻使不上勁,索性跪在地上不住求饒:
“周爺周爺,都是小人的錯……”
只周雄哪裡理他,兀自讓人扶着上了車,徑自揚長而去。
趙辰這才從牆上躍下,伸手拉起地上的廖平:
“什麼大事,大不了把他殺了。”
廖平嚇得一激靈,心說跟小姐一路的這都是什麼人,說什麼救命恩人,眼下瞧着,分明是心狠手辣之輩。
一時越發小心翼翼,苦笑道:
“爺說笑了,這周大爺可也是官身,更何況他姐夫可正經是平洲府的父母官,所謂民不與官鬥,咱們可不是人家對手……”
聽廖平語氣裡有責怪之意,趙辰就有些不高興,直接丟下廖平轉身往顧準房間去:
“隨你的便。”
自己操什麼心呢。那楊希和的爹這會兒可是太子太傅,真是亮出身份來,別說一個知府的小舅子,就是知府本人,也得跪下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