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942年9月9日
霍格沃茨完全沉浸在舉行三強爭霸賽的欣喜之中,天空也彷彿感應到了這羣年輕人噴薄的生命力,也一天天透亮起來。今天的天空更是格外漂亮,甚至連蔚藍一詞都不足以形容。
還沒開始上課,周圍的男生們已經按捺不住。
“放學了我們去決鬥臺吧!”這個年紀的男生血氣方剛,骨子裡好戰的天性早就被三強爭霸賽給激發出來。原本一向人流不多的決鬥臺突然成了受歡迎程度僅次於魁地奇球場的地方。
明朗祥和的霍格沃茨,同樣明朗青春的男生女生,三強爭霸賽的舉行似乎爲霍格沃茨注入一股張揚而快意的氣息。
似乎每個人的心情都如同窗外的天空一般明朗輕快。
可總有那麼一個人,不願追尋光明,哪怕被陽光直射,也無法洗滌內裡繁衍的病毒,只能增加他扭曲的形態,加速靈魂腐朽的速度。
湯姆痛恨光明。
尤其是在他處於黑暗的時候,光明的極度反差會讓他瀕臨失控的邊緣。
周圍一切都明朗得很漂亮,唯有他的眼裡,陰鬱得似乎有黑色在虹膜裡流淌。他不高興,可他們都那麼高興。他不高興,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想看到那些快樂與高興被毀滅後,支離破碎向恐懼與害怕轉變的過程。
可這裡是學校。
這裡有鄧布利多,這裡還有……哈利·波特。
湯姆輕笑一聲,聲音緩和溫柔似乎被什麼笑話逗笑一般,讓坐在他身旁西格納斯·布萊克斜着眼睛偷偷打量。
如果沒有看到少年的眼睛,那一定會以爲他此時有多麼高興。湯姆的瞳色本來就是不摻雜其他顏色的、純粹的黑,就算再多的負面情緒堆積,似乎也影響不了最深層次的顏色。只是從眼角不小心溢出的冰冷氣息,只要觸碰上就能讓人凍成冰雕。
哈利·波特。
湯姆嗤笑,他對哈利所有的瞭解,恐怕也只有這個名字最真實了。
少年本以爲,就算不能徹底瞭解哈利,但他們相處了接近十年,他也算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了吧?
湯姆用手掌遮住眼睛,擋住從所謂“心靈的窗戶”裡外溢出來的負面情緒。
真是個……無比可笑的結論。
他自以爲越來越瞭解哈利,卻在陡然之間發現他對哈利的疑問越來越多,甚至,他已經開始懷疑,哈利·波特這個名字是否真實。
波特在巫師界並不尋常,甚至在麻瓜界也不尋常。通過西格納斯那位嫁給波特的姐姐多瑞婭得知,波特家族並沒有一個叫做哈利的成員。這只是巧合?
少年魔王不會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藉口。
哈利不是波特家族成員,對喬恩說他不曾上過霍格沃茨。可湯姆不會忘了11歲還未入學時,那個青年坐在他面前講述地滿面笑容炯炯有神,那種熟悉、自然的態度,總不會是從《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裡學來的吧!
哈利·波特。
湯姆將這個名字在心中彷彿輕喃,似乎只要這樣,就能透過名字,窺得那人所有的秘密。
上課了。隨着魔法史賓斯教授帶着如同他半透明身體一樣輕飄飄的聲音,開始講課的時候,教室裡基本所有人都半趴在桌子上。
“——上一次考試,有同學把妖精寫成了精靈。”賓斯教授拖着嗓子,不急不慢地講着,連眼睛都不看講臺下的學生,一個人自娛自樂一般,“精靈和妖精有很大的不同……精靈容貌出衆,並且二三十年都不見改變。妖精面相醜陋,衰老速度比巫師還要快。”
“賓斯教授。”一道身影突然打斷了正在講課的幽靈。幾十年來沒有課堂互動的賓斯詫異地眨眨眼睛,連忙轉身看向舉手的那位學生。
哦!那位學生他認識,魔法史作業總是最早教的,作業質量也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那學生停頓了一下,像黑曜石一般純粹耀眼又反射着光芒的眼睛從書本上移開,“那巫師有沒有像精靈一樣,十多年容貌不變的?”
賓斯教授似乎也一下子被問住了:“就算是千年前的拉文克勞,也只能用駐顏藥水延緩衰老帶來的容貌變化,不可能像精靈一樣長時間不變。”
賓斯教授對這個上他的課如此認真的學生也和善了許多,烏龜一樣乾癟的臉上也帶上了笑容:“你可以去問問斯拉格霍恩教授,他對這方面比較瞭解。好了,我們接下來講……”
湯姆垂下眼睛,不再發聲。
就像這樣。他越企圖靠近了解,就愈發覺得那個人是如此不真實,就像一個虛無的幻影。
下課了,學生的生物鐘也十分準時,睡得橫七豎八的學生們自覺挺直了脊樑,就等着臺上幽靈的一聲“下課”。
“下課。”賓斯教授只能如他們所願。
西格納斯·布萊克湊過來:“湯姆,去決鬥嗎?”
湯姆收拾着臺上的筆記,朝西格納斯微笑:“不去了,我待會還有課。”
“什麼課?”
“古代魔文。”
湯姆提起書包踏出教室。
男生們肩搭着肩,女生們手挽着手,從少年身旁經過。屬於年輕人的青春活力帶着笑聲霎那間充斥了整個下課後的走廊。他們都紛紛朝通向草坪的那條走廊走去,湯姆就如同逆流而行的孤舟,在所有人都向外奔跑的時候,他向屋內走去。
比起玩,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少年魔王孤獨,超脫一切,驕傲,又特立獨行。
“嘿,湯姆。”站在講臺上的教授朝他微笑,對着坐得稀稀拉拉的教室,打趣,“我以爲你們會翹課呢,來了這麼多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對了湯姆,你上次給我的那張魔文,”教授是一個四十上下的儒雅男子,一提到魔文便會兩眼放光,“太妙了!”
“怎麼說?”湯姆眯了眯眼睛,殷紅的脣也稍微上揚了幾分。
趁着還沒上課,教授趕緊翻開書,抽出了夾在書中的那張紙。紙上的字跡並不多,也只有最中間的兩三行,扭曲的如同遠古象形文字一般的線條,還有類似楔形文字的停頓,那是一串魔文。
要是哈利在此,定會驚訝。這些魔文與他戴着的時間跳躍器上的紋路相差無幾。
教授伸手點在一段魔文上:“這一段很常見,時間轉換器上一般會紋這段魔文。時間轉換器你知道吧?”
少年皺了皺眉頭:“聽說過,但沒見過。”
“不礙事。”教授擺擺手,接着說,“可是這一段魔文,我看不懂。甚至我翻閱了所有的書籍,都沒有類似的魔文記載。並且這段魔文的水準,遠遠超過了我所知道的水準,甚至超過了這個時代的水準。就像麻瓜研究裡說的,處於農耕文明卻出現了蒸汽機。這種情況很不對勁。”
“我不能幫你多少,但如果能聯繫上時間轉換器,肯定與時間有關係。也許是跟強效的時間跳躍器?”教授聳聳肩,開了個玩笑,“好了回去吧,快上課了。”
時間?
湯姆在教室的角落坐下,冷靜而縝密地將所有破碎的細節羅列。
兩隻一模一樣的魔杖、十年不變又與查勒斯·波特相似的容貌、癒合異常緩慢的傷口、波特家族查無其人的哈利·波特、詭異的鄧布利多軍、撥動銀色沙漏後神秘消失,還有……時間。
所有的疑點都重新排列,如同散落的珍珠重新串連。唯一缺乏的,只是畫龍點睛的一條線索,將所有的珍珠掛起,將疑點串成指明方向的箭頭,毫無掩飾地,指向真相。
哈利一無所知。他不知道那孩子在背地對他的懷疑,更不知道那孩子與真相只有幾毫米的距離。
甚至連喬恩都開始懷疑。
“你……真的沒有來過霍格沃茨?”短髮利落的女子皺着眉,一向淡然而平靜的眼睛裡也掀起了幾分情緒。
“嗯。”哈利心不在焉地回答,將自己縮至暗處,等待走廊外那個清俊挺拔的少年走過。
喬恩不再說話。
哈利在騙她。
如果真的沒有來過霍格沃茨,怎麼能在每次撞見湯姆的時候,如此迅速地找到掩藏的陰影?
連她都察覺了哈利在某個方面的隱瞞,恐怕那個將視線始終放在哈利身上的孩子,早就將所有無法得知的失落點看得清楚。控制慾和佔有慾強烈以至變態的斯萊特林,怎麼容許他的所有物在他面前有所隱瞞?
她站在兩人之外,看着那兩人,自然旁觀者清。
天性侵略的湯姆·裡德爾站在決鬥臺的那頭,步步緊逼,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帶着單方面地暴怒。而她原以爲至少這頭的哈利能有所包容。可他卻有所戒備,用冷漠和逃避,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你已經躲了他一個星期了。”喬恩想要緩和兩人之間的僵硬,嘗試開口,“難道你要一直這麼躲下去?”
“……”哈利抿脣,一陣沉默。
他也不知道。至少讓他冷靜一段時間,讓他的大腦冷卻下來。
讓他好好想想,該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去面對已經走上魂器道路的湯姆·裡德爾。
哈利甚至不再想如何去阻止,他只能悲哀地順應命盤,卑微地希望有所不同。
“湯姆,明天斯拉格霍恩教授要開聚會,你去嗎?”阿布拉克薩斯踏進斯萊特林休息室,看到湯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湯姆合上手中的書,擡眼看向站在門口高挑的馬爾福:“有誰去?”
留着鉑金色長髮的馬爾福聳聳肩:“大概……就一些他認爲有潛力的人吧。”
湯姆眯了眯眼睛,阿布拉克薩斯看着他的動作,又不覺開口打趣:“你眯眼睛的時候就是你在算計的時候。”
少年的目光立刻掃過馬爾福,面色陰鬱。
絕頂聰明的人是不會做出讓人看透的動作的。
“我和你一起去。”湯姆頷首。他有些東西……需要和霍拉斯仔細探討。
湯姆突然又想起什麼,扭頭看向馬爾福,“你有福靈劑嗎?”
“有,怎麼了?”
湯姆打開書,黑黝黝的眼睛如同最邪惡的深淵:“不,直覺告訴我,沒有它,我的計劃很難實現。”
少年的眼睛裡埋葬着深淵,而烏格里諾的骸骨,就掩埋在那深淵裡。
命盤緩緩轉動,世間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已經成爲歷史的無法篡改,而未來,無法預知。
注:烏格里諾:十三世紀意大利比薩暴君,同子孫一起被關進塔中,他忍受不飢餓企圖吞噬子孫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