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樂正殿主要用於除夕夜宴,顏色多以紅色裝飾,給人喜慶、辭舊迎新的感覺。這座殿宇沈嘉玥並不常來,但也不是隻來過一次兩次,從前爲東宮側妃,經常隨着太子,太子妃來參加宮中宴會,那個時候並非是主人,而是以客人的心態來的,該敬酒時敬酒,該回話時回話,循規蹈矩。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在這裡以壽星的身份宴請衆人,此時道一聲主人也不爲過。
殿內早已佈置妥當,童尚宮在裡面瞧着,見沈嘉玥二人來,瞧着惠妃旁邊的人有些像她,心中一猜,必然是章夫人,惠妃娘娘的妹妹無疑了,連忙請安,“惠妃娘娘萬福金安,章夫人安好。”
沈嘉瑤方纔聽了姐姐的介紹,雖爲宮中女官但也是奴婢,只微微退了一步,受了半禮。沈嘉玥之前還在擔心妹妹的規矩禮數,幾次下來絲毫無錯,也安了心。想想也是,沈家本就是重規矩嚴要求的,怎會出個規矩禮數一竅不通的女兒,自嘲一番,扶起童尚宮,“童尚宮不必多禮,不知宴會佈置的如何了?可準備好了?”
童尚宮被沈嘉玥這個壽星扶起,自然心中歡喜,她還盼着能沾沾她的福氣呢,臉上帶着笑意回話:“娘娘且放心,一切已準備妥當,宴後要聽戲的戲班子也已經去了餘音繞樑處準備着了。”
沈嘉玥點頭,環顧四周,確實不錯,“很好,一切有勞童尚宮了。”
“娘娘客氣了。”
沈嘉瑤見她兩斯擡斯敬地說話,不免無趣,卻也不敢亂插口失了禮數,只輕碰沈嘉玥手肘,以示無趣,表示自己的不滿,沈嘉玥既生氣又好笑,知道她骨子裡並非是個安靜的主,小時候便是半刻都停不下來,只能別過童尚宮,帶着她往正殿後門去。
沈嘉玥在前面走着,沈嘉瑤在後面跟着,見無人處,急急問道:“姐姐這是要帶我去哪兒?”沈嘉玥不說什麼,只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正殿後有一個池塘,池水清澈見底,還有幾條小魚游來游去,池塘上跨着石橋,石橋的盡頭有一座澄玉亭,沈嘉玥指着那兒,柔和一笑,問道:“要不要去那兒坐坐?”
只見沈嘉瑤搖搖頭,沈嘉玥又拉着她往對面的閒庭賞花處,入內,只見上下兩層,兩層中間有一塊金燦燦的匾額,上面寫着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閒庭賞花。大字旁留着世祖私印,這四個大字正是出自世祖之筆。
沈嘉瑤瞧着這四個大字,世祖最喜歡提筆寫字賞人,沈家和章家都有世祖賞下墨寶,看多了自然不說也知道這是世祖寫的,又瞧着內裡的佈置,在沈嘉玥耳邊私語一句:“姐姐,這閒庭賞花是做什麼用的,瞧着佈置倒像妓院呢。”
沈嘉玥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這話也能亂說,強摁下心中憤懣,好在沒有旁人,點她腦袋,輕斥:“這話你也能說?不要命了?被別人聽到還有你的好嗎?”
沈嘉瑤知道她姐姐這是生氣了,姐姐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太重,等級觀念很重,不過她也知道這話不能說,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笑成一朵嬌媚緋紅的玫瑰,拉着沈嘉玥的衣袖,撇着嘴道:“姐姐不要生氣,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見她不爲所動,又說:“妹妹見沒人才和姐姐說了幾句話,是妹妹大膽了,姐姐不要生氣好不好?”
沈嘉玥本想再說幾句,聽她幾近哀求的語氣,心還是軟了下來,不聲不響的拉着她往硃紅臺階走去。
內裡只有一道硃紅臺階,爲求吉慶,也爲着高度,共有九十九級臺階,且每級臺階很高,對於養尊處優的妃嬪來說爬上去是一件很累的事。故而很少有妃嬪來這裡,剛入宮的妃嬪或是難得進宮一次的命婦不知道,瞧着名兒不錯,會來這裡上去看風景賞花,不過大多來了一次便不來了,這裡便漸漸清淨下來。
待走上去,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了,沈嘉瑤不免抱怨道:“這未免也太高了罷,聽說晚上姐姐要在這賞煙火,這……”瞧見還有不少宮人在,嘴邊的話嚥了下去,聽着他們千篇一律的請安聲。
沈嘉玥見這裡準備的不錯,毫不吝嗇的誇了幾句,又揮退了宮人,與沈嘉瑤一起坐在窗口邊,向外俯視着賞花。
繁花園各色花卉一年四季都盛開,而花絮園、水晶園、秋露園和暗香園則不同,按着季節開花。花絮園只開春天會開的花,開得最旺盛的當屬桃花、杏花、梨花和櫻花,風一吹,灑落一地,很美,爲此定名爲花絮園,奈何花絮園在儲秀宮之後,離皇清城中心最偏遠,故而很少有人往那兒去,不過儲秀宮乃秀女居住及選秀之地,故而每逢大選之時,最熱鬧的自然是花絮園了,總能看見不少秀女去花絮園賞花。水晶園開的荷花最多,半園水池,池上種植着無數荷花,乍一看,如仙女般立在水池中,故而定名爲水晶園。秋露園只開秋天的花兒,以菊花開得最多、最旺盛。清晨菊花上沾了露珠,少了君子之氣,多了嬌美之神態,故而定名爲秋露園。暗香園只種植着梅花,放眼望去皆是梅花,各色梅花中唯有綠梅最清傲,最得衆人欣賞,真真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1,故而定名爲暗香園。
憐樂殿僅在水晶園之後,憐樂殿後纔是儲秀宮,過了儲秀宮纔是花絮園,坐在閒庭賞花處俯視向下,能看到花絮園和水晶園中的花,只是花絮園到底隔得遠了,瞧得並不真切,水晶園的花卻瞧得格外真切。
沈嘉瑤雖在儲秀宮住過一些日子,但未曾來儲秀宮前面的一些宮殿,自然是頭一次來閒庭賞花處賞花,不僅水晶園中的花兒一覽無餘,連整個皇清城都能盡收眼底,可謂壯觀也。
閒庭賞花處的上層開了十九扇木窗,從不同的窗望去,不一樣的美麗景色,沈嘉瑤自然新奇,像個小孩子一樣東張西望,這個窗邊站會兒,那個窗邊坐坐,一刻都不能停下。
沈嘉玥一邊品着茶,一邊死盯着花絮園,花絮園內的花已經凋謝,四個園並不像繁花園中的花一般從不凋謝的,見花絮園一片凋謝後的模樣,不免有些失落,懨懨的坐在一邊。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茶徹底涼了,沈嘉玥一直在發呆,直到聽得沈嘉瑤給趙箐箐和孫若芸請安的聲音纔回過神,淡淡道:“你們怎的來了?”
今兒主角是沈嘉玥,她兩也不想蓋過她的風頭,自然穿得素淨,在她旁邊坐下,趙箐箐淺淺一笑,露出一個酒窩,“我們早點過來了,反正宮裡沒事兒,姐姐怎的坐在這兒,我估摸着旁人會早些來,倒時你這個主人翁不在可不好呀。”
沈嘉玥見沒有旭薇,心中猜得幾分,又問:“旭薇呢?怎的沒與你們一同來。”
如今孫若芸和杜旭薇盛寵之餘,連趙箐箐也大有起勢之態勢,故而孫若芸不知該怎麼說,眼睛示意趙箐箐,讓她來說,趙箐箐也納悶,今兒是惠妃生辰,並非恭嬪生辰,皇上倒讓恭嬪陪着,這話可怎麼開口,連連轉移話頭,“姐姐今兒打扮的真美。”
沈嘉瑤方纔只在旁看着,但她看人細緻,怎會不知道她們眼中的不可言明之意,一邊爲自己姐姐難過,一邊朝着趙箐箐的話頭說去,“這是自然,祖母曾說過:沈家的女兒不需要很美,卻需要會打扮,將自己打扮的美美的,與自然美一樣。”
這一下徹底歇了沈嘉玥的心思,聽她這樣說,不經嗔怪,“就你會說,方纔姐姐怎麼教你的,這會兒又忘了?”
孫若芸拉過沈嘉瑤的手,那似水蔥般得指甲,讓人不由得羨慕,妃嬪要帶護甲不得留長指甲,而平常百姓家的婦人不帶護甲,留長指甲,看起來比那花花綠綠的護甲美多了,“沈姐姐的妹妹還真是個會說話的,是個活泛的性子。”又對着她笑稱:“你祖母說的不錯,不過我覺得你姐姐不僅長得美,也會打扮,你說呢?你既說會打扮,那今兒你穿的是不是有些素淨了?這身淺紫色我瞧着並不適合你呢。”
沈嘉瑤笑不露齒,細細回道:“昀芳儀說的極是,今兒是穿的素淨了些,即便妾身打扮的再美,也始終及不上宮中的娘娘、小主。”
孫若芸聽出她幾分哀怨,訕訕一笑,鬆了她的手,只說道:“章夫人實在不必妄自菲薄,每個人對美麗的看法不同,各花入各眼罷了。”
“這是自然。”
如花氣喘吁吁的跑來,躬身道:“娘娘,幾位嬪主已經在憐樂正殿了,熙嬪主正在憐樂殿嚷嚷着,說娘娘瞧不上她們,請她們來卻不見娘娘。”
這些日子熙嬪一見她就沒好話,實在厭煩至極,奈何還做不得什麼,若換做旁人,早罰了她了,故而沈嘉玥一聽着‘熙嬪主’三字,便沒來由得腦仁疼,還不知道她等會子在壽宴上說什麼混話呢,可也只能急急趕下去,往憐樂正殿而去。
1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出自《山園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