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孟博住在五十一號路26號,路承周每次進出,都必須化妝。
但是,有安孟博這個內交通,路承周要與其他人聯絡時,就很方便了。
特別是與曾紫蓮的聯絡,她與安孟博有固定的聯絡地點,路承周要交待任務,只需要告訴安孟博就行了。
“站長,曾組長提出,想當面向你彙報工作。您看,什麼時候方便?”安孟博問。
這位以副站長之職,代理站長的火柴,安孟博也一直覺得很神秘。
每次來的時候,一般都是十一點了。
“明天晚上八點半吧,你把黃文買也叫來,一起開個會,佈置和規劃海沽站今年的工作。”路承周想了想,沉吟着說。
他與曾紫蓮接觸過多次,路承周擔心,自己的化裝術,難以瞞過曾紫蓮。
一般來說,路承周確實要十一點左右纔有時間出來。
但軍統開會,總不能讓所有人等到十一點吧。
那個時候,開完會再回家,容易引起巡捕的注意。
現在是特殊時期,晚上出來活動的人,總容易讓人認爲是抗日者。
路承周雖然每天都要在憲兵分隊待到十點,但他要提前離開,或者直接不去,只需要向中山良一提前說一聲就行。
比如說,今天晚上,他就提前離開了憲兵分隊。
畢竟,要來五十一號路26號之前,他得回去化裝。
畢竟,路承周還有警務處的身份。
況且,警務處佈置了任務,全力偵破利順利酒店盜竊案呢。
路承周也很是奇怪,整個警務處的人,基本上都出去了,那個愚蠢的盜賊,怎麼還不把被盜的東西還回來呢。
“明天晚上我讓他們在這裡集合。”安孟博既是請示,又是彙報。
“可以,就定在這裡吧。”路承周沉吟着說。
目前對他來說,海沽站能信得過的,也就是安孟博、黃文買和曾紫蓮。
曾紫蓮自然就不用說了,劉有軍曾經她接觸了很久,兩人還以兄妹相稱。
可以說,曾紫蓮到海沽站的情況,路承週一直了若指掌。
至於安孟博和黃文買,他們是海沽站的老人了,還是陳世光當站長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擔任了內交通和會計。
因爲是內勤,一直沒有暴露。
就算陳樹公叛變後,他們也沒有受連累。
畢竟,海沽站本身就沒什麼大的損失。
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路承周沒有騎車,對他來說,騎車目標太大了。
從五十一號路26號出來後,就拐進了一條小巷子。
這是他的轄區,路承周每天都要在這裡巡視一趟,對這裡的環境,實在太熟悉了。
走到另外一條街後,他才招手攔了一輛人力車。
坐上車後,路承周壓着嗓子,說了一句:二十五號路。
他爲人力車伕爭取過利益,認識他的人不少。
化了裝後,認識他的人不多,但他還是得小心翼翼。
到二十五號路後,路承周下了車,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小巷子。
人力車伕看了一眼,轉身就走了。
路承周的身材與體型,都與那個尖嘴猴腮的馬平不一樣。
張保頭幫路承周找馬平的事,已經傳到了每一個英租界的人力車伕耳中。
穿過巷子,再走幾十米,就到了二十四號路15號。
二十四號路與二十五號路,都是路承周的轄區,他對轄區內的一切非常熟悉。
可以說,就算路承周閉着雙眼,也能準確走到家裡。
走出巷子的時候,路承周特意停了一下,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巷子裡比較暗,二十四號路有路燈,相對來說明亮得多。
從暗的地方走出來,總要觀察一下四周。
二十四號路很安靜,都這個時候了,除了偶爾有人力車經過外,街上早就沒有人了。
正當路承周準備走出去的時候,驀然,他看到了一個紅點,在黑暗裡一閃一閃的。
路承周已經走出的身子,迅速退到了黑暗中。
他知道,那個紅點,正是菸頭。
有人在大晚上抽菸,還是躲在暗處。
那裡正是孫祝齡家附近,如果此人不是在等人的是話,那一定是窺探自己。
路承周更相信,那人是針對自己。
這個時候,孫祝齡家早就大門緊閉,就算有人要出來,也會走後門。
而那個位置,能看到15號。
路承周很是奇怪,自己早就熄燈睡了,還待在對面幹什麼呢?
又是什麼人,這麼晚了,還要來監視自己呢?
除了前面,後門會不會也安排了人呢?
路承周這些人養成了一個習慣,總喜歡從後門出入。
而他在行動的時候,也特別防備嫌犯從後門逃竄。
只要是路承周參與的行動,他一定會提前派人將後門堵住。
如果誰敢從後門溜走,一定會落入他手中。
路承周此時是“火柴”的相貌,想從正門回去,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別看路承周只是加了牙套,用橡皮墊高了鼻子,又戴了假髮和眼鏡。
似乎把這些東西取下來,馬上就能恢復原樣了。
可他臉上擦了黃蠟,一時之間,又怎能洗得乾淨?
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衣着。
此時的路承周,穿着灰白大褂,腳下一雙布鞋,這與他平常的穿着打扮,完全不一樣嘛。
雖然只有短短几十米,可路承周想回家,或許要冒很大的風險。
幸好,路承周對這裡的地形無比熟悉,不走主路,折回巷子,在裡面有一條只容一人過身的夾縫,這是兩堵牆之間的過道,彎彎曲曲的,不是住在附近的人,還真不知道。
走過去,就到了路承周家後門。
在路上,路承周撿了兩塊小石子。
但是,路承周對近在咫尺的家,卻不敢馬上回去。
前門有人,誰知道後門會不會有人呢?
路承周觀察了一會,突然將撿到的小石子,丟了出去。
石子在寂靜的夜裡,發出的聲音不大。
但是,只要附近有人,一定能聽到。
然而,等了一會,並沒任何動靜。
路承周這才走出去,但他沒有直奔後門,而是徑直走過後門,走了十幾米,確定沒人之後,才折返回來。
輕輕拿起鎖,整個手掌將鎖完全包裹起來。
將鑰匙小心翼翼的插進去,慢慢扭動,生怕發出太大的聲響。
裡面彈簧的跳動聲,此刻聽在路承周耳中,有如一道驚雷。
將鎖輕輕取下來,輕輕推開門,又將鎖輕輕釦上。
這把鎖藏在門內,無論進出,都需要開鎖。
進門後,路承周不敢開燈,摸黑走到樓上,顧不上卸妝,拉開窗簾一條縫隙,仔細看着對面。
此時,紅點已經消失了,但路承周相信,對面的黑暗中,還隱藏着一個人。
顧不上多想,路承周先把牙套、假髮等東西取下來。
同時,開始更換衣服。
最後,才用毛巾,慢慢的擦着臉上的黃蠟。
因爲擔心擰毛巾的水聲,他只是將毛巾沾溼,用力在臉上擦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雖然房間只有路承週一人,但他覺得,四周隱藏着巨大的危機。
一個人想要隱瞞全世界一段時間,是能做到的。
但是,想要永遠瞞着全世界,根本就不可能。
他可以騙一個人一輩子,但不可能一輩子都騙所有人。
今天晚上的事,不管是意外,還是有意,都非常危險。
躺在牀上,路承周沒有一絲睡意。
他的思緒,全在對面那個人身上。
是軍統,還是地下黨?日本人?還是馬平?
路承周輾轉反側,突然覺得,嘴有些幹,想起牀喝杯水。
此時,路承周故意打開了燈,如果對面有人,他也是要告訴對方,自己在家裡。
此時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了,路承周家突然拉開燈,隔着老遠都能看到。
對面的人,此時還沒有離開,看到路承周家突然亮起燈,他擡了擡腳,最終還是沒有跨出去。
房間的燈只亮了一會,很快又熄滅了。
對面的人,又點了根菸,抽了幾口後,將菸頭一丟,轉身離開了。
他並不知道,路承周熄燈之後,並沒有上牀,而是躲在窗戶後,悄悄地觀察着。
看到對面的人劃燃一根火柴,路承周暗暗點了點頭。
看來,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
那人走出來時,路承周更是瞪大着雙眼,他想看清這人的相貌。
然而,此人也很有經驗,看到有路燈,就遠遠避開,只走昏暗的地方。
路承周雖然沒有看清對方的相貌,但是,他的身型,以及走路的步伐,讓他很是熟悉。
路承周暗忖:怎麼會是他?
對面的人離開了,路承周卻睡不着。
等他好不容易睡着,突然聽到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路承周蹭的坐了起來,伸手就去摸枕頭下的槍。
等他看到窗外亮起了微光,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路承周拉開窗簾看了一眼,不由暗暗苦笑。
路承周以爲,馬嬸連續來了兩天,今天應該不會來了。
“馬嬸,你早上不用給我馬叔做早餐嗎?”路承周打開門一看,果然是一路風塵的馬嬸。
“他隨便吃點就行,我就擔心你。”馬嬸不理會路承周,自顧自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