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禮聘的妃嬪皆入宮,不過六人,寥寥無幾。
一向禮聘妃嬪位分高於採選妃嬪,但絕不可過高,至多封到小儀。有無封號,亦看此人合不合皇上心意。此次新晉宮妃中最高的便是熙嬪連夢瑾,最低的是容才人蘇洛念,美人程挽卿。而百花宴上爲沈嘉玥出頭的朱芳華,因得太后賞識,封了和芬儀。另有何瑩瑩、鄭媚兒各封晶貴人、安貴人。
按着宮規,新晉宮妃需參見了皇后及后妃,才能侍寢。然鳳朝宮一片烏雲籠罩,宜珍公主連日高熱不退,皇后日夜照拂,連太后和皇上都焦慮萬分,時不時發火,故而一應宮務全交由沈嘉玥處理,哪來閒工夫召見新晉宮妃呢,而沈嘉玥寧願這樣晾着她們也不敢私自召見,一旦召見,來日皇后提及此事,如何交代的過。
新晉宮妃也只好等着,一面暗自抱怨宜珍公主病的不是時候,一面希望菩薩保佑宜珍公主早日康復,纔有她們的希望。其餘妃嬪則日日躲在宮室裡,哪兒都不走動,生怕被太后、皇上挑了錯處,亂髮一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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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玥一襲淡藍素面宮裝,長髮簡簡單單綰起,發上只插着一支素銀釵,臉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塗,卻宛若一個閨房裡的清純少女,如今太后、皇上火氣旺盛,誰敢穿紅着綠,誰敢塗脂抹粉。
昨日邵繪芬解禁出來,因着高徽音尚在怡月殿休養,並未告知她宜珍公主生病,太后、皇上大怒。可旁人巴不得她被上頭兩位怒斥,怎會平白無故告知她呢。故而她穿紅着綠、胭脂塗了滿臉,口脣塗得紅如血,帶着婢子優哉遊哉逛花園,卻被坐在玉攆上的太后瞧見了,大罵了一通,並罰其抄宮規千遍、罰俸一年、日日去普渡殿爲宜珍公主祈福、爲慶朝祈福。可憐她纔出來,又要被罰了,最要緊的是爲慶朝祈福之事,永無盡頭,算是永不能見天日了。
衆妃嬪嘲笑諷刺之餘,也盼望着宜珍公主早日好轉,才能消皇上、太后怒火,否則指不定哪日自己也如同邵繪芬那樣被罰了。
沈嘉玥手一指,客氣道:“朱妹妹,喝茶罷。”
她口中的朱妹妹,自然是朱芳華了,朱芳華一張長長的瓜子臉,瘦的不行,幾乎沒有肉,一雙微微上翹的丹鳳眼上面是粗而長的彎眉,她的皮膚很好,白裡透紅,光滑如新。她穿着一件淡青織錦宮裝,梳着反綰髻,規規矩矩。
朱芳華詫異道:“惠妃娘娘喚錯了罷,嬪妾怎敢擔娘娘一聲‘妹妹’呢,嬪妾不過是五品芬儀,而娘娘卻是二品妃位,娘娘與嬪妾做姐妹,實在擡舉嬪妾了。”
沈嘉玥淺笑,緩緩開口,聲如黃鸝鳴枝頭,“哪裡就擔不得了?那日多虧你爲我擋下秦氏的一巴掌,否則我的臉還不知會如何呢,我還未曾好好感謝你呢。”又說道:“二品妃位如何?五品芬儀又如何?妹妹當日言辭深得我心,怎今日倒讓我覺得妹妹自輕自賤了起來。如今你不過才入宮已然是嬪主了,怎知以後皇清城中沒有你的一席位置呢?莫非……”玩笑道:“你瞧不上我這個姐姐?”
朱芳華莞爾一笑,“嬪妾實在不是自輕自賤,而是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擔不起娘娘的‘妹妹’二字。娘娘如此尊貴,定有不少人想得到娘娘的‘妹妹’二字罷。遠的不說,便說錦瑟宮的程美人,她便很想得娘娘庇護。嬪妾何德何能能得娘娘的‘妹妹’之稱呢!”
趙箐箐三人緩緩從屏風後走出來,都打量着眼前的朱芳華,而朱芳華也瞧着她們,她隱隱認出百花宴跑出來站在沈嘉玥身邊的女子是她們中的一個,卻不知她們的身份,也不行禮,乾站着。
沈嘉玥見此,也不惱,好意提醒着,眼中劃過一絲探究,指着趙箐箐介紹道:“和芬儀,這是清容華。本宮想你的教習姑姑應該爲你介紹過了宮中妃嬪品級及各位妃嬪罷。”又說道:“她後面兩位是孫芳儀和杜婉儀。”
朱芳華得知後立刻道萬福,“嬪妾給清容華請安,清容華安好。嬪妾未認出,是嬪妾之過,還請容華莫怪。”
趙箐箐也不免禮,只對着沈嘉玥說笑道:“姐姐,這個朱芳華倒真是說出瞭如今妃嬪們的心思啊,我宮裡的那個程美人來我這兒晨昏定省時時不時說上兩句。這意思嘛,也再清楚不過了,就是想得你庇護啊!”玩笑一句,躬身,“不知惠妃娘娘怎麼個意思?”說話間,親自扶起朱芳華。
沈嘉玥七竅心思一轉,“你們都坐吧,這兒又不是正殿,都別站着了。”又含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就別寒磣我了,我的情況你還不知啊,人人以爲我這個惠妃前程似錦,可也就我自己知道,不僅至今膝下空虛,而且太后又對我不鹹不淡的,皇后娘娘也不過是表面功夫,皇上也不過那麼一回事兒罷了。說句不好聽的,若我不是先帝親賜入東宮爲側妃的話……”
從前的恩寵,從前的歲月彷彿一道流星,閃着光芒,在靜謐的夜空中劃過,人們爭先許願,許下自己的美麗人生,可是流星總會隕落,總會消失不見,消失在浩渺的夜空,那樣的快,在人們的眼裡悄然而逝。縱然天空還是會有流星的出現,人們還是會許願,但今日的流星與昨日的流星會有許多的不同,流星之間又怎會相同呢。
朱芳華看沈嘉玥如此對待她三人,便知她們是宮中姐妹,她的教習姑姑也曾與她說過宮中姐妹,可當時的她並不信,不信宮中有如此要好的姐妹,如今親眼見到,纔信了。
從前常聽人說,宮裡沒有真心姐妹,不能交付真心,一旦交付便錯了。人人都是爲着自己家族利益,爲着自己的榮華富貴,誰會爲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姐妹,而失了自己的利益呢?後宮妃嬪人人都在搶,搶那一點子微乎其微的恩寵,後宮佳麗三千,不搶只能坐冷板凳罷。誰會把自己的敵人當成真心相待的姐妹?能做到表面和睦已經很好了吧。趙飛燕和趙合德一同侍奉漢成帝,趙合德寵愛更甚,長夜漫漫,趙飛燕真的不恨自己的妹妹麼?不是所有姐妹都能像娥皇女英那樣的呀!
杜旭薇瞧見朱芳華一人發呆,輕輕推了一把,“和芬儀怎的了?該不是我們姐妹聊天忽視了和芬儀,和芬儀無趣了吧?”
沈嘉玥淡笑如綻在百花叢中的菊花,淡然清傲,“倒是我們只顧着說話,把你給忽視了,你住在華光宮萬方軒,那兒怎麼樣?我也沒去過,不知道那兒裝飾如何?若你不喜歡可以和尚宮局說,讓他們幫你換掉,居住之地可要舒服纔好。你剛來宮裡肯定不習慣,想家,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妃嬪間多走動走動會好些的。”又接道:“我近日要處理宮務,沒什麼時間陪你,不過你可以去找箐箐也可以去找旭薇和若芸,她們會陪你到處逛逛的,不過最近還是不要出來的好,宜珍公主還沒好轉,一旦讓太后和皇上厭煩就不好了。”
孫若芸調侃道:“等芬儀妹妹成了一宮主位,還怕沒機會見自己的家人麼?”
朱芳華面上和煦的笑,心底泛起絲絲溫情,自己剛進宮,可謂人生地不熟的,她們竟能這樣待我,怎能不叫我感動。含蓄道:“大家叫我芳華就好,喚和芬儀倒顯生疏了,我也喚大家姐姐好了,還請大家多多關照我這個妹妹呢。華光宮很好,那位晶貴人也很好相處,婉姐姐放心。孫姐姐說笑了呢,一宮主位哪有那麼好做的,再說了,再如何也要在三位姐姐之後了呀!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就是不知各位姐姐的宮室在哪兒?改日我好去拜訪拜訪。”
“拜訪倒不必了。我住在懿祥宮畫心居、孫姐姐住永明宮瑩薇堂,而箐姐姐則在錦瑟宮體仁堂。”
“錦瑟宮體仁堂?”朱芳華詫異道:“那我去瞧程美人時怎麼沒見趙姐姐啊?”
趙箐箐問:“什麼時候?”
朱芳華答:“昨日午後啊!”
趙箐箐含笑說:“那時我陪着太后娘娘去了鳳朝宮看望宜珍公主,真是不巧。我每日總有幾個時辰是呆在壽康宮的。”
朱芳華感嘆一句:“原是這樣啊,難怪我沒瞧見,我問程美人,她也不知道。”頓一頓,又道:“教習姑姑說的得太后娘娘賞識的妃嬪,便是趙姐姐罷?”
“其實,沈姐姐她從前……”趙箐箐還未說完,卻被沈嘉玥的聲音蓋過,“就是你趙姐姐,她啊,是不好意思了。”
朱芳華拉着趙箐箐的衣袖,磨着她,道:“姐姐,你和我說說太后娘娘的事兒唄,我怕她不喜我,她有什麼喜好?她有什麼忌諱?”
趙箐箐噗嗤一笑,說一句:人人都想着皇上有何喜好有何忌諱,你倒問起太后娘娘來,真真特立獨行。不過話畢後,還是和她慢慢細說。
沈嘉玥則時不時補充一二,不過多半是和杜旭薇、孫若芸一同聽她兩說的。
芳華,芳華,她能否守住自己的錦繡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