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這麼多年的時間,醞釀了一場愛情,可當他的柔情蜜語還在她耳邊迴盪的時,不過頃刻之間,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將這一場夢,徹底砸碎。
他轉身無情,娶了她的姐姐——苗酋最優秀的女兒,天賦極高,蠱術了得,是令苗疆少年們趨之若鶩、神魂顛倒的女人。
青芮覺得,自己即便修煉一輩子,也無法成爲青漱那樣的女人,所以最後,殷晝纔會移情別念,愛上最優秀的青漱,讓她成爲了扶南國最尊貴的皇帝。
他對她視而不見,她處處避他躲他,只爲了不再見面的那一刻沒骨氣的淚如雨下,卻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她當做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那聲姐夫,卻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
她只會連名帶姓地叫他。
殷晝殷晝……
殷晝曾背靠如畫江山,風情迤邐對對她說:”只有你叫我殷晝,我纔會覺得這兩個字,配得上我。“
後來青漱難產而死,她恨他風流成性、恨他無情無義、恨他辜負了她、辜負瞭如此優秀的青漱。
他對她愈加的冷漠,大約是青漱已死,他是連看也不想再看見她了,在安達族阿骨耶前來求娶她時,他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將她綁上花轎,迫不及待地送給了阿骨耶,她那時也曾求他,她說她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會再成爲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她會遠走他鄉,再也不回扶南,不回苗疆,只求不嫁阿骨耶。
她不能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在一起,也絕不嫁自己不愛的男人。
可他搖頭,無情得令人心寒,他甚至還親自爲他操辦了婚禮,十里紅妝,豪華不已,連他和青漱的婚禮,都及不上,世人都說扶南國皇帝是如何的重情重義,對先皇后癡情不改,愛屋及烏,便連先皇后親妹妹的婚禮也如此操心。
可誰見過他的無情?
青芮認命,成爲阿骨耶的妻子。
一切本該塵埃落定,這個出爾反爾的男人卻在她大婚那一日,帶着滿身的酒氣闖入新房問她:“我若是帶你遠走高飛,你可願意天涯海角地跟着我?”
她回給他一巴掌,冷冷的三個字:“不要臉。”
他帶着碎心嗜骨的笑意離去,從此他是扶南國醉生夢死的昏君,她是阿骨耶溫柔賢惠的妻子。
兩人,不再相見。
她甚至都以爲,他們,永遠都不會再相見了。
可殷晝時隔三年後,再次將他出爾反爾、卑鄙無恥的性子發揮到了極致,他藉口共通扶南國和安達族的互市,要求阿骨耶帶上夫人,在苗地會見,阿骨耶雖看出異樣,但安達族和扶南國這幾十年來關係惡化,扶南國制止安達族的發展,讓安達族一直無法崛起,殷晝此次示好,可謂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族中的長老怎會放過?
果不其然,阿骨耶帶着青芮一出來,殷晝便帶兵包圍,將青芮搶走,再次讓他們回到了三年前的勢同水火,讓她忍受了三年的痛苦終於瀕臨爆發……
……
青芮的舞還在繼續,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那舞姿妙曼清靈,水色長袍舞動如同出水的冰蓮,將那顫抖的花瓣綻開到了驚鴻極致……
青芮目光看着殷晝。
殷晝,你活着如此折磨我,那你……便去死吧……
死了,一了百了。
她急速的一個旋轉,舞,終於落下。
他掛着笑容,嘴角靜靜的流這着血,這個男人,一旦和紅色沾染上,就能散發出驚心動魄的美,讓人移不開眼。
即便是死,也是如此。
他嘴裡的黑血越來越多,他卻不甚在意,他還沒有活夠,卻註定要早死,如今能死在她手裡,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圓滿。
青芮溫溫婉婉地笑,她捧着他的臉,輕輕問:“殷晝,你愛過我嗎?”
那笑容,一如她十七歲之時,散盡青絲躺在他懷中,獻出她少女全部時,那忐忑而青澀的笑。
殷晝緩緩一笑,那笑容歷盡千帆,是閱人無數的輕佻和玩味,卻藏着一絲狡黠和憂傷,他字字清晰道,“不愛。”,他湊近她的臉龐,“你殺死了我唯一的孩子,青芮,你好狠心。”
她恨他,連一個孩子都容不下,就那麼當着他的面,吞下最殘忍的墮胎蠱,讓孩子胎死腹中。
青芮動了動脣,她想說什麼,最後止於齒中。
“你不愛我……”,青芮將臉緩緩埋入他的懷中,“可是殷晝,我愛你。。”
殷晝攬着她的肩膀,力氣耗盡,緩緩又往編鐘上靠了靠,,那麼得意,“我知道,你愛我,一直都愛我……”
殷晝感覺到懷中的女子哽咽了一下,他擡起她的臉,看見她的嘴角,也在流血。
殷晝的視線緩緩往下,停在她胸口的匕首上。
殷晝的眸光裡,終於一點一點的出現皸裂的憂傷來,他將青芮狠狠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大笑,笑聲悲愴地迴盪在殿中,蒼涼透骨,到他耗盡了生命,再也笑不出來……
“青芮……”
她只知他薄情寡義,負心於她娶了青漱,最後又負心青漱廣納嬪妃,卻不知,她的姐姐是個怎樣惡毒的女人,惡毒的逼着他生生世世無法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她只知道是他將她綁上阿骨耶的花轎,親自操辦了那一場震驚扶南國上下的婚禮,卻不知,那本該是他夢中迎娶她的婚禮,最終卻便宜了別人……
她只知她時隔三年搶她回來,是因不甘,卻不知,他只是想在死的那一刻,擁她入懷,享受最後一刻的溫暖,如此而已……
青芮,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可他從來,沒有說過他,他愛她。
愛得勝過了生命,愛的讓他一次又一次用命去賭,卻終究賭輸了,永遠無法再得到。
殷晝帶着最後一絲的笑容,緩緩倒入青芮的懷中。
青芮輕拍着他的後背,有滴血般清脆而輕緩的琴聲緩緩的響起,青芮神情一點點地痛苦起來,全身的血液在迅速地散盡,但那血,不是從胸口的傷口處流出,而是就那般,憑空的就消失了……
“錚——”,琴音突然斷了,有人自殿外,踏着無聲的步伐走來,那人手裡,抱着一把鳳凰頭尾的黑紅色長琴。
青芮笑着問:“爲何不彈了?”
那人波瀾不起的語調陳述着他適才發現的一個事實,“你有了骨肉。”
青芮閉上眼,淚水落下,卻依舊在笑。
這個孩子,屬於殷晝的孩子,她到底沒有忍心拋棄,可殷晝,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那抱琴之人說道:“你若死在鳳凰弦上,你的孩子,生生世世都無法輪迴,只能遊離在三界六道之中,做一個孤魂野鬼。”
她渾身一震,那抱琴之人嘆了一聲,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他再無法下手,抱着長琴,轉身離去……
青芮抱着殷晝,抱得很緊很緊,“殷晝……”
她不知,殷晝的手,也在此時動了動,他捏住她的雙臂,也抱得那般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