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坐在一邊,聽着這話,輕笑道:“本宮不過是婦道人家,能看得懂什麼佈置?太傅要人陪同,不如邀趙太尉同去。本宮身上這傷,可是還沒大好呢。”
看着狐狸眼裡的光芒,她下意識地就想跑。好端端的,非拖上她做什麼?她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
韓朔很正經地搖頭道:“娘娘是女中諸葛,半分不輸男兒,又是皇上身邊親近的人,皇上能信得過。娘娘若去,自然是比趙太尉好得多的。至於傷…臣不會讓娘娘過於勞累的。”
司馬衷看看沉心,又看看韓朔,爲難地道:“愛妃若是不想去,朕不好強求的。太傅您看?”
“娘娘怎麼會不想去呢?”韓朔擡眼看向座上的女子,輕聲道:“娘娘爲國爲民,關心皇上,自然懂得什麼事該做,什麼事可以不做。”
瀲灩臉上一黑,聽着這略帶威脅之意的話,瞪了韓朔一眼。
“愛妃?”皇帝看過來,詢問她的意思。
“臣妾沒關係,關係到洛陽百姓的大事,臣妾還是去看看爲好。”瀲灩扭頭就衝小傻子笑得春光明媚:“等回來的時候,臣妾必定將所見全部說與皇上聽。”
司馬衷笑了:“好,朕等着愛妃回來給朕講故事。”
韓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拱手道:“那臣便在宮門處恭候娘娘,請娘娘換上常服,乘普通馬車出行。”
“好。”瀲灩扯着嘴脣笑着,起身對皇帝道:“那臣妾現在便回去更換衣裳。”
“嗯。”皇帝點頭,目送他們二人一起出去。等着人都走遠了,才皺起了眉頭。
“你想幹什麼?”瀲灩踏出太極殿,回頭看了韓朔一眼,板着臉問。
韓朔挑眉,恭敬地拱手道:“如方纔所說,臣不過是想請娘娘同臣一起去觀看洛陽新的佈置。”
她又不傻,這樣的理由能信麼?瀲灩暗罵一聲這該死的狐狸,而後深吸一口氣,咬牙笑道:“是這樣啊,那本宮就先回去準備了,還請太傅稍等。”
韓朔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頷首送她遠去,而後轉身往宮外走。
今日當真是一時興起,想見見她罷了。只是順便,還可以做點兒事。
瀲灩回宮去,跟含笑休語說清楚了情況,便選了一件桃色襦裙,拿荊釵替了金釵,又揣了一條面巾在懷裡,作普通婦人裝扮,出門上車。
“娘娘,不用我們跟着去麼?”含笑不放心地看着她問。
“不用了,帶着人去,有些招搖。若是叫人認出來了,還不得朝我丟雞蛋罵我妖妃麼?”瀲灩自嘲地笑了笑:“上回叫街上百姓都識得我這張臉,也是個禍事。”
含笑嘆息一聲,目送馬車慢慢遠去。瀲灩靠在車廂裡漫不經心地想,等會兒說不定可以偷空去草屋一趟,看看夫子在不在。
到了宮門,韓朔正靠在宮牆外面等她。見馬車來了,這廝很隨意地就上了馬車,還朝宮門處的宋渝道:“宋大人可要好好守護皇宮安全,莫叫人胡亂進了宮門。
瀲灩忍住想一腳踹他下去的衝動,笑臉盈盈地問:“太傅這是沒馬車坐了麼?作何要和本宮擠一輛?”
韓朔回過頭來,一臉的痞氣:“臣讓車伕趕着馬車回去照顧他要生產的妻子了,這是人都有的憐憫之心啊娘娘。臣因此沒了馬車,借娘娘的車一乘,娘娘也要狠心拒絕麼?”
“憐憫之心。”瀲灩念着這四個字,樂呵呵地看着韓朔:“您說出來也不怕臉紅?”
這樣奢靡的東西,韓朔怎麼會有?
韓太傅笑得雙眼眯起:“臣慣常不會臉紅,娘娘不用擔心。”
擔心?瀲灩冷笑。要擔心,也是擔心你家祖墳上是不是長了狗尾巴草!怎麼就有了這麼個無恥的後代?
不過聽着聲音,馬車已經開始上街道了,瀲灩將懷裡的面巾拿出來蒙在臉上,然後掀開簾子去看外頭的景象。
洛陽城裡依舊災民很多,不過經過上一次瀲灩將人送進地牢之後,很多病弱的災民就自己往地牢去了。街上多是衣衫襤褸,但也還能幹些活兒的人。
“臣擬將這一片的院子,修高三尺牆。”韓朔指着一旁正在動工的院牆,對瀲灩道:“此條路是去往皇宮必經之路,楚王若是有不軌之心,此處便是我軍將士可以以箭反攻的地方。牆高三尺,無梯難爬,便成了易守難攻之地。
瀲灩眼眸一亮,心裡暗暗讚一聲好主意,嘴上卻還是冷冰冰地道:“太傅睿智。”
韓朔轉頭,又將一個新修的瞭望樓指給她看:“這裡,上頭會有士兵輪勤。若是楚王帶兵入城,一眼即可看見。屆時皇宮這邊也好早做準備。”
瀲灩看了看,粗木做的樁,越有四丈高,上頭一個小亭子,恰好只能站一個人。那麼高的地方,足以一眼看見洛陽城門。
“嗯。”
“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爲了洛陽的百姓着想,臣已經吩咐人爲災民修了大雜院,一些破損的小屋也都修葺過了。百姓只要躲在家中,楚王又無傷人之意的話,便可保全身家性命。”
“太傅做得很好。”
他這般熱心地給她講,那頭的迴應可不太熱烈。狐狸終於是有些生氣了,拉上車簾將人攔腰抱過來,沉聲問:“你還要惱我多久?”
瀲灩跟受驚的刺蝟似的,渾身的刺都豎了起來,防備地看着韓朔道:“太傅這是做什麼?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你我再無什麼相干。”
再無相干麼?狐狸眯着眼睛,低着聲音道:“臣後悔了,行不行?娘娘惱臣恨臣也罷,可是臣最見不得,娘娘這一副拒臣於千里的模樣。”
瀲灩挑眉,瞧着他當真皺起來的眉頭,心想,難不成是又要同她玩什麼陰招,這會兒先來色誘?
韓朔的皮相是很好沒錯,可是現在她已經半分不會上當了。後悔?韓朔是不會寫這兩個字的,跟她一樣。
“太傅莫要拿本宮開玩笑,這一趟出來,本宮只是爲了回去和皇上有個交代,並不是對太傅還存着什麼心思。”瀲灩掰開他橫在她腰間的手,笑眯眯地道:“以往將心捧給你你不要,現在又來同本宮說什麼後悔了。太傅還真是善變吶!”
韓朔的臉色跟什麼似的,白轉青色,再轉黑,不一會兒又恢復了正常,看得瀲灩忍不住要給他丟銅板,拍手贊他這變臉戲法變得不錯了。
沉默了一會兒,韓朔放開了她,扶着額頭笑道:“世間的女人當真是最得罪不起的。”
瀲灩輕哼一聲,趴在窗口繼續瞧向外頭。她沒心思管韓朔這又是怎麼了,反正慢慢的,她總會全部放下他。
“哎?停車!”看見一個店鋪,瀲灩眼睛一亮,叫外頭的車伕停下。
馬車停在一家名爲寶玉閣的玉石店門口,瀲灩掀開簾子就躥了下去,進店裡左看看,右看看。
韓朔疑惑地跟着下去,剛下車就看見店鋪門口,瀲灩拿着一塊紫玉問掌櫃的:“這個價值幾何?”
掌櫃的是個腆着大肚子的胖子,看瀲灩一副普通人家的裝扮,便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那可是上好的紫玉,兩百兩,不還價的。”
瀲灩想了想,好像有些貴。不過夫子最喜紫玉,讓人家奔波那麼久,總是該給點甜頭的。
正打算給錢呢,旁邊一個人突然站出來,拿過瀲灩手裡的紫玉便道:“兩百兩?你怎麼不去搶?這紫玉貨色再好,也至多隻值百兩,更何況上頭沒有花紋,還是個半成品。掌櫃的,做生意可不能這樣不厚道。”
這氣勢,把瀲灩嚇了一跳。側頭看過去,竟是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手裡拿着好多簪子,像也是在選東西的。
掌櫃的一看她就垮了臉:“我說長歌姑娘,做生意哪能不掙錢的?您平時買東西我都已經是半賣半送了,這會兒怎麼又來拆我的臺?”
長歌哼了一聲,將紫玉往瀲灩手裡一塞,低聲對她道:“只一百兩,多了別買。”
瀲灩瞧着好笑,捂着嘴笑出了聲。這姑娘可真有意思,她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麼有靈氣的女子。
不過,長歌?這名字怎麼聽着有些耳熟?
“哎?大人怎麼在外頭?”長歌隨意往門外看了一眼,就看見渾身僵硬站在店門口的韓朔,放下東西就立刻先朝他行了一禮:“妾身還不知大人今日也要出來。”
妾身?瀲灩臉上的笑意一僵,隨即想起來了。韓朔別院裡頭養着的那位,可不就是名喚長歌麼?
“不必多禮,你繼續買東西吧。”韓朔進來,往櫃檯上扣下一百兩銀子,然後拉過瀲灩就想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