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那羣妃子,一個一個退回原位，莫念情卻依然只是側着頭，看着蘇未和他逗趣。
眼神微微閃動拿起桌上的杯盞，掩去眸中閃動的狠戾之光，再擡頭已是掛上慈悲的淺笑“今日正午，哀家的表侄女剛好入宮來探望哀家,剛好她也會一些音韻舞技。”
話音落,對着身側的宮女點了點頭。
舞樂聲起，純白的裙紗將園庭掩埋,忽聞琵琶聲響起，在輕快的舞樂中琵琶聲緩緩,一襲粉衣從白紗之中緩緩升起。
如瀑墨髮長及膝下，側首晗眸頸項如滑，一把琵琶豎在肩上，雙臂如白藕，指如纖玉輕點弦絲，粉紗繁華束縛如蔓纖肢，一音一步一舞，均是美的如夢。
衆人都不禁看直了眼，那一身粉衣緩緩輕轉跳躍，面如白脂頰帶緋紅，眸光顧盼之間，似是勾人媚眼，又似是慈悲憐憫，恍然間又似乎空無一物，淡漠如水。
蘇未只看了一眼便定住了，任憑莫念情對着他的手捏了又捏，乾脆的拉緊他的袖子，示意他轉頭看看。
莫念情漫不經心的轉頭，而後愣在了那裡，忘了反應，是怎樣的女子纔可以舞出那樣美妙的舞姿？
不矯揉不造作，似乎一動一靜都渾然天成，和着琵琶聲響粉衣婉轉，粉衣……是否當年的母妃，也是這樣的一舞傾城？
琵琶聲在又一個高..潮後，緩緩落下，空氣中似還泛着渺渺餘音。那女子環抱琵琶，半福着身子，聲如幽蘭彷彿還帶着淡香“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太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莫念情放下蘇未的手，坐直了身體“免禮，起身吧。”
太后暗暗的觀察着莫念情的反應，心下滿意的笑了笑，對着莊賢柔柔招了招手“過來陪哀家坐下。”
“謝太后。”莊賢柔柔福了□子，便將琵琶交給早已守在一旁的侍女，提着裙襬緩步走到太后的身邊坐下。
此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她的動作緩緩移動，真是個美的如仙兒般的人。
蘇未又看了看莊賢柔柔，而後才轉身看着莫念情，莫念情的目光還鎖在那個人的身上。
太后笑着看他“情兒覺得柔柔的舞技如何？”
衆人這才恍如驚醒，發出一聲聲的驚讚，莫念情垂下眉眼，老老實實的回答“美如仙。”
莊賢柔柔便對着他勾脣一笑“謝皇上誇讚。”
看似普通淡漠的一笑，卻是美的醉心，這要是一般人，只怕連魂都要丟了。
莫念情收回目光，沉思着看向太后“夜深露寒，太后和太妃早些回去歇息吧。”
“也好。”凝星看了看天空，看着太后微斂着眉頭“姐姐，我們回去吧。”
太后本是不大情願，她還想着讓莫念情多看看柔柔，只如今也只能點頭同意。
莫念情便自然的牽過蘇未的手，起身離席。
蘇未跟在他的身後，任他牽着自己的手，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從見到那個女子的傾國之舞后，他便似乎有了心事。
太后坐在上首，眼眸緩緩掃過四周“那就都回去吧。”而後起身走入內室，突然的想起了什麼，又對着身側的宮女吩咐了一句。
夜涼如水，衆皆安歇，眨眼間，又是一夜。
天光亮起時，莫念情已起身去了早朝“扣扣扣”的敲門聲，便將還在安睡的蘇未吵醒。
“小未未起牀了。”青鋒隔着門往裡輕輕的喊着。
“嗯。”蘇未坐起身，回宮這麼久，他一向是睡到自然醒，今日青鋒怎麼會來叫他起牀？
穿好衣服鞋襪，拉開房門“怎麼了？”
“哦，那個……”青鋒想了想纔再次開口“太后找你去喝茶，說是你也該按規矩給她請安的。”
蘇未點頭，就算心下感到奇怪，但是太后已經開口了，於情於理自己都該去，不然豈不是落了個不知禮數，持寵而矯的名聲？
稍微清理了一番，出了朝陽宮向着棲寧宮的方向去，這條路，在他以前在棲寧宮當值的時候，走過無數次，只是這一次又是不同。
不是去值班，也沒有莫念情陪着。
“小未未，你不用緊張的嘛，還有我在呢，我不會讓太后爲難你的哦。”
蘇未擡頭，看了一眼趴在樹上的青鋒，微點頭笑了笑。
棲寧宮中，太后與太妃已經坐在偏殿中，泡好了龍凝香，蘇未到的時候，便十分友好的朝他招了招手“別行禮了，過來坐。”
蘇未愣了愣，這太后前後的轉變未免反差也太大了些，但還是垂了眸子，依言走到桌旁，離她們稍遠的位子坐下。
太后雙眸中微微含着笑，似是真的不在介意他的身份，反倒變的十分慈祥，沏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來，嚐嚐我泡的龍凝香。”
“謝太后。”蘇未含首，端起小瓷杯抿了一口，點點頭表示誇讚。
太妃坐在一旁，靜靜的給自己和太后添茶，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說起這龍凝香還是當年的蕭妹妹泡的好。”太后輕呷了口，而後吹了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
蘇未擡頭望了她一眼，又覺得失禮，復又低下頭“太后是說，當年的……蕭妃？”
“嗯。”太后點頭，似是感慨“情兒的母妃，妹妹她仙逝的早，當年…她可是泡的一手好茶。”
這話說完便又是一陣沉默。
第一泡茶已經喝完，太后又叫人給添了水，龍凝香可重複衝三泡，每一泡都有不同滋味，由濃至淡。
太妃安靜的添着茶，太后又抿了一口茶水，才緩緩的又開口“說起來，情兒的母妃，最擅長的還是舞技，當年一舞即傾城，着實是美的如仙似畫。”
蘇未安靜的聽着，他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什麼意思，因何突然的提起蕭妃的事情。
“我還記得，當年選秀之時大殿之上，蕭妃一舞驚了朝堂。”太后似乎陷入了回憶“也就是那一舞，便讓先帝愛上她了，從此寵冠後宮，生死不渝。”
蘇未心裡似被擂捶鼓動了一下，心中一沉。
果然就聽到太后接着開口“昨日哀家一見到柔柔，便想起了蕭妹妹，那身段舞姿，真是像極了。”
“太后太妃娘娘，皇上與柔柔姑娘來了。”有宮人在門口垂着頭稟報。
這邊三人轉頭，就看到莫念情和莊賢柔柔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兒臣給太后和太妃請安。”莫念情晗首請安，目光卻是頓在蘇未的身上，看到他安然的坐在那裡，才放心了下來。
“參見太后太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莊賢柔柔站在莫念情的身後福着身，態度淡漠卻又不失禮儀。
“都不必多禮了，過來陪哀家喝茶。”太后招呼着莫念情和莊賢柔柔坐下，給他們各自沏了杯茶“這龍凝香剛好衝到第二泡，濃淡最是相宜。”
莊賢柔柔抿下一口，突然開口“用的不是晨露。”
“什麼晨露？”凝星添茶的手一頓，有多久沒有聽過這樣的疑問了。
“龍凝香當用早冰晨露來沏，才更爲甘甜，現下秋霜已起，應該可以收集晨露來泡纔對。”莊賢柔柔放下杯中茶盞，聲調不急不緩，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大家都該知曉的，十分平常之事。
凝星放下添茶的壺“姐姐當年的確收集過早冰晨露來泡茶，沒想到柔柔對茶藝也有研究？”
衆人自然知道她所說的姐姐，定是蕭妃無疑。
“我……”莊賢柔柔輕輕的斂着眉“臣女，只是剛好通曉了一些罷了，怎敢與娘娘的姐姐相提並論。”
“哀家倒是覺着，真是越看越像。”太后突兀的開口“蕭情妹妹當年也是一舞傾城，連這淡雅的眉目與性子，看着都極像。”
“嗯。”凝星輕輕應着，垂下了眼，喚了宮女給衆人換了一種茶葉，既然不對味，乾脆不喝好了。
莫念情便只看着身邊的莊賢柔柔，她當真與母妃極像？！
蘇未坐在另外一側，看了看莊賢柔柔，又看了看緊盯着她不放的莫念情，突然就覺得心中升起了，一絲絲酸澀的感覺，輕顰眉頭抿直了脣線，有一股不安之感油然而生。
然後幾人便就在這樣狀似詳和的氣氛下，又一起用了早膳，似乎真的如一家人一般，寧靜詳和。
走出棲寧宮的大門，蘇未終於深呼出了一口氣，他還是不大習慣，帝王家的用膳禮儀，眼眸一掃又看着走在前頭的兩人。
一個金黃龍袍眉目威嚴冷漠。
一個粉衣華然天姿絕色。
蘇未看着他們越行越遠，她微微擡頭，似乎說了什麼，聲音太小到蘇未耳邊時，已經被風吹散。
他便轉過頭，對着她勾了勾脣。
他笑了，笑的十分美好，蘇未咬了咬脣，終還是跟了上去，勉強的忽視掉心中的違和感，那種心臟痠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