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宣竹站起身,臉龐依舊清秀俊美,目光依舊冷酷無情。仇恨矇蔽了她的雙眼,手中的軟劍沾滿鮮血。
她望着沙本善,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紫衣青冥使和黃衣青冥使對莫宣竹道:“師姐,多虧有你相助,我們才能將魔教妖人盡數剷除,現在我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說罷,三人祭起長劍,飛入雲霄。沙本善看着莫宣竹離去的背影,心中空蕩蕩的。
當那三人消失在天邊時,沙本善忽然感到自已的傷口不再疼痛了。他低頭一看,那傷口竟已經癒合,一縷縷金黃色的暖流從懷裡的血骷髏源源不斷地流向那個傷口。沒想到這血骷髏還有治療的功效。不過,他終究失血過多,加上剛纔真氣幾乎耗盡,身體仍是無比軟弱。
沙本善踉蹌着走到老者的屍身前,蹲下來,試了試鼻息,竟未斷絕。沙本善盤腿而坐,用自己最後一絲殘存的真氣將老者救回一絲氣。老者緩緩擡起頭,仰望着面前的少年,吃力道:“小兄弟,連累你受傷了。”
沙本善眼中噙着淚水:“前輩這是什麼話,都是我沒用,沒能救下你們。”
老者看了看身旁小女孩的屍體,老淚縱橫,道:“唉,終究難逃命運的捉弄,也是報應吧。小兄弟,可否幫老夫一個忙。”
沙本善道:“前輩請說。”
老者艱難地擡起血淋淋的左手,吃力地從懷裡取出一個信封,對沙本善道:“小兄弟,請你幫忙把這封信交給……摩雲山莊的欒飛羽。”
沙本善接過信,二話沒說就答應道:“前輩請放心,我一定送到。”
老者點了點頭,俯下身子,對那小女孩悲聲道:“孩子,是爺爺害了你,是爺爺……”
話未說完,他已斷了氣息。
沙本善欲哭無淚地望着這一對亡魂,心中泛起一陣痠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正道?
更令他困惑的是,莫宣竹究竟遭遇了什麼事,竟會變成現在這樣,忘記了自己,忘記了過去,忘記了善惡,忘記了一切。這些恐怕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忽然,沙本善又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一拍腦門道:“哎呀,居然忘記問這摩雲山莊在哪。”
但老者已死,再問只能問別人去了,沙本善只好挖了一個大坑,將一老一小葬在一起。填上土後,卻發現沒有墓碑,其實就算有墓碑也不知道刻什麼名字,他根本不認識這一老一小,也沒能救下他們,沙本善覺得既愧疚又感慨。也許沒有墓碑也好,免得將來有人看到名字又來追究什麼魔教妖人之類的往事。以後,當人們從這裡走過的時候,只會看見一座孤獨的墳墓,還能保留有幾分敬畏之意。
沙本善向這無碑之墓鞠了三個躬,才拖着疲憊的身軀離開了環形山。
東百客棧。柳乘風剛走出院子,便同霍剛撞個正着。
霍剛一臉焦急,道:“柳兄,你有看見沙兄嗎?”
柳乘風也一臉困惑,道:“我也正在找他呢,早上起來去叫他吃早點,卻見這小子的房門大開,人也不在。”
霍剛更焦急了,道:“就是啊!我剛纔院裡院外、屋前屋後找了個遍,都沒看見他呢!”
柳乘風倒是不急,道:“我想這小子八成是出去晨練了吧,或者是出去買早點了也不一定。”
霍剛道:“附近的幾條大街我都找過了啊,都沒有影子,早點就更不可能了,這都快晌午了,哪有買早點買這麼久的?”
“我看啊,他肯定是昨晚夢遊跑丟了!”凌金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霍剛回過頭,道:“凌姑娘,你別亂開玩笑。我擔心沙兄會不會出事了?”
柳乘風安慰道:“放心吧,你這位沙兄啊,功力都在你我之上,他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還有誰能傷他。”
他們正議論着,卻見沙本善臉色蒼白,渾身是血,扶着路邊的牆,踉蹌着一步一步向客棧走來,身後的馬路上曳出長長一條血跡。
三人連忙衝上前去,異口同聲道:“怎麼了你?!”
沙本善見他們這般關心,反倒不願讓他們擔心了,便長話短說道:“沒事,沒事。”
三人也不追問,趕緊先把沙本善扶回屋子,柳乘風運起真氣幫沙本善療傷,霍剛跑出去抓藥,凌金端來熱水、紗布和毛巾。
三人忙裡忙外半天,才把沙本善的身體處理乾淨,又給他餵了些藥水和補湯。沙本善折騰這一番,人也累極,很快就睡了過去。
那邊,不語者拉着小丫頭一路狂奔,跑到了鶴鎮鎮口。
兩人都是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小丫頭掙開不語者的手,雙手撐住自已的膝蓋,不停喘氣道:“爺爺,我實在……實在跑不動了。”
不語者轉過身子,左瞧瞧,右望望,見那個胖女人沒有追來,才長吁一口氣,用手抹了抹滿臉的汗珠,慶幸道:“還好我們反應及時跑得快,不然真是在劫難逃。”
說着,不語者扶起小丫頭,走到一家商鋪前的石階上坐下,道:“好了,歇一下再走吧。”
不語者將手中的竹竿放倒在地,一邊用袖子扇風,一邊抱怨道:“這個胖婆娘真是搞笑,爲了區區一兩銀子,追了我們三百多裡啊!唉,就她這脾氣,還有那副模樣,怎麼可能找到個好男人?”
小丫頭白了他一眼道:“爺爺,在你給她算命之前,我就跟你說過的,這不是個好惹的主,你偏要貪那區區一兩銀子,還怪人家?”
不語者瞪了她一眼,斥道:“你個沒良心的,要不是爲了給你多買點好吃的,你爺爺我至於什麼活兒都接嗎?”
小丫頭這才陪起笑臉道:“嘻嘻,我就知道爺爺對我最好了,不要生氣啦!說到好吃的,跑了這麼久的路,我肚子真的是餓了呢……”
不語者用眼角看了看小丫頭,道:“就知道你有這一手,走走走,爺爺帶你去吃點好的。”
說着,不語者一手拿起竹竿,一手牽着小丫頭的手,站起來向鶴鎮裡走來。
沒出幾步,不語者忽然被後面衝出來的一個大漢猛地撞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
不語者當即倒地,大喊道:“哇呀呀!肇事逃逸啦!殺人啦!謀殺啦!光天化日出人命啦!”
“喂!叫你個大頭鬼啊!”撞他那人似乎一點也不怕他大呼小叫,反倒又踢了他一腳,道,“想訛大爺是吧?你這老東西走路不長眼,故意擋在本大爺的路上,差點把大爺絆倒,你知道不知道?該賠錢的是你纔對!”
不語者一愣,他這一招“一碰就倒神功”早就出神入化了,沒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更深諳此道。原來自已就是這次意外的受害者,卻被人惡人先告狀,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他頓時氣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
那大漢一臉藐視,長滿黃毛的手臂一神,當胸抓住不語者,用力一攬,就將不語者揪到眼前,理直氣壯道:“瞪什麼瞪?信不信大爺我一掌把你劈成兩半?”
不語者當然是相信的,這壯漢的手臂比自己的腰還粗,而周圍又沒有幾個人,僅有的幾個人也對自己的遭遇毫不關心,都在認真地看着鎮口的告示。看來自己的神功根本派不上用場了,不語者只能唉聲嘆氣道:“唉,現在的人素質真差,真是世風不古呀。”
他一低頭,看見小丫頭半是嘲諷譏笑半是幸災樂禍的笑容,頓時尷尬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