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心地編着鬍鬚,張術很不想回答瀲灩這個問題。瀲灩太過聰明,稍微哪裡不對,就容易讓她猜到了全局。皇上的意思是不希望讓她現在知道真相,都這麼多年了,等到功成的那一刻來說,怎麼都比現在好。
他是佩服皇上的,若不是去一趟楚地,他怕是也要一直不知道,萬民眼裡的呆傻皇帝,竟然是背後點兵用將的謀權之人。他瞞了天下人,現在知道的也不過幾個。他可憐的徒弟喲,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楚王畢竟也是司馬皇室之人,外有韓朔虎視眈眈,他怎麼也是要幫着司馬家的。”敷衍一句,張術急急忙忙地站起來道:“哎呀哎呀,微臣想起來,草屋的貓還沒喂呢,這都多久了,怕是要餓死。微臣這便先告退了。”
說罷,拱手行了禮,扭頭就走。瀲灩還正在思索他的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她張張嘴,就見解雨臣也飛快地起身行禮,跟着便走了。
一隻貓,有這麼重要麼?瀲灩嘀咕一句,繼續盤算。既然先生都這麼相信楚王,那便說明楚王當真是暫時可信的,只是暫時而已。如今韓朔想攻打楚齊趙,無非是想除掉所有對他自己不利的人。外頭若是沒了制衡韓朔之人,也的確不行。那麼此次羣臣表決,她定然是要想法子,讓多數人投上姑息一票。
可是除了楚家的人和後宮女眷的孃家,其餘的官員她是絲毫沒有過接觸的。就是要弄到名單,怕也是要好幾天。總共只剩下五天時間,這可該怎麼好?
瀲灩撐着下巴發愁呢,長歌就端着藥碗進來了。稀罕的是遲暮跟在她的後頭,換了一身宮女裝扮,面紗也摘了。
也當真是個美人啊,瀲灩看着她,心裡暗暗點頭。冰冷如雪,臉上不帶絲毫表情。眉如遠山,眼裡含霜。這樣的女子,當真是少見。
“娘娘,把藥喝了吧。”長歌試了試藥溫,笑道:“今天這藥是遲暮煎的呢!”
遲暮站在後頭不說話,只看着她。目光從她的眼睛移到她的肚子,微微皺了皺眉。
瀲灩笑了笑,很自然地端起藥來喝完,又含了蜜餞。
“你不怕我下毒麼?”遲暮涼涼地開口。
“這會兒下毒做什麼?還早,以後再下也不遲。”瀲灩含多了蜜餞,口齒不清地道:“遲暮姑娘在宮裡要小心,給本宮下毒沒關係,別下到其他宮的鍋裡了,那就有些麻煩了。”
這人當真是一臉的不怕死,她肚子裡懷的怕是韓朔的種,竟然也不怕她下毒。剛剛要不是長歌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說娘娘是個好人,她袖子裡的藥怕是早就落在那碗裡了。
遲暮輕哼一聲,扭頭不再看她。心裡只覺得這貴妃娘娘實在奇怪,江隨流怎麼會效忠於這樣的人?
“對了長歌,你以前在春風樓,是不是知道很多官員的名姓?“瀲灩想起面前這兩人的身份,眼眸突然一亮。
長歌收拾着藥碗,老實地點頭道:“是啊,春風樓迎來送往,卻也是這洛陽有名的風流地兒。朝中官員,幾乎都是去過的。風媽媽心裡頭的人名兒,怕是比太傅那裡都齊全。”
瀲灩聽着,掩着嘴笑了。雙眼笑得彎成月牙,看得長歌打了個寒戰。
雖然陪伴娘娘還不久,但是她對這笑容也是相當熟悉了。一旦娘娘這樣笑,總是有人要受累的。
“長歌啊,你也好久沒出宮了,想不想回春風樓去看看?”瀲灩笑眯眯地問。
長歌眨眨眼,退後一步縮到遲暮的身後去:“娘娘您…有什麼事就儘管吩咐好了,別這樣笑,妾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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瀲灩摸了摸自己的臉,可怕麼?不是挺溫和的?
“那本宮便直說了,本宮想同風媽媽做個小生意,你可能幫本宮帶一封信去春風樓啊?”
帶信?長歌想了想,太傅只讓她照顧娘娘吃藥,可沒說其他的事情不能做。娘娘有求於她,她也不好拒絕啊。
“可以…妾身就說想念風媽媽了,回去看看。宋渝副統領應該能放妾身出去。”長歌點頭:“娘娘若是信寫好了,過一會兒妾身便可以去送。”
“甚好!”瀲灩很是開心地起身,跑去側堂裡搗鼓了什麼東西出來,而後坐到書桌後頭寫了一陣子信,等信紙乾透了,便連帶着銀票一起裝進信封裡,遞給長歌。
“再帶一句口信,告訴風媽媽,天機,不能泄露啊。”
語帶三分笑,長歌也分不清娘娘這是認真的還是怎樣。但是接過信,她便放在懷裡,很認真地點了頭。
看着長歌離開了,瀲灩靠在椅背上看着對面眉頭緊皺的遲暮,輕聲問:“你可是對哪裡有疑惑?”
她幾乎是把遲暮當自己人了,也沒避着她。倒不是多相信遲暮這個人,而是因爲遲暮太恨韓朔,所以她格外放心。
“娘娘與素不相識的老鴇做交易,是不是太過冒險?萬一她轉身就將您出賣,您當如何?”
瀲灩輕輕一笑,用方纔的墨水,在紙上寫了一個“笨”字,遞給遲暮看。
遲暮一瞧便沉了臉,正要發作,卻見那字隨着墨汁漸漸乾透,竟然慢慢消失了。
須臾之間,瀲灩手裡的紙,又變成了一張白紙。
“這是……”遲暮挑眉,深深地看了瀲灩一眼。她剛剛,是用這種墨汁寫的信麼?
“本宮又不傻,怎麼會做那麼魯莽的事情?”瀲灩放下紙笑道:“能經營起洛陽第一大青樓的老鴇,應該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她若懂事,就該知道這藥水要用水浸透了纔看得見字。這是密信的慣用招數。反之,她若是不懂,便什麼都看不見,銀票自然也就不敢拿,本宮一點也不吃虧。若是她看見了字,又有二心……”
瀲灩頓了頓,看着遲暮驚訝的臉道:“你以爲本宮上頭寫了什麼?不過是說聽聞朝中重臣經常去春風樓,讓風媽媽幫本宮求幾位名士的墨寶。順便,風媽媽的墨寶也不錯,本宮問她可否寫兩個人名來給本宮瞧瞧?若是懂事,這事就成了,若是不懂,就算信流出去,她也中傷不了本宮什麼。本宮這是風雅吶!”
遲暮微哂,目光幽深地看了瀲灩一眼,舒展了眉。這位娘娘心思縝密,壓根用不着她擔心什麼。江隨流雖然看情人的眼光很差勁,尋明主的眼力勁兒卻還是有的。
“如此,便是遲暮多心了。娘娘若是無事,遲暮便要下去了。”
“哎哎。”瀲灩眼眸亮晶晶的,連忙起身叫住她,臉上帶着的,又是方纔對長歌的那種笑容。
淡定如遲暮,也生生地打了個寒戰。
“本宮也有事相求於你。”瀲灩討好地將她拉到軟榻上坐着,一雙丹鳳眼眨巴眨巴的,讓遲暮想起了長安家裡她喂的那隻小狗。
“什麼事?”遲暮淡淡地道:“若是太難,我可沒有義務一定要幫您。”
瀲灩搖頭:“不難不難,對你來說只是慣常的事情。本宮就是想讓你準備一支舞,估計這兩天就能用上。”
舞?遲暮疑惑,難不成她還想讓自己跳舞給皇帝看,然後進後宮麼?念及此,遲暮的臉色很難看,抿着脣很是抗拒地看着瀲灩:“我不想進後宮。”
“嗯?”瀲灩被她這天外飛來的一句話弄得很是疑惑,讓她跳舞,和進後宮有什麼關係?
“啊呀呀,你誤會了。”想到遲暮在想什麼,瀲灩哭笑不得地解釋:“本宮只是想在宮裡召開宴會,若是有你助興,賓客會來得更齊更情願些,不是要你去勾引皇上。”
皇上現在斷了腿吶,哪兒有閒心尋花問柳。
遲暮神色稍緩,睨着她道:“當真只是簡單的歌舞,我可以答應你。”
瀲灩長舒了一口氣,笑道:“那便就麻煩你了。”
一切準備就緒,瀲灩心情甚好地回寢殿去看皇帝。他睡得不太安穩,額頭上還痛出了汗。她坐在牀邊替他輕輕擦着,心想也許他這一覺醒來,韓朔就該有動作了。
五日之期,韓朔漫不經心地同秦陽喝着茶,沒有瀲灩想得那麼快動作。對面的秦陽愁眉苦臉的,像是有天大的心事。
“衝軒這又是,追哪家的姑娘追不上了?”韓朔看他一眼,調侃道。
“唉。”秦陽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撇了撇嘴。他總不能對韓朔說,你家小妾太難纏,三番五次都不搭理他,讓他好生挫敗吧?遲暮進宮之後,長歌是連看也不想看見他,天天就跟着遲暮走。
也是遲暮是個女子,不然他當真是要怒了。他堂堂太保都這樣放下身段去追求一個女子,怎麼對方就那麼不屑一顧呢?
鬱悶地喝了一大口酒,秦太保仰天長嘯:“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苦啊!”
韓朔微嗆,看着他這要死要活的樣子,心裡暗暗好笑,表面上卻是道:“聽聞今日長歌要回春風樓去看望風媽媽。春風樓應該又是來了許多絕色,你竟然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