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公主油盡燈枯,天下間無人能救,但她的心,不是還沒死麼?”
若千金公主的心真的死得徹底,不會在失去心愛的男人、失去絕世容顏的情況下,還如此苦苦的撐了三年,飽受了三年的煎熬。
只怕尋常男子,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吧。
“茜蓉不懂,督主可否說得明白一些?”
施醉卿嗓音悠長,聽起來如綿綿細雨,其中深意,引人遐思,“與其想着怎麼去救一個活膩的人,不如想想,怎樣能在她活着的時候,開心一些,讓她笑着離世。”
施醉卿站起身,“行了,起來吧,你家公主若知道你來找我,該生氣了,快回去吧。”
說着,施醉卿已經進了屋。
茜蓉木然地跪了許久,才撐着石桌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回到浮生若夢。
瀟湘望見消失了幾個時辰的茜蓉面容慘白的回來,將口中的責怪吞了回去,蹙眉問道:“你去找施醉卿了?”
“我……”,茜蓉擡起慼慼的目光看着瀟湘,目光中溼潤一片,眼珠子若水晶般晶瑩,在她的眼眶之中,來回地轉動着。
“公主不是說過讓你不要去?”,笑容心中軟了下來,茜蓉抽搭着肩膀,低聲道:“可我不想公主……”
瀟湘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那他如何說?”
茜蓉的眼珠子終於滾落出來,她手指用力抓緊抓緊的衣帶,很艱難地說出來,“他說,卓不凡救不了公主,讓我們在公主活着的時候,讓她的快快樂樂的……”,茜蓉改而求救般抓住瀟湘的袖子,“瀟湘,怎麼辦,我不想公主死……”
瀟湘神色哀沉幾許,隨即若有所思地順着臺階走了下去,茜蓉亦步亦趨地跟着她,瀟湘比她聰明,比她冷靜,她一向很依賴瀟湘,
“瀟湘,你在想什麼?”,茜蓉擦乾淨了眼淚,盯着瀟湘。
“你有沒有想過,公主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還不是妙珠那賤人——”,茜蓉恨得咬牙切齒,“公主對她這麼好,她卻連死都在陷害公主——”
“妙珠固然是不可饒恕之人,可她已經死了,我們不能去要求死人做什麼,真正折磨公主的人,是活在世上的人。”
想到宗政陵對千金公主的種種侮辱,瀟湘捏緊了拳頭,宗政陵根本配不上公主,“我一定會讓他後悔對公主所做的種種——”
瀟湘身上滿是陰沉的煞氣,茜蓉心裡發寒,扯了扯瀟湘的袖子,“瀟湘,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瀟湘收回神思,神色也溫婉起來,“沒事,公主這會兒正在午睡,你別去擾了她,去廚房準備些吃的,公主醒來,也該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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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了……”,茜蓉疑惑不解,總覺得瀟湘那一刻的神情,有些可怕,但她並未多想,轉身去了廚房。
瀟湘擡眼望見蒼穹低迷,似一個無底洞塗炭了大地生靈,這世上有許多人被命運的掌心打下地獄永世不能翻身,也有許多人,本該身處地獄,卻踩着他人的肩膀,爬到了雲端。
——妙珠,公主與你十二年的姐妹之情,卻抵不過一個宗政陵在你心裡的位置,你爲了他,背棄公主,陷害公主,連死,也不肯放過公主如今,你是身在地獄贖罪,還是又爬上了雲端,冷眼看着你用死亡安排的這一切?
……
夜,月很涼,光輝冷冷,如一朵梨花勾在黑沉沉的天際,悽悽清清,月的寒光打在嚓嚓裂響的樹杈上,遠遠遠去,那樹杈便像是對月長嘆的黑烏鴉,籠罩着死亡的氣息——一個富麗堂皇的公主府,卻像是一座人煙稀無的地獄之城,靜得可怕。
施醉卿躺在牀上,盯着燭臺上的火苗,火苗隨着窗外捲進來的風躥上躥起,直到火苗被風吹滅,施醉卿才從牀上坐了下來,蹬上靴子從窗口跳了出去……
千金公主閉眼假寐,屋中的風細微無聲,她的每一根神經都是清醒的,許久,她脣瓣輕啓,“督主既是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施醉卿從暗處現身,紫衣與夜濃在一起,只有一雙明麗璀璨如星光的眸子在夜色中閃爍,她用手挑開了裝置着夜明珠的金球蓋,屋內剎那被明珠的光芒照的通明。
“公主怎知是我?”,施醉卿做完了這一切,走到了一張狹長的紅木美人榻旁,懶懶的靠在美人榻上。她功力深厚,這纔不過在暗處站了一會,千金公主便已經感覺到,而且才如此確信暗處之人是她,讓她不由得對這女子生出幾分佩服來。
“督主的身上,有女兒香。”,施醉卿交疊晃動的雙腿一頓,眼中厲光一閃,隨即若無其事地道:“大概是今日與公主的小丫頭呆的久了,染上了些胭脂水粉味。”
千金公主但笑不語,那笑容瞭然於心,隔着兩張飄渺的帷幔,施醉卿也察覺到千金公主微妙的笑意,她勾脣一笑,“公主實在不像是一個重病纏身之人,這縝密的心思,不是喝藥喝出來的吧?”
隨後她又接着說道:“難道公主僅憑嗅覺就相信自己的判斷?不知本督是哪裡露了破綻,讓公主懷疑上了?”
“督主僞裝得很完美,而且對自己的傑作,督主也相當自信,但就是這自信,讓督主昨日忘了做一件事。”
“什麼事?”
“督主昨日穿了一雙大鞋,這大鞋與督主身量配合得天衣無縫,可腳踩在地上的聲音,卻與這雙鞋子本該承受的重量極其不合,饒華在這屋中呆久了,時常聽聲辨人,督主一進這間屋子,就已經讓饒華產生了懷疑,再加上,昨日饒華的確是聞到了督主身上的體香,但饒華並不確信,所以方纔試探督主,沒想到督主會坦誠承認。”
“公主真該站在敦商的朝堂之上,指點江山,萬里鵬程。”,昨日千金公主與她隔着一張帷幔,卻察人入微,這一份敏銳的心思若是放在政治之上,敦商必將出一位政績斐然的女皇,可她知,那是不可能了,今非昔比,千金公主縱有滔天本事,也挽救不了敦商覆滅的結局,“看起來公主是等候多時,只是不知,公主又是從哪裡看出,我今晚爬公主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