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驚豔
少有來京,商允興致勃勃逛了一整日,回到驛館時夜色已深。“京城是要比晉州繁華許多。”有感而發。
卿予就笑:“那又如何,我覺得比不上晉州,我饞戶巷的紫香玉蓉糕了。”
商允也笑起來:“那我們辦完事就回去,只是不知殿上留我們到什麼時候,來了兩三日了既沒有召見,也沒有消息。”
“既來之則安之。”卿予用僅會的字句寬慰,遂又問起商允明日約了何人。
商允端起茶盞啐了一口,“初至京城,魯國公家的二公子邀約小聚。”商允早已習慣了與卿予一處,猶如親人,去到何處都帶上她。卿予是他的近侍也是暗衛,大小事宜他從不瞞她。
卿予自然地接過他手中茶盞:“商允是何時與魯國公家的二公子熟絡的?”人前喚他侯爺,私下卻都是喚他商允。
“他們哪會想到我,不過是今日正巧與沈兄一處,人家順道客氣罷了。”晉州偏安一隅,又算不得富庶,加之商允不關心政事,又少與其他諸侯貴族走動,哪裡入得了這幫公子哥眼。
“商允若是不喜歡便不去吧。”卿予替他寬衣。
“初次結交不好直接拂了魯國公二公子的好意,先去打個照面,若是無趣,提早些走就是。”思及此處,商允頓了頓,“卿予,明日是去喝花酒,你不必和我同去。我帶上顧言就好了,放心。”
卿予正替他掛外袍,愣愣回頭。
花酒?商允自幼對風塵女子……
卿予沒有多說,只應了聲好,再囑咐一聲“早些休息”才掩門而出。
商允的心思她再瞭解不過,若是爲喝花酒,她扮成男裝即可。商允見她受傷,有意讓她在驛館中調養兩日。再者,商允對明日隱隱不安。恰逢今日暴雨,卿予腹中疼痛還未全然消除,便也沒有推辭。
踱步回房中,屋內已備好沐浴用的木桶。熱氣氤氳下,眼簾半闔,平遠侯府的兩日仿若夢魘,揮之不去……
所幸屏住呼吸,全然沉入水中。
【“我此生只娶青青一人。”
眉間關切,“有沒有傷着?”馮珊珊害羞搖頭。
“早聽聞平遠侯與夫人伉儷情深,堪爲京中王侯典範,今日一見,才知傳聞果然不假。”】
他與妻兒是柔和相護。
對她,卻是發泄恨意,沒有一絲溫柔。“五年不見,如此問候洛姑娘可還喜歡?”戲謔的語氣慎人窒息,洛姑娘……
卿予浮出水面,仰在木桶壁上,緩緩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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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杏雲樓內鶯歌燕語,香豔奪目。
商允少有出入這等煙花場所,去得自然晚了些。風流對詩,美人環繞,幾乎是各個摟腰懷抱,更有不少起鬨者。
“永寧侯,你倒是來得遲了些。”魯國公二公子做東,大凡邀請的客人至少情面上都要一一招呼。
堂中衆人紛紛移目,永寧侯雖是世襲名號,但封地向來貧瘠,關注的人原就不多。商允本人許多人是第一次見,也根本不太在意。
當場氣氛就有些冷。
商允顏面有些掛不住,不想卓文卻遙相舉杯:“商允兄,來遲了可是要罰酒的。”平遠侯主動招呼,其餘王孫貴族雖和商允不熟也不好怠慢,紛紛上前寒暄。
商允有些受寵若驚,顧向卓文時,感激點頭。
卓文脣角微挑,不甚在意。瞥見跟在他身後之人確實不是卿予,兀覺杯中之酒失了滋味。
這種聚會他也少有出席,魯國公二公子前來相邀時,他偶然想起商允說今日有約,他便破天荒來了。
商允在,有人該是也在的,結果他倒是想錯了。
不想他一開口,話題便順勢轉到了他這裡。
“原來商允兄竟是平遠侯的熟識!香柔姑娘,你不是素聞平遠侯盛名,還不快來給平遠侯敬杯水酒?”魯國公二公子極力攛掇。
衆人遂跟着起鬨。
“京城之中誰人不曉平遠侯只此一位夫人,是馮國公的獨女。除了夫人之外,平遠侯是不近女色的。”
“那得看是何樣的女子?香柔姑娘可與庸脂俗粉不同。”
“嘖嘖嘖,卓文兄你是喝還是不喝?”
商允便有些楞,京中王公貴族犬色聲馬他知曉,置身其中卻是另一番滋味,他有些不自在。手攥緊了袖口。
香柔果然緩步而來,三分羞澀遞上酒杯,語氣溫婉得恰到好處:“不知香柔是否有此福分,能留得平遠侯青睞?”
卓文鳳眸含笑,嘴角幾分誘人弧度。香柔全當默認,自覺上前嬌柔坐於他懷中,將酒杯送至他脣邊。
起鬨聲更大,卓文也不推辭順勢飲盡,香柔掏出絲巾給他擦拭嘴角,四圍紛紛叫好。
香柔嬌媚一笑,並未起身,又親手斟上一杯,歡歡喜喜送至眼前。卓文依舊是笑:“幸好本侯夫人未至,否則先前見到了怕是會醋的。永寧侯遠道而來,第一杯算是我替永寧侯喝了,香柔姑娘,第二杯你該敬永寧侯纔是。”
香柔有些怔忪。
魯國公二公子遂即反應過來,平遠侯是要擡舉永寧侯,當下開口:“平遠侯所言極是,香柔,可不要怠慢了永寧侯。”
香柔畢竟聰慧,便往商允處而去。
商允臉色有些難看,當年父親迷戀青樓名妓不顧非議娶回家中,孃親才含恨而終。他向來憎惡風塵女子,眼下卻不知如何應對纔不會扶了卓文和魯國公二公子的顏面。
商允嘴脣發白,香柔已貼了上來。
正欲往他身上坐,卻被一隻手拎起,又順勢搶過她手中酒杯。“我家侯爺家中素有祖訓,不得飲花酒。姑娘的好意,卿予代勞。”卿予明眸青睞,脣瓣含笑,不卑不吭說完。
飲盡杯中之酒,還特意還於香柔手中。笑眼盈盈下雪肌剔透,青絲自然垂落,與杏雲樓中截然不同的女子風骨。瞥目言笑間,氣若幽蘭,又似雨後清新夏荷,有着洞徹心扉的澄澈琉璃。
堂中皆是愣住。
卓文只擡眸看她,嘴角一抹似笑非笑。
卿予卻沒看到他,或是說沒有心思去打量堂中其他人,目光只落在商允身上。
商允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瞬間笑頤盡展,遂而起身道:“家中婢子無知,多有冒犯,還望諸位見諒。”
魯國公二公子猶在驚愕中,吱唔道:“哪……哪裡會……”
商允就起身辭別:“今日多謝魯國公二公子相邀,有幸與諸位結識。商某還有要事先行一步,改日再聚。”一襲身姿挺拔,隨意持扇拱手,倜儻之態自然流露,肆意風流。
卿予也是一怔,商允向來柔弱,這般氣度的甚是少見。不等眼中驚豔收起,商允已牽起她手,轉身大步離去。
留下一室錯愕。
“果然是小封地的小諸侯,上不得檯面,如此任由婢子胡鬧,成何體統?”
“唉,盧兄此言差矣,我倒覺得有意思得緊!”
“沒想到永寧侯竟有這樣的侍妾,我竟有些羨慕。”
“哪是什麼祖訓?怕是美人醋了!”
“嘖嘖,不知永寧侯舍不捨得讓出?我願拿二十美女與之換。”
一時間堂內熱鬧無比,各付笑談。此後傳聞,永寧侯帶着侍妾來喝花酒,還大鬧一出爭風吃醋。
終究風流韻事,不過片刻,堂內又恢復如初。鶯歌燕舞,衣香鬢影,酥骨撩人之下酒色生香。
卓文獨坐角落飲酒,眼眸深邃隱在側顏中剪影出一抹清淺淡薄,幾分倨傲出塵。燕王高彥踱步前來於一旁隨性而立,語氣平淡:“你昨日特意找我打聽過永寧侯商允,今日之事,你是有意讓他出醜?”
卓文笑而不答,脣瓣笑意間別具意味。
“是你的意思,還是殿上的意思?”高彥倒也直接。
卓文慵懶把玩着手中酒杯,慢悠悠擡眼看他。
“你平素不會做這些無聊事情。我是好奇,究竟何事需要你堂堂平遠侯去針對一個小小永寧侯?”高彥挑眉看他,“還是這種小伎倆。”
卓文就笑:“是我挑釁永寧侯在先,理應彌補。永寧侯既與順昌侯世子沈運文交好,所幸透些口風給沈運文。燕王殿下可否幫我個忙?”
卓文不想露面,就託自己出面,高彥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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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郊有處荷塘,七月盛夏里正是睡蓮開得最好的時候,景緻遠非別處可比。商允來了京城幾日一直想去,從杏雲樓出來正好前往。
漫步荷塘邊,偶有清風拂面,七月的燥熱就依稀少了幾分。塘邊兩三綠荷浮動,入眼賞心悅目,卿予就俯身去摘。
商允素來怕熱,額頭掛了汗珠,卿予就拿荷葉給他當傘。商允頓覺清涼了許多,驀地問起她如何會來杏雲樓。“你給我提過你孃的事,我不放心。”卿予收手,商允略有失神看她,眼底不知何時沾染了笑意。
不多時又有侍從來傳話,順昌侯世子要見侯爺,已在驛館奉茶等候。商允和順昌侯世子沈運文走動是近來纔有的事,兩人結伴進京,有相互照顧卻算不得熟絡。
此刻沈運文面色凝重,兩人談了一個時辰,商允才送他出了驛館。
晉州遠裡京城,商允亦不關心政事,平日裡難得面露愁容。屏退四下,又掩了房門,商允才道沈兄託人探聽到消息,近來諸侯中有人蠢蠢欲動,殿上起了剷除的心思。爲了掩人耳目,便尋了理由詔了衆人進京。
卿予微滯,之前北上確實是說華帝要召見各諸侯。
“晉州偏安一隅,殿上也不會擔心我有反意。”起身走到書架旁,隨意挑了幾本,“只是朝堂之事,栽贓和牽連向來不在少數。近來還是少與其他諸侯走動,窩在驛館裡看看閒書就好。”
卿予便是笑。
商允怕熱,她就站在身後替他搖扇。
商允回眸道:“平遠侯是殿上的心腹,聽聞殿上將此事全全交由平遠侯去辦,只要不與平遠侯結怨就好。他今日還幫我解圍來着,應是無礙的……”
卿予心中一凜,商允先前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商允是她的親人,卿予後悔會在這個時候刺殺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