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班納公子臉上浮現出了不可一世的笑容,“是我故意的,那又怎麼樣?往後你買哪兒我就出雙倍的價錢買下,讓你在驚幽城裡買不着一間鋪子!”
“連這點氣都受不住那還做什麼買賣呢?回家給趙元胤暖被窩去吧!”
主僕兩個都笑了起來,表情盡帶嘲弄,看得蕪葉和春兒都着急了。梨花卻不緊不忙地說道:“班納府果真是有錢人家,買鋪子都這麼豪爽!看來驚幽城的地價又要漲了,得多虧了你班納公子了。你是不是打算連整個驚幽城都想買下來啊?”
班納公子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可沒這麼說,你少在那兒編造瞎話!趙元胤說到底也是我妹夫,我跟他才一家人,你明白嗎?夜深了,我這兒不方便留你,你請吧!”
“行,不打擾班納公子一個人下圍棋了,”梨花起身道,“不過走之前我想問問班納公子,在這城裡當真只有那一間小鋪嗎?”
班納仁於臉色微變,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哦,我只是隨口問問,”梨花淺笑道,“你剛纔說是一時興起纔買了那鋪子,那鋪子裡那些上好的乾貨也是你一時興起用千里馬從大理現成運過來的嗎?”
班納仁於忽然怔了一下,急忙答道:“我在城裡有朋友,找他們借的貨,那又如何?”
“喲,班納公子,你好差的記性呀!剛剛纔說一人下兩色兒圍棋無聊得要死,只因爲在城裡沒一個朋友,這會兒怎麼又冒出來那麼多的朋友呢?”梨花狡黠一笑道,“罷了,這又與我何干呢?不打擾你玩棋子兒了,告辭!”
“雷成,送客!”班納略帶惱怒地說道。
“不必矯情那個!”梨花走到門口時轉身說道,“橫豎你也沒把我當客不是?班納公子,記得你剛纔說的話,明天我就滿街買鋪子去,哈哈哈哈……”
梨花帶着她那爽朗的笑聲消失在了門口。雷成送了她們從後門出去後,跑回了穿花廳裡。班納仁於正在訓斥那掌櫃的,見了雷成便問道:“那女人走了嗎?”
雷成道:“走了!”
“真是個不省心的!”班納仁於輕輕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
“少爺,剛纔她問起貨的事,您看她是不是疑心……”
“疑心什麼?她是有幾分機靈,可就算她機靈也逮不住我什麼把柄!趙元胤向來不管城內經濟事項,查不出什麼東西的!記住了,”班納仁於指着那掌櫃說道,“下回不許再去招惹她了!”
那掌櫃滿腹委屈,只得點點頭道:“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後門處,梨花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剛纔那位壯漢笑道:“多謝你還在這兒候着!深夜風冷,你若不嫌棄,拿這點銀子買些酒喝!”
“您這就小瞧人了!”壯漢推回了銀子,撿起地上的木棍說道,“您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沒我什麼事了!往後再走後巷子可得小心點,告辭!”他說完帶着他那雄赳赳的氣勢回自家院子去了。
“行,我們也回去吧!”梨花把銀子丟給了春兒吩咐道,“趁着本夫人心情好,去買些熱酒熱肉,回翠月姐家好好喝一盅!”
“夫人,剛纔那人到底是誰啊?”春兒心裡一直有個疑團。
“還能有誰呢?”蕪葉接過話道,“不就是萱王妃的孃家人?上回來府裡要見王妃,被管家攔在外面。我瞧見過他,所以認得。”
“那他這不是明擺着跟夫人過不去嗎?實在太過分了!”
梨花笑道:“我就怕在驚幽城裡沒人跟我玩。這下好了,一個班納公子自動送上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等明天天一亮,我們就滿城買鋪子去!看他班納家的人是不是說話算話!走了!”
梨花一路哼着小曲回了翠月家。翠月正擔心着,卻看見她滿臉春風得意地回來了,忙問起箇中緣由。梨花讓春兒把在半路上買了酒肉都鋪了出來,再將晚上的事跟翠月細細地說了一遍,惹得翠月那外間不時地傳出笑聲來。
鹿兒去取滾水時路過了唐宣貞的房間,見裡面燭火正旺,便敲門進去問:“唐姑娘怎麼不去那邊坐?在縫什麼呢?”
唐宣貞放下手裡的針線,笑道:“縫個頭帕而已。”
“真好看呢!”鹿兒拿過頭帕笑道,“上面這花像孔雀尾巴似的,是什麼花啊?”
“鳶尾花。”
“名兒也好聽!你戴在頭上一準好看!對了,你怎麼不去那邊坐?那邊正熱鬧着!”
唐宣貞往那邊瞄了一眼,淡淡地說道:“興許是在佛門裡待慣了,不喜歡往熱鬧的地方湊,再說了,我與那梨花夫人本就不熟,不想太套近乎了。”
鹿兒道:“那你就見外了。剛纔梨花夫人還問起你呢!”
“問我什麼?”
“問你那娘……哦,不是那鍾大娘還來找你沒有。”
唐宣貞頓時有些不悅了:“她倒還惦記這事,虧得……罷了,嘴長在人家身上我也管不着!”
鹿兒見唐宣貞有些不高興了,沒敢再說下去,客氣了兩句後便出了房間。唐宣貞關門時又聽見對面傳來一陣嘻笑聲,順手將門砰地一下關上了。她坐回桌邊,剪了剪燭花,感嘆道:“沒想到幽王爺居然娶了這麼個小妾,究竟是喜歡她哪兒呢?若是堂姐還在,只怕就沒她什麼事了!可惜啊,堂姐終究是命苦!”
梨花她們鬧好一陣子才歇下,都在翠月的房裡打擠。第二天早上,唐宣貞起得最早。她見翠月房裡沒動靜,便想先出門去買幾色花線,可剛剛走出大門就看見鍾氏往這邊來。她想抽身回去,可已經來不及了。
鍾氏見了她,立刻跑上前攔下道:“還往哪兒躲呢?我告訴你吧,貞兒,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
唐宣貞怕把院子裡的人都鬧起來,又給梨花等人看了笑話,快步往另一邊走去。鍾氏追上去拽住她道:“小冤家,你要賭氣賭到什麼時候?”
“你還來這兒做什麼?上回給的銀子不夠嗎?要不夠,你把你自己賣了不就行了!”唐宣貞毫不客氣地說道。
“說到底你還記恨我把你賣了,可當初我也逼不得已啊!”
“逼不得已?哼,你以爲我是傻子嗎?當初你趕着想給那湖州商人做小妾,嫌帶着我累贅,這才把我賣出手的!你以爲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鍾氏的臉色頓時難堪了起來,不過她勝在臉皮夠厚,嘿嘿地笑了兩聲,扯了扯唐宣貞的衣袖說道:“貞兒,你真誤會了,我也是沒法子呀!現下看着你好好的,我心裡就知足了!”
“知足了就別再來了!”
“我們母女好容易再見面,怎麼能不來呢?你是不知道,那湖州商人家世都敗了,我現下拖着你弟弟來了驚幽城,連個住處都沒有呢……”
“什麼弟弟?”唐宣貞氣沖沖地打斷了鍾氏的話,“我哪兒來的弟弟?別把你和湖州商人生的孩子當我弟弟!”
“可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啊!你們連着血緣呢!你可不能不管我們母子倆!來城裡這幾天,他一直病着,連抓藥的銀子都沒有,我這纔來找你的!”
“還沒完了?”唐宣貞瞪着鍾氏喝道,“把我賣過一回,還想再賣第二回?”
鍾氏忙擺手道:“這話打哪兒說起呢?我還要靠你,賣你做什麼?”
“少來了!我是不會認你這孃的!你也別指望靠我,靠你和湖州商人生的那兒子去吧!”唐宣貞說完就要走,可鍾氏不答應,死死地拽着她說道:“貞兒,娘真是贖罪來的!你現下也只是寄居在別人家裡,日子過得委屈,怎麼就不爲自己想想呢?”
唐宣貞一邊掙脫衣袖一邊怒氣道:“我會替自己着想,不必你擔心了!放手!”
“貞兒,其實這城裡有個人能幫我們。只要你去找他,他肯定會幫的。”
唐宣貞停止了拉扯,問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鍾氏笑米米地說道:“這絕對是好主意!貞兒,你忘了,這城的城主是誰了嗎?”
唐宣貞臉色霎時變了,用力地甩開了鍾氏的手質問道:“你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鍾氏險些摔倒。站穩後,她笑米米地說道:“你先別急,我們母女倆找個地方好好說道說道。”
“別跟我賣關子!要說就說,不說就走!”
“你這丫頭還是這麼急脾氣呀!行行行,我告訴你吧!爲什麼我千里迢迢地要帶了你弟弟來這兒?就是爲了找趙元胤!”
“什麼?你找他做什麼?他會見你嗎?”
鍾氏得意一笑道:“你忘了?當初你從宣容手裡得了一塊紫玉龍紋佩,那是趙元胤送給宣容的……”
唐宣貞氣得渾身發抖:“果真……果真是你拿走了!我還以爲自己弄丟了,原來是你……”
“娘是給你保管着呀!你想想你一個姑娘家身上揣個龍紋佩多危險呀!萬一人家問起,你怎麼答?那玉佩娘一直都藏着呢!”
“你想拿那玉佩做什麼?”
“沒遇着你之前,我就想把這玉佩拿去還給趙元胤。可遇着你之後,我覺着這玉佩還是你去還比較合適!”鍾氏說着上下打量了唐宣貞一眼,滿臉笑意道,“你這模樣多多少少跟宣容也有幾分相似。萬一趙元胤對宣容還有舊情,那自然……”
“你瘋了!”唐宣貞衝鍾氏怒喊道。
“小聲些!你生怕別人不知道嗎?娘也是爲了你好啊!娘跟那位翠月夫人打聽過了,幽王府的遊夫人是你的恩人。有她幫襯,你在王府裡準能混得住腳……”
“打住!打住!”唐宣貞跺腳道,“你果然沒什麼好主意!就是爲了你和你那兒子過好日子,是不是?你可知道,上回施捨你錢財的那位梨花夫人正是趙元胤新娶的小妾,我這時候湊上去算哪門子事呢?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是嗎?”鍾氏吃驚地說道,“她那模樣趙元胤也能看上?這是好機會啊!沒準你往趙元胤跟前一站,他立馬想起宣容來,還有那梨花夫人什麼事呀!”
“行了!我可沒那麼下賤!”
“好好好,你高貴,我下賤總成了吧?可別怪娘沒提醒你,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啊!你往後打算靠什麼過活?再回寺廟裡去嗎?”
唐宣容扭過臉憤然道:“我過什麼日子都與你無關!”
“唉!你何必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呢?行,你要不願意,那娘也不勉強你,但那玉佩我是要還給趙元胤的。你不去,我自己去!興許他看在玉佩的份上,還能賙濟我們母子一些呢!”
“你給我站住!”唐宣容叫住鍾氏,伸手道,“玉佩是我的,你還給我!”
“這話可笑了!”鍾氏抖肩笑道,“玉佩是宣容的,當初是你從宣容的遺物裡找出來,佔爲己有的,怎麼就成了你的呢?我替宣容去還給趙元胤,這有什麼不對?原本我還想爲你鋪鋪路,可誰想到你一進佛門就清高無比了,把誰都不放在眼裡。放着好好的遊夫人不靠,放着好好的趙元胤不奔,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呢?憑着宣容和你的血緣,趙元胤能不管顧你嗎?別忘了,當初在宣容墳前,那小子可是掉過淚珠子的。娘比你懂男人,這樣的男人不跟那就是傻子!”
一席話說得唐宣貞語塞了。鍾氏見她有些心動了,又道:“娘當初的確不該賣了你,眼下只求補償補償你。你若不領情也就罷了,可宣容留下的玉佩似乎冥冥之中註定你和趙元胤能再見面,你又何必錯失了這樣的機會呢?”
唐宣貞道:“我又不喜歡他!”
“你當真對他沒有半點心思?記得是誰拿着玉佩說,這世上也只有趙元胤那樣的男子纔是好的。”
“我……我有說過嗎?”唐宣貞有些慌張了。
“那時候你不過十二歲,全當你說了傻話吧!不過現下你自己得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去還玉佩。橫豎你不去,我就去,你自己斟酌着吧!”鍾氏說完匆匆地轉身離開了。
唐宣貞呆立在原地,看着鍾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羣裡。此刻,她心裡一陣亂麻,不知該從哪兒整理起。絨線也不買了,扭頭便往翠月家門口走去。剛走到院門口,險些跟蕪葉撞了個正着。蕪葉後退了一步,笑問道:“唐姑娘,您這是要出去呢,還是剛回來啊?”
唐宣貞臉微紅道:“我想出門買線,忘記拿錢袋子了。你這麼早去哪兒呢?”
“給我家夫人買慶陽居的肉鬆糕去!唐姑娘,你也要嗎?”
“多謝了,我吃素。對了,蕪葉,你家夫人總往這兒跑,不怕幽王爺不高興嗎?”
“王爺還沒回來呢!”蕪葉順嘴說道。
“是嗎?那就怪不得了!”唐宣貞敷衍地笑了笑說道,“你趕緊去,省得叫你家夫人等久了。”
蕪葉笑着點了點頭,一蹦一跳地出門買肉鬆糕去了。唐宣貞路過院子時往翠月房門口看了一眼,心想趙元胤剛得了這小妾卻丟在家裡不理會,難道真的只是一時喜歡?
就在她凝神時,梨花打着哈欠從房裡走了出來,正好與她四目相撞。她頓時心跳加快,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扭頭就跑回房間了。梨花揉着眼睛心想,我到底哪裡開罪這唐姑娘了?見了自己,怎麼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我長得很像母夜叉嗎?真奇怪呀!
早飯過後,梨花沒回王府,直接領着兩個丫頭又奔街上去了。她去了沒多久,遊夫人派人來請翠月和唐宣容過府坐坐,順便接梨花回去,可到了府裡,遊仙兒才知道梨花又上街了。
“她就那麼喜歡逛街啊?”遊仙兒笑問翠月道。
“她就是坐不住。”翠月回話道。
“坐不住可不成啊!”遊仙兒笑道,“往後這麼大王府交到她手裡,她要是整天東跑跑西轉轉,王府的事豈不是亂套了?”
唐宣貞聽了這話,眼皮稍微擡了擡,插話問道:“王爺是要將一府的事都交給梨花夫人嗎?”
遊仙兒點點頭道:“他是這個意思。再說了,這府裡也沒別人了。你是知道的,爲着你堂姐的事,鏡臺算是打入冷宮了。剩下的也只有梨花了,不交給她交給誰呢?”
“唉!”唐宣貞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又怎麼了?好好的,嘆什麼氣呢?”翠月轉頭問道。
“沒什麼,剛纔聽夫人提起我堂姐,我忽然想起已經很久沒給她上香祈福了。她的墳又遠在大理,不能移挪,我想在寺裡立塊牌位還是可以的。”
遊仙兒抿嘴笑道:“這纔是姐妹情深呢!這事你不必去費神了,你姐姐的牌位在這兒是有的。我正想哪日把牌位挪去寺裡,好歹得挑揀個好日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