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本來清冷的屋子裡這夜暖香盈盈,幾聲曖昧的呻吟混着長長的喘息,纏綿而香豔,帶得帳子也微微顫抖。燭光搖曳,地上散着墨色的袍子和水色的宮紗,絞在一起像是分不開。牀下一雙繡鞋垂着明月珠,踩着另一雙青雲官靴的鞋尖放着。
“嗯……”雲雨初歇,聲音也是軟綿綿的。
“貴妃娘娘身子是柔軟,可也不必這樣纏着臣,臣要是控制不住,再弄傷了您可不好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混着情慾的暗啞。
“嗤,少說這些吧。我要是不勾着,你難道就控制得住了麼?”女子聲音含嗔,眉目也含情,長腿一繞,如蛇一般盤上男人的腰,肆意求歡。
“我倒不知,娘娘是越來越放得開了。”男人的眼眸沉了沉,似是很不悅,嘴角卻依舊帶着笑。
“嘖,韓太傅您同本宮可是一起長大的,您不是一向自詡最瞭解本宮了麼?”枕間的人一笑,翻身而起反將男人壓在了身下,一雙丹鳳眼笑得微微眯起,眼底卻是涼的:“現在可是明白了,人心隔肚皮,哪怕是兩小無猜,長大了不也是一樣算計?”
韓朔悶笑一聲,看着自己身上的女人,輕聲問:“瀲灩,你這是恨我?”
瀲灩眼尾一挑,笑得如同那桃花雨中的妖精:“哪兒能啊,若不是您退掉我楚家的婚事,我也沒法兒進宮,成爲皇上身邊的寵妃呢不是?說起來,瀲灩是要謝過韓太傅的大恩大德。”
話說完,身子也離開了那溫暖的一處。也不遮那一身青紫的痕跡,徑直下牀去,撿起鴛鴦成雙的紅色肚兜來。
韓朔撐起身子,看着她慢慢穿上緋色的宮裝,那上面有展展欲飛的孔雀,好看極了。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瀲灩整理好衣裳,臉上的那份嬌柔神色就褪去了。轉頭過來,如花容顏上帶了些譏誚:“太傅向來好興致,歡愛過後,總要這麼風雅一回麼?可惜了宮門快落鑰了,本宮可得快些回去。不然,還能送太傅一句。”
韓朔笑了兩聲,下牀來披上墨色的袍子,走近瀲灩,食指從她的脣上劃過:“可是臣當真想聽娘娘要送臣哪一句,這可怎麼好?”
寂靜的深夜,大晉太傅韓朔的宅子裡,一切都寂靜無聲。只這一間屋子燈亮,一雙人影,若是氣氛再好些,也算是香豔旖旎。
可惜了,楚瀲灩有柔情也不會給這亂臣賊子,臉上的紅暈散去,薄脣微啓,吐出一句:
“本宮送太傅,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語罷,開門而出,融入夜色裡。
“哈哈哈哈——”屋子裡傳出一陣大笑,韓朔扶着門,笑得直不起腰來。
卿本佳人,奈何就是嘴上不饒人。
“駕!”一聲吆喝,馬蹄車輪聲齊響。瀲灩坐在馬車裡,臉色蒼白,止不住地乾嘔。
“娘娘,娘娘。”休語有些焦急地幫她順氣:“既然每次去都那麼難受,那下次咱們不去了行不行?給太傅說一聲,他也會…”
“休語。”瀲灩靠着馬車,喘了口氣:“都叫你休語了,話還是這樣多。回宮去伺候本宮沐浴吧,其他的,不該你管,就休要多語。”
“可…”休語皺眉。
“要到宮門了,安靜吧。”瀲灩緩了氣息,靜靜地靠在馬車裡,等着過宮門的檢查。
“這樣晚,誰家還進宮?”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下車檢查!”
駕車的車伕動也不動,勒住了馬,從腰間拿出一塊牌子來,在他們眼前一晃。
侍衛瞧清楚了,倒吸一口氣,立馬斂了神色,退後幾步讓開道,甚至將半掩的宮門也給大開了。
“不知是太傅大駕!”惶恐的聲音裡帶着小心翼翼,周圍的守衛跟着都紛紛跪了下去。兵器磕在地上的聲音讓人聽得煩躁,瀲灩皺了皺眉,感覺馬車又重新往宮裡走了,才嗤笑一聲。
太傅,大晉權傾朝野的韓太傅。他的腰牌,果然是到哪裡都好用啊。這樣晚的時候,裡頭人聲音都不出,也能就這麼放行了。明知道不會是他本人,這些人倒也奉承到了底。
伸手撈起了一邊的車簾,漆黑的夜色裡隱約還看得見那宮牆上的紅,一路蜿蜒着,從宮門往右,蜿蜒進深深的後宮。宮牆太高了,圍得這裡像一個魚池。
她,楚瀲灩,就是這華麗的魚池裡,最不甘心的一條魚。
晉國三十六年,晉惠帝在位的第二個年頭,大晉風調雨順,民風淳樸。外無敵國外患,內有安世之臣。晉帝司馬衷的日子可以說是很好過的,哪怕他是個傻子,也有人錦衣玉食地給他供着,摺子不用他批,文書不用他看。每天樂呵呵地抱着美人睡大覺,無病無災就是最好的了。
世人都道,大晉有三絕。
司馬帝王,絕愚。
韓氏子狐,絕慧。
楚氏瀲灩,絕美。
咱們的故事,也就從這一陣陣車軲轆聲中,在那半掩容顏的冰冷美人的玉蔥指上,緩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