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真真瞪大了眼睛:“什麼?”
難怪她被劫後,臨川王府毫無動靜,連花錢消災都不肯做。原來,竟是因爲又有新婦,自己這個舊人,自然成了礙眼的石頭,恨不能早一刻搬走纔好。
秀娘淌眼抹淚地傷心,還要強顏歡笑地安撫嚴真真:“王妃莫要傷心,其實表小姐自幼進府,這用意早就很明顯的了。不過,她的出,與王妃沒法兒比。王妃可是禮部侍郎家裡的嫡長女,她連替王妃提鞋兒都不配。”
“原來如此。”嚴真真反倒不生氣了。如果說剛纔爲了孟子惆的那番話,她還會氣得肝火上升,這時候反倒清涼了起來。
對一個人失望到了極點,反倒培養不出一點恨意。那些恨,是因爲有作基土,纔會滋生出來的。
“王妃若是覺得委屈,就……哭出來罷。”秀娘看着她勾起的脣角,只當她傷心過了頭,忍不住心酸地再度落淚。
“我纔不要哭呢……”嚴真真咕噥着,斂去了脣角的那抹苦笑。原來,人家果然沒有把自己當盤菜。這樣也好,娶是緣份,散是本份,她也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她舉步走向聽風軒,這個院子,她可是垂涎了很久。地處偏僻,建築也不大起眼,整個院子都是以灰色爲主基調。佔地極廣,更有一叢修竹,在長廊的一側,長得十分茂盛。四季的鮮花,也在院子里長開不敗。
聽風軒在臨川王府之所以人跡罕至,更是因爲這座院落臨水而建,與王府的主建築僅有一橋相通,且是一座弧形的木拱橋。不能擡轎,只能勉強容兩人並行。
嚴真真卻深喜這樣的佈局。簡直是專爲自己而設嘛!如果在圍牆邊開個門洞,直接出入街道,簡直就是獨門獨戶。她甚至帶着喜悅的心。邁步走上木橋。左側是一段半人高的籬笆,圍擁着池塘。
抱冬抱着兩個大大的包袱跑過來,嚴真真回頭的時候。入目的是兩個會移動的包裹,她那小板兒。根本被碩-大的包裹,掩得一星半點都看不見。
“不是讓你在那邊收拾着嗎?怎麼這會兒也過來了?”碧柳奇問。
抱冬氣鼓鼓道:“她們在那裡說王妃的壞話,我不聽,便拿了收拾好的包裹先過來一趟。回頭咱們再走一趟,就能把東西都搬過來了。”
孫嬤嬤怕嚴真真聽了傷心,連忙使了兩個眼色。抱冬會意,噤聲不語。這個小動作被嚴真真看在眼裡。只是哂然一笑。她凝眸看着側的螺兒和碧柳,還有面前的秀娘和孫嬤嬤,再加上剛趕來的抱冬,心裡一暖。至少,在她被王府的主流遺棄的時候,還有她們願意跟隨着自己。
就算是爲了她們,她也要努力地生活。
“王妃,既然已經搬到了這院子,未必就是壞事。我們以退爲進,慢慢籌劃。未必就沒有翻的機會。王妃既然是清白的,旁人再污陷也沒用。”孫嬤嬤在開始的震驚過後,便迅速地鎮定下來,並且設計好了以後的步驟。
但嚴真真對於復寵興趣缺缺。更別提孟子惆根本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反倒顧着把青梅竹馬娶回府來。這樣的男人,哪怕貴爲王爺,她也不想要。
扁着脣,她的笑容越發清冷。
“往後再說罷,如今咱們先安頓下來。不管怎麼說,王府還是我管着呢,任她是表小姐還是側妃,也越不過去的。”
“對!”秀娘立刻應聲,“王妃只要沒放了這個權,王府的女主人,就還是王妃。”
嚴真真笑道:“就是我不管着家,難道我就不是王妃了麼?”
孫嬤嬤嚴肅道:“這中間,差別可就大了。哪怕不能獲寵於王爺,可王府的管家之權,王妃萬萬不能放。管家的,纔是真正的女主人。”
“好吧,我不放。”嚴真真俏皮地笑了,“就是單爲着給她們添添堵,我也得把這個權抓在手裡,雖然這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抓的。”
“王妃受怕了這麼些子,可該好好兒歇着去了。”秀娘心疼自家的小姐,雖然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也只得生生忍下。
“嗯,只需稍稍收拾一下,先各自睡下再說。”嚴真真答應着,領頭過了橋。
碧柳小聲咕噥:“怎麼也沒看出王妃擔着驚受着怕,我瞧着倒有點不想回來的樣子。若不是還有秀娘和抱冬,興許王妃還真的就不回來了呢!”
秀娘只得了半句,便低聲喝道:“胡說八道,哪有人願意呆在強盜窩裡的?”
唉,有時候說真話,反倒沒有人信。碧柳悵然地嘆了口氣,指望着螺兒來替自己分說兩句,可後者卻像是沒有看到她打來的眼色,只管低着頭走路。
嚴真真走進正房,只見紫檀木的長几上,放着一架輕巧的繡屏。正中的椅子上,是一塊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毛皮,平添了幾分暖意。
“唔,明兒採幾枝臘梅花來,插在這瓶裡,倒是極般配的。”嚴真真拿起繡屏邊上的一隻鑲着金邊的彩瓶,對它的工藝嘖嘖稱讚,“瞧瞧,這色上得多勻稱啊!”
碧柳“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連色都上不勻,還能放在王府裡麼?就是尋常人家,怕也是不要的。”
螺兒卻盯着那瓶子看了好半天,竟連碧柳捅她的胳膊都沒有覺察到。
“想什麼呢?”碧柳悄聲問。
嚴真真側首,看到螺兒的目光彷彿很悲傷。她再看了看手中的瓶了,分明是被摩挲得極其光滑,想必它的上任主人,是時常把玩的。
她找了個藉口,把其他都打發去收拾她的臨時“香閨”,單留下螺兒。
“王妃?”螺兒不解地問。
“這瓶子,恐怕還與你有些淵源罷?你若是喜歡,不如給你。”
螺兒雙手接過瓶子,神態無比鄭重。
再擡頭的時候,已滿臉是淚。
“怎麼?”嚴真真疑惑地問,“若是你不願說,我也不再追問了。”
螺兒哽咽:“奴婢無事不可與王妃說的。這瓶子,原是家祖父生前最把玩的,聽說是祖母送與他的定之物,總是視作珍寶。其後祖母與祖父和離,這瓶子也就歸還給了祖母。”
“和離?”嚴真真驚訝地挑眉。
“是,祖母二十六歲那年入宮覲見皇后,被當時的皇帝……便強留在了宮裡。祖母回來住了一晚,臨走前帶走了這隻玉瓶,從此……再沒見回去過。”螺兒悽然,“奴婢見了此瓶,不期然想起祖父,不免有些神傷,倒叫王妃取笑了。”
嚴真真正容道:“見物生賻,可見你是中人,我只會覺得歡喜,又怎會覺得可笑?你祖母……若是家族秘辛,當我沒有問這一句。”
螺兒搖頭:“雖不能與旁人說,但怎會不能與王妃說?當時祖母灑淚而別,祖父竟不敢出來送她。祖母含淚上轎,祖父卻在屋內吐血不止,幾乎不治。祖母奔回,卻被同來的宮人死死地攔住。”
“這麼說,是皇帝生生地拆散了你的祖父與祖母?”嚴真真追根究底地問。
螺兒咬牙切齒:“是。若非祖母被迫進宮,家祖父又豈地在壯年早逝?祖母進宮後鬱鬱寡歡,與祖父……是同一天離世的。”
“這樣的感,纔是真吧?”嚴真真感慨,“這玉瓶你便收着罷,也是你祖父母的一點念想。只是奇怪……你祖母帶進宮裡的東西,怎麼會流落到臨川王府?”
“想必是宮裡賞賜下來的吧!”螺兒苦笑,“當年祖父何等珍,不想今只落得在角落裡積灰塵的下場。”
“其實,你祖父珍,也不過是因爲你的祖母。”嚴真真笑道,“你不能要求沒有這段故事的人,也會對它另眼相看,對不對?”
螺兒想了想,才展顏道:“王妃說的是,神像珍視的是與祖母的感,旁人不知道,自然不會怎樣珍視。”
“你收着罷,差點給我有眼不識泰山地當作花瓶,可真是褻瀆了你的祖父與祖母。”嚴真真嘆息。
“謝王妃賞賜。”螺兒盈盈下拜。
這一回,嚴真真沒有阻止她的行禮。她知道,螺兒是感激自己把她祖父母的東西交與她收藏。
螺兒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瓶不住地端祥,彷彿要尋找出祖父的影子。嚴真真還是滿腹好奇。如果不是怕勾起螺兒的傷心事,她還真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怎麼聽起來,像是清朝的順治皇帝,搶走冒闢疆小妾董小宛的故事?雖然那段香豔的故事,只是以訛傳論,但到底還是敷衍出一段才子佳人外加皇家的風流韻事來,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螺兒的祖母可不是常人,真不知道是宮裡的哪位貴人。同年同月同死,這纔是最大的浪漫吧?
“可是你祖父怎麼捨得……”她把話尾掩進了嘆息,但螺兒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低下頭,神悽然:“因爲祖父和祖母的上,揹負着兩大家族。所以,縱然痛得肝腸寸斷,也只能灑淚而別。”
嚴真真怒道:“這皇帝老兒,真不是好東西!”
螺兒嚇了一跳,差點把懷裡的玉瓶給脫手打碎:“王妃,這話可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