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青色的晨幕中,薛琬的馬車低調離開了春波巷。
蕭然低聲說,“今日你該回府了。”
雖然這接連幾日來的行程可謂緊鑼密鼓地繁忙,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喜歡這種忙碌的充實。
尤其是……身邊有她……
薛琬笑着說,“該辦的事都辦好了,剩下的就都看你了。”
她輕輕拍了拍蕭然的肩膀,“你已經有了身份名籍,明日便可去京兆府衙門報名。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一定不可錯失。”
蕭然點頭,“嗯。”
薛琬接着說,“我估摸着這幾日,許侍郎那邊就會送上謝禮。這筆錢,你留着。以後進了京兆府要花錢打點的地方太多了,不能在這種小事上失了面子。”
她頓了頓,“還有師勇。”
蕭然問道,“是要我將他父女接出來嗎?”
薛琬點點頭,“他這樣的才能總有一天會被人發現。所以,我們要在這之前將人帶走。”
她頓了頓,“但也不能和我們扯上關係。”
蕭然想了想,“我早先就想過,我們需要長期大量的銀子入賬,所以不能只靠撈幾次偏門,而需要又個穩定的營生。”
盜墓之類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可以作爲補充,但絕不能將之當成正業。
但隨着隊伍的擴大,手下養的人會越來越多,他們更需要有穩定的收入來源。
薛琬嘆口氣,“我何嘗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如今這世道,生意也不好做。最賺錢的行當,都需要朝中有人,而我們沒有……”
衣食住行自然不必說,鹽商米商這些都是皇商才做得的。
就連開個打鐵鋪子,賣個茶葉,也都需要打點各重官府,哪是尋常人開得的?
所謂官商勾結,皇城像樣一點的鋪子背後,哪家沒有幾位撐腰的官老爺?要不然,這生意能做得那麼順當嗎?
蕭然微微一笑,“那是從前。”
以後可就不同了,他以後可就是京兆府衙門的人了!
薛琬聽出個意思來,目光一亮,“那你打算折騰個什麼營生?”
蕭然笑道,“悅來茶坊垮了,其他的幾家小茶坊不成氣候。皇城的百姓們迫切需要這樣一個地方,我們便如他們所願。”
他頓了頓,“京兆府衙門定然也很需要有這麼一個消息的中轉站。程大人應該很支持我這門營生。”
京兆府衙門管的就是皇城的大小事,而悅來茶坊這樣的一個地方,卻是整個皇城消息最靈通的所在。
蕭然出錢出人負責賺錢,程謹之負責出名得到一個消息渠道,這是雙贏的買賣,誰都不虧。
薛琬讚許地笑笑,“果然是十一,腦子就是活絡。若是這事你能辦好,我得獎賞你點什麼!”
她衝他眨了眨眼,“錢財名利你以後都會有的,不如我幫你撮合一門好親事如何?”
蕭然微微一愣,隨即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這種事,不急的。”
若未來的妻子不是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那還不如索性就不娶了!
他不害人,也不想被不愛的女人所累。
薛琬見他有些惱了,便不再多說,心中卻想,“前世的蘇十一,可是夜夜笙歌眠花宿柳的人,臉皮哪裡有這麼薄?”
花樓裡出了名的玉郎君,花魁娘子們心上的意中人。
她有好多次都想正正經經幫他找一房妻子,可是他們這一行過的就是黑暗裡的日子,刀尖上舔血的行當,不知道哪天就會折掉,娶了妻子是要害人嗎?
就好像她,自從入了千機司,就再也沒有想過要嫁人生子。
薛琬心中暗想,好在隔世重來了,她和十一都不會再入千機司,這輩子,她一定要讓他得到一份安穩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樣有個溫暖的家。
到了晌午,靖寧侯府的馬車終於浩浩蕩蕩從青雲庵出來,行了三五里路,車上的小姐就叫嚷着肚子疼要去解手。
好在仍然在荒郊野外,去附近的小樹林裡解個手不過就耽誤一點功夫,長房派出來的老嬤嬤倒也沒有嫌棄煩。
七小姐帶着丫頭悄然去了,不多時,又悄然回來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七小姐去的時候帶了一個丫頭,回來的時候卻跟回來兩個。
等上了馬車,圓月已經又是圓月,薛琬也重新成了薛琬。
小花瞅了一眼外面,見其他的馬車離得遠,車伕又是個年老耳背的,便壓低聲音說道,“小姐,這幾日你都去哪裡浪了?”
她也知道應該忍到回家了以後再問,但實在忍不住啊!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小姐這幾日在外頭肯定玩得風生水起,各種熱鬧!哪像她和圓月在青雲庵空虛寂寞冷!
沒有經歷沒關係,說出來讓她想象一下也是好的嘛。
圓月也瞪着大眼睛期盼地望着薛琬,裝了幾天端莊賢淑的五小姐了,可是真正的五小姐卻在外面花花世界裡快樂地遊蕩!
羨慕!嫉妒!
薛琬笑嘻嘻地捏了捏小花的鼻子,又擰了擰圓月的臉頰,“你們兩個真是心急!”
她變戲法般從懷中掏出一包燒雞,一包滷牛肉,“知道你們在庵堂裡清湯素面餓得慌,給你們帶了好東西,吃完了再說。”
果然,兩個丫頭眼睛一亮,再也顧不得問東問西,綸着袖子就吃上了。
“這燒雞做得好,怎麼也得是大福記以上的酒樓才做得出來。”
“這滷牛肉也不錯,比上次我們去那君悅樓吃的還好!”
薛琬笑着說,“吃慢點,別噎着。”
看這兩丫頭的饑荒程度,就足可見青雲庵的伙食有多麼差。所以,還是趕緊打消了以後青燈古佛的準備吧……
前世的生活雖然隱藏在黑暗之中,但物質卻是十分豐盛的,以至於將她整個人都養刁了,實在是過不了簡陋的生活。
權利,那麼撩人,她真心不打算輕易放開。
美食,沁人心脾,她可不打算吃素。
男人……
薛琬想到陳王那堪稱完美的側臉,心中難免仍有激盪。
可是,隨着重生的時間越來越久,前世死去時的印象開始慢慢地淡了,她對陳王求而不得的痛,似乎也有所減輕。
至少,這次在蘭亭時,她再見陳王,就沒有前一日那般小鹿亂撞。
是她變了嗎?
還是因爲陳王尚不曾變成前世冷若冰霜的模樣?
薛琬猛得搖搖頭不讓自己深想,她心中暗暗嘆道,“比起男人,還是權利和美食更永恆誘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