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這個人選,嚴真真倒是煞費苦心。螺兒是去不得的,她也不放心讓一個女孩子離鄉背井去陌生的地方。聯華超市的三個掌櫃,又一個也離不得。
“王妃,有人遞了一張帖子過來,要見王妃。”碧柳滿臉古怪地走進來。
什麼人?”嚴真真因爲她的臉色,心裡倒有些惴惴。
難道是龍淵的人嗎?她知道,孟子惆既在府裡,守衛自然是嚴密的。恐怕即使以陳濤的輕功,也不得輕易入內。更怕的是,龍淵三人,身上都帶着傷……
因此,接過帖子的時候,她的手指,甚至有些顫抖。
入目的三個字,卻陌生得讓她怔愣。
“張嘯寒
。”
她翻來覆去地看,也沒發現帖子上有什麼暗記。
“他是誰?”她愕然地問,“聽起來,似乎是個男人名字。難道是來應徵作掌櫃的麼?還是人人都知道我就是聯華超市的老闆……”
“確實是個男人,新科狀元張大人,欽點了金陵知府,四品大員,都說他甚得皇帝的賞識呢!雖是四品,因是金陵繁華之地,倒比三品京官還要讓人眼熱。”
“狀元?”嚴真真更奇,“他一個狀元,跑來求見做什麼?該不會帖子遞錯了,應該是來拜會王爺的罷?”
“這帖子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嚴王妃,怎麼會是孟王爺?”碧柳啞然失笑。
“我只是不敢相信罷了,一個狀元來拜會我,哪有這麼大的面子呢!”嚴真真咕噥了一句,“我就是地位再怎麼尊貴,也不過是一婦人,一個狀元郎怎麼會……”
她懷着一肚子的狐疑。才走進外廳。
狀元公長得甚是清秀,官服是很正的寶藍色,穿在他的身上倒顯得十分熨貼。彷彿他生來就該穿這樣的官服似的。
不過,他看起來,似乎有點面熟。嚴真真微微蹙了眉頭,卻想不起自己何時認得這樣顯赫的四品大員。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在古代,她都只是平凡人一枚,和上層社會有着無比深遠的鴻溝。
“狀元公……”她擠出一個待客的禮貌微笑,對着碧柳微嗔,“怎不好好招待狀元公?”
“王妃,我是來道謝的。”張狀元站了起來,執禮甚恭。
道謝?
嚴真真茫然地看向他。自己最近被聯華超市被砸一事鬧得焦頭爛額,並沒有什麼閒心好人好事罷?難不成是某位活雷鋒做了好事不留名,讓人家誤會成了自己?
“張大人言重了。”嚴真真依然一臉的笑意,“我可沒有做什麼,哪裡當得大人親自登門道謝?”
張狀元卻嚴肅了神色:“嘯寒當初落魄,在街頭賣字,僅得以果腹
。若非王妃慷慨解囊,哪裡會有金榜提名時?”
“啊,你是張秀才!”碧柳忽然伸出食指,直直地指向了張嘯寒。
嚴真真這才從記憶深處。把這個早被她忘到九霄雲外的張秀才給撿了出來。微微地愕了一下,便又浮起笑容:“舉手之勞,張大人不必記在心上。”
張嘯寒卻仍是一臉感激:“於王妃縱然是舉手之勞,於嘯寒卻是再生之恩。若非王妃鼓勵。怕是嘯寒至今不能下決定求取功名。若非王妃厚贈,嘯寒也不能湊足銀兩。更何況,王妃當初地位堪虞,自顧不暇。”
嚴真真臉上微紅,想到初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的窘況,頗覺唏噓,倒對眼前的張嘯寒,生出同病相憐之感。
“那也是你自個兒才氣逼人,玉在匣中終是玉,是金子,總會發光。縱使張大人錯過了這一科,也會在下一科高中。”
“千里馬,也需伯樂賞識。”張嘯寒堅持道,“原想在京中能報答王妃一二,不想欽點金陵知府,不日將要遠行,無論如何,也要來面謝王妃。”
“金陵?”嚴真真心裡一動,臉上現出了欣喜的神色。這不是剛想睡覺,就有人送上枕頭來了嗎?世上的事,有時候也實在太巧了些。
剛解決了砸店事件,金陵的分店又找到了大靠山。她也不求多加維護,照拂一二,總能做到罷?
“王妃莫非在金陵……有故人?”張嘯寒看到她的面色,忍不住猜測,“王妃若有吩咐,但說不妨。”
嚴真真在心裡斟酌了一下,總覺得現在開口求人,有挾恩圖報的嫌疑。可若是不說,錯失良機,怕是日後再求上門去,反倒更難開口。
“王妃但請吩咐。”張嘯寒看她爲難,又誠懇地加了一句。
這可是人家自己說的,怪不得她……嚴真真在心裡自我安慰了兩句,才婉轉笑道:“是這樣的,我有一位朋友,乃聯華超市的老闆,有意往金陵開分店。正愁在金陵人生地不熟,不想張大人正要入主金陵。只是與商賈交往,又怕於大人官聲有損,因此頗費躊躇。”
張嘯寒朗聲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呢
!商賈中也不乏鴻儒,我當初未高中之時,比商人猶自不如。聯華超市的老闆,能想出這麼一個經營的點子,也是個人才。若能與其相識,倒是嘯寒求之不得。”
嚴真真見他並不推脫,不由大喜過望:“能得大人照拂一二,那就多謝大人。”
“王妃不必客氣,一飯之恩且要百倍以報。王妃於我,不啻再生之恩,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張嘯寒的心理承受能力應該極佳,從落魄的窮秀才,到殿試第一,再到欽點的肥缺,臉上卻並無一絲傲色。面對嚴真真,也一如既往的不亢不卑。
“那是張大人有真才學,我也沒有出什麼力。”嚴真真自廉道。
兩人言笑甚歡,你謙我讓,氣氛良好。到得後來,話題漸漸地就滑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張嘯寒祖籍金陵,這回可稱得上是衣錦還鄉。說起金陵舊事,更是如數家珍,可見並非死讀書的呆子。
嚴真真在現代曾在南京求學,整整四年,幾乎踏遍了南京。此時的金陵,雖然並不完全等同於現代的版圖,但大致的風貌並沒有錯。因此兩人越講越是投機,把南京的名勝,細細地數了一遍。
直到華燈初上,碧柳點燭,嚴真真纔會意到時間已晚。
“張大人,相請不如偶遇,在舍下用飯罷。”嚴真真循例客氣了一句。
“王妃有邀,敢不從命?”誰知張嘯寒毫不客氣,竟直率地應允了下來,倒讓嚴真真愣了又愣。
她一個王妃,邀請外臣,是否合適?她求救地看向碧柳,後者並不覺得詫異,只是朝着兩人施了一禮:“奴婢這就去吩咐廚房,是否要知會王爺一聲?”
嚴真真有感於站在別人的地盤上,客人又是男賓,倒不好不“請示”一聲孟子惆。碧柳早心領神會,叫過抱冬去回孟子惆,自個兒則親自去廚房吩咐備膳。
“小王不知張大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倒叫張大人好等。”不知道孟子惆用了什麼交通工具,嚴真真剛與張嘯寒在外廳坐定,孟子惆便大步踏了進來
。
“不敢勞動王爺,下官今兒只是來謝王妃知遇之恩的。”張嘯寒站起來行了半禮,神態是不倨傲,也是淡淡的。
拉幫結派,素爲上位者所忌。他雖是初涉官場,也知道禁忌。與嚴真真交往,那是私交。而與孟子惆走動頻繁,卻不免落人口舌。
孟子惆笑得暖如春風:“王妃竟生就一雙慧眼,能識得英才麼?”
嚴真真見他二人脣來舌往,雖然說的沒有什麼實質內容,但態度倒是越來越熟稔,不好潑冷水,只得笑謙:“是張大人太客氣,當初不過一面之緣,見他才思敏捷,詩詞佳妙,方資助一二。不想張大人竟得以高中,實是可喜可賀。”
當初范進不過中了個舉人,便以手舞之,以足蹈之,瘋癲不堪。看看人家張嘯寒,成爲普天下文人之首,這會兒也不驕不躁。這就是素質!
孟子惆只要高興,便能和誰都說得甚是投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任何場合都絕對長袖善舞。
張嘯寒雖是新晉狀元,但待人接物,自有一番氣度。兩人談詩論詞,嚴真真倒還能勉強插上兩句。及至後來,兩個男人說起天下大勢,她就只有支楞着耳朵幹聽的份兒了。
再到後來,她這個主角,輪作了配角……配角還多少有點戲呢,她連配角都不如,頂多算得上是一個跑龍套的。
孟子惆雖以溫文爾雅聞名京都,但少有對人這般熱情。看着兩人說得逸興豪飛,恨不能義結金蘭的模樣,嚴真真覺得自己成了一隻閃閃發光的電燈泡。
“張大人再寬坐片刻,我去廚房看看湯燉好了沒有。”她終於開口,決定不攙和兩個男人的談話。天下大勢,與她無關。
張嘯寒雖是驟然大富,倒並不見狂傲之氣。聞言立刻站起:“不敢勞動王妃,只這樣便好。”
孟子惆溫和地笑道:“叫個小丫頭駢看下便可,王妃不必親自勞動。”
她哪裡是想勞動,只是想避開某些敏感的話題罷了。真不知道張嘯寒是真的酒逢知己千杯少,還是頭一次踏入官場,不懂得逢人但說三分話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