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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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喬毓照常起的很早,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卻覺身邊似乎還有個人,猛地睜開眼一瞧,纔想起來昨晚皇帝來了。

睡夢中被人喚醒之後的問答, 第二日再問, 頭腦中往往一片空白, 喬毓模糊記得昨夜他似乎有些落寞, 具體說了什麼,卻記不清了。

大抵真的是累了, 皇帝此時仍舊睡着,眉峰微蹙, 有些愁緒的樣子。

喬毓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轉頭見他還在睡,就想起昨晚自己被吵醒的事兒了,一腳踹過去, 道:“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

皇帝被她一腳踹醒,也不生氣,慢慢坐起身來, 伸臂摟住她,湊過去親了一口。

他輕輕喚了聲:“阿毓。”

喬毓不吃這糖衣炮彈,把他扒拉開, 自己下了牀穿衣服,邊穿邊問他:“昨晚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皇帝懶洋洋的倚在牀頭,將自己與陳國公幾人說的話講了,末了,又嘆道:“若叫親王留居地方,幾代之後,必然與中央興兵,可若是留在長安,不免又會有奪位之虞,咱們在的時候,幾個孩子翻不了天,可若是咱們都去了……”

“別‘咱們’‘咱們’的,這種好事你說你自己,別牽連上我。”

白露和立夏聽見裡邊兒動靜,端了溫水來叫他們洗漱,喬毓用柳枝香鹽淨了口,這才道:“管管管,你管得了這麼多嗎?古往今來,哪有萬世一系的朝廷?周有八百年,漢有四百年,這都是響噹噹的朝代了,可你怎麼就忘了,魏晉南北朝期間有多少政權,存在十幾年就被人顛覆了?沒有能永遠延續的王朝,你這會兒想着兒子骨肉相殘就難受,待會兒想想你的大唐要亡了,不是更難受?”

皇帝苦笑道:“可亡國是多少年之後的事情了,我見不到,兒子卻是親生的,我的骨血,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喬毓洗了臉,拿帕子擦了,道:“世間哪有兩全的辦法呢,你別鑽牛角尖。生了兒子,那就好好的教,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問心無愧就好。至於剩下的,咱們無能爲力,便交給孩子們自己處置吧。”

這原本就是個死結,皇帝還能說什麼呢。

“沒兒子吧,覺得千辛萬苦打下來的江山都要交給別人,不甘心吶,有一個兒子,又怕這兒子有什麼意外,也想着給他添個兄弟幫襯,三個兒子了,就怕他們自相殘殺……”

他嘆口氣,取了掛在一邊兒的衣袍穿上,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喬毓聽得失笑,斜他一眼,道:“這話都是別人說的,自己講可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啊!”

皇帝也笑了,搖了搖頭,沒再接着這一茬說話。

二人都穿戴整齊,白露便推開窗透氣,深秋的凜冽寒霜侵入內室,叫人微覺冷意,頭腦卻也隨之清醒起來。

侍婢們送了早膳來,喬毓捏這個包子慢慢吃,卻聽皇帝道:“我把孔家給打發了……”說着,又將寧安侯自願改姓,被賜姓李,名改新的事情講了。

“這是好事,經唐一代,此後孔家的影響會無限淡化,”喬毓先是一怔,旋即笑道:“孔聖人是好,但後世子孫未必都好,皇族尚且不能沿襲百代,孔家怎麼能例外呢。再則……”

她飲一口米粥,徐徐道:“禮教對世人的束縛太大了,對女人的影響也太深了,後世有貞節牌坊,現在不也有?只是存在的形式不一樣罷了。”

皇帝畢竟是男人,在父權君權至高無上的時代,先天就佔據優勢,也很難理解女人的想法,搖頭失笑道:“過猶不及。你看看你,看看永嘉,再看看武安大長公主,哪有個被束縛的樣子。”

“那是因爲我們出身高,家世好,有恣意妄爲的資本,”喬毓坦然道:“你所看見的開放與包容,女郎男裝出行、打馬球和幾度改嫁,都是高門女郎,乃至於皇室公主。”

她神情中浮現出一抹嘆息:“我聽過一個故事,就在唐之後沒多久,有個姓李的婦人帶着兒子外出投宿,因爲被店主人拉了一下手臂,便道‘我爲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爲人執邪?不可以一手並污吾身!’,然後便用斧頭,斬掉了那條手臂,戰亂的年代,女人名節被看得最輕,尤且有這等事,可想而知後世又是如何光景。”

皇帝聽得默然,喬毓正以爲他有所觸動時,卻聽他道:“大唐延續了多少年?”

喬毓啞了,瞪他一眼,便聽他又道:“我享壽多少?”

五十二歲。

按照後世的史書記載,歷史沒有變動之前的李泓,五十二歲崩逝。

不知怎麼,喬毓心裡忽然有些難過,略頓了頓,方纔含糊道:“八十來歲吧,記不清了……”

皇帝擡眼看她,眼底似有笑意:“你前幾天不是還說,我是吃丹藥死的嗎?能活到八十多,還吃什麼丹藥?”

喬毓給噎了一下,反駁道:“我可沒說你是吃丹藥死的,只是後世有這麼個猜測,準不準可不一定。”

皇帝笑而不語,只是眉宇間有些淡淡傷感。

“你有什麼好難受的?我比你死的還早呢!”

喬毓從碟子裡拿了個肉包,摳了餡兒自己吃,又把皮塞到他嘴裡:“一切都不一樣了,從我回來開始,就不一樣了,你也是馬上定乾坤的天子啊李大郎,怎麼多愁善感見風流淚了!再愁眉苦臉做小兒女情態,我都看不起你!”

“因爲有了軟肋,”皇帝靜靜看着她,道:“無論多麼強大的人,一旦有了軟肋,都會患得患失,心中畏懼。”

“那你完蛋了,”喬毓道:“就這麼下去,或許沒等到阿琰登基,大唐就亡國了。”

“那倒也不會,”皇帝含笑看着她,道:“是軟肋,也是鎧甲,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噫——噁心死了!”

喬毓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李大郎你沒事兒多看看奏疏,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咱們倆加起來都七十了,還說這些酸話,你彆扭不彆扭!”

白露忍着笑,遞過來一張帕子,喬毓隨手擦了擦嘴,站起身道:“走了。”

“……這個混賬東西。”皇帝笑着罵了一句,目送她離去,神情卻也不再抑抑,三兩下吃了早膳,拜見過喬老夫人之後,便回宮去了。

……

一場動亂結束,長安上層勢力重新洗牌,曾經的大唐十六衛,也是名存實亡。

申國公作爲章太后的嫡親侄子,當然無法從這場風暴中倖免,現在已經被下獄,家眷也被看押;蔣國公裴安作爲太上皇的親信,早就被打壓下去,連參與這場風暴的資格都沒有;寧國公作爲綠帽成精的非人生物,這會兒已經被削爵;新武侯府一個青銅硬槓黃金,是十六衛之中犧牲最早,也最爲慘烈的一個……

仔細數數,說好的大唐十六衛,這會兒也就剩了十二個,曾經的家門榮耀,似乎只在眨眼間,便灰飛煙滅。

比這幾家更加惶惶的,卻是曾經榮耀無限的五姓七望,世代相傳的光環被權位強行剝落,勢如虎狼的金吾衛們帶着天子聖旨闖進家門,查出涉事之人後,又將其餘家衆遷往獻陵。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車隊載着家財積蓄,伴着一路哭聲,源源不斷的駛出門去,他們仍有聲望富貴,但世家高門最被看重的東西,卻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這年的寒風中。

舊博亭侯謀逆,論罪處死,從此之後朝廷再沒有孔姓人家,只是多了一位寧安侯。

士林也曾爲此非議,只是舊博亭侯謀逆是真的,寧安侯身爲曾經的世子,自願改名也是真的,又有皇帝及一干重臣贊同,即便朝臣們有二話,也生生給壓下去了。

萬年的青瓷與白瓷燒製出來了,跟宣紙一樣,都是日進斗金的生意,報紙作爲新興事物之一,也備受讀書人與士子們追捧,武安大長公主與韓國夫人正準備上疏皇帝,請求在上林苑中劃出個地方來建造屋舍,慈善總會代替朝廷出面,收養戰死將士們的遺孤,皇帝自無不應。

伴隨着一聲巨響,吐谷渾原本就不甚堅硬的城池徹底崩塌,守城之人但見異光閃現,尚未反應過來,便是地裂天崩,驚駭之下,甚至顧不得逃竄,戰戰兢兢的癱軟在地:“這是天罰!唐人是被上天眷顧的!”

邢國公目視那城牆坍塌,再見吐谷渾人的惶恐與不安,欣然之餘,又不禁嘆息一聲:“戰爭有了捷徑,不知會改變多少事情……”

蘇懷信戎裝在身,英氣勃發,聞言笑道:“不管怎麼說,上天總是庇護大唐的。”

吐谷渾國主開城乞降的時候,喬毓剛從印書作坊裡走出去。

從前她從五姓七望那兒弄到了近千本書,只是顧慮良多,方纔不曾大張旗鼓的加以宣揚,現下那幾家人都挪到獻陵去了,影響力也降到了最低,也就沒必要再加謹慎提防。

她跟皇帝商議之後,決定先將那些孤本絕本印刷出來,加以妥善保存,至於日後應當如何,卻要再慢慢思量了。

喬毓慢悠悠的思忖着,到了刑部的門前,叫人開了牢獄的大門,又從白露手中接過那隻竹籃,腳步輕快的走了進去。

監獄裡邊兒的氣味着實不怎麼好聞,她也不露異樣,獄卒前邊兒引路,到了地方,就被她打發走了。

申國公躺在半舊的褥子上抓蝨子,聽見有腳步聲傳過來也沒擡頭,察覺來人停在自己門前,這才坐起身來瞅了眼,見是喬毓,又躺下了。

喬毓拿鑰匙開了門,拎着竹籃進去,道:“沒什麼想說的?”

申國公神情平靜,木然道:“我的行刑時間,是哪一天?”

監獄裡的條件不怎麼好,但相對於其餘人而言,也不算壞,起碼還有一副陳舊的座椅。

喬毓也不答話,拿帕子擦了擦凳子,坐上去之後,又將竹籃打開,取出了裡邊兒的飯盒:“好歹也是舊相識,起來說說話?”

申國公破罐子破摔的躺着,道:“不想起。”

喬毓笑了:“你附從作亂,但並非主犯,純粹是章太后臨時綁架上去的,其餘人招供的時候也說了,你一直都不贊同,行動時也頗消極,聖上與幾位宰輔商量過去,只削去你的爵位,罷爲平民,不會再行問罪的。”

申國公聽得慘然而笑,潸然淚下:“我家先祖投身軍伍,幾代浴血沙場,終於有了今日,哪知一夕之間,便被打回原形……”

飯盒打開,傳來燒雞與炒菜的香味兒,“啵”的一聲輕響,喬毓打開了酒罈的瓶塞,旋即便有酒香氣瀰漫開來。

她撕了條雞腿兒,邊吃邊道:“我吃飯呢,你哭什麼哭,吵死了!”

申國公騰的坐起身來,怒瞪着她,道:“那難道不是給我帶的嗎?!”

“不是啊,”喬毓道:“給我自己吃的,忙活了一上午,沒吃東西呢!”

申國公冷哼一聲,也不說話,起身拉了只破凳子坐下,撕了另一條雞腿猛吃。

喬毓看得笑了,將另一罈酒扔給他,道:“你先祖也是從無帶有的,你怎麼就不行?他是真的一窮二白,你呢?好歹也是做過國公的,人脈關係多着呢。”

申國公拔掉酒罈的塞子,仰頭飲了口酒,眼淚卻混着酒水,一起涌進了嘴裡,有點酸澀,還有點辣。

“想當年,你也是疆場上幾番生死的將軍,難道昔年的銳氣,都被消磨乾淨了?”喬毓道:“牌子倒了,那就再扶起來,扶不起來,那就重新再立!是男人就站起來重振家聲,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申國公心中百感交集,默然良久,終於道:“多謝你。”

“嗯。”喬毓坦然受了,見他精神似乎恢復過來,便將吃剩下的大半隻雞裝進來,道:“那我走了。”

申國公怒道:“多年的交情,你連只雞都捨不得給我吃?!”

喬毓道:“你不是有稀粥吃嗎!”

申國公氣壞了,趁她不備,彈了個蝨子過去。

喬毓眼疾手快的抓住,扯開他後脖領,重新給扔回去,又馬不停蹄的跑了:“我走了啊!”到底也沒把那竹籃再拎走。

申國公忍不住笑了,笑完又開始流淚,默默良久,方纔將那竹籃重新打開,這才發現喬毓在底下留了張紙條,那字寫得張牙舞爪,一點長進都沒有。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鬼知道她從哪兒抄的,”申國公笑着嘆道:“這麼好的詩,她肯定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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