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不知道,蕭鐸還在心裡對自己惋惜了一會兒,---要是知道,肯定是高興不起來的,只會馬上起一身雞皮疙瘩。此刻的她正端了一盞淺黃桂花酒,淺酌慢飲,聽寶珠語氣惋惜,說起蕭湛求娶秦氏女的那一段“佳話”。
“秦八小姐可真是有福氣啊。”末了,她這樣豔羨道。
鳳鸞聽了微微一笑。
蕭湛果然是一個聰明的人,還會舉一反三,把婚事辦得漂漂亮亮的,這樣不僅討好了秦家的人,還爲秦太后和秦德妃掙了臉面,自然爲他自己加分了。
想來那秦八小姐的一顆芳心,亦在砰砰亂跳。
其實蕭湛人還不錯,長得好,神采飛揚的,性子說不上溫和,但並非油鹽不進的那種性子,年紀和自己又相當。若他不是皇子身份,不去參與奪嫡,其實嫁給他,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
可惜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假設。
鳳鸞擡頭看向窗外的藍天,一抹白雲,正在被風輕輕送走,很快便消失不見。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那惋惜……,不過一瞬罷了。
蕭湛最終還是娶了秦氏女,有他的日子要過,他的路要走,與自己再不相干。
寶珠心思恍恍惚惚的,問道:“小姐,還有火腿糉子要不要?”
鳳鸞擡頭看她,好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從來都不吃鹹糉子。”打量着俏丫頭眼裡的失望,“我沒有當上成王妃,你失望什麼?你就那麼想做王妃的陪嫁丫頭?瞧瞧你那點兒出息!”
寶珠頓時紅了臉,連連擺手,“小姐不要拿我取笑。”
鳳鸞放下翡翠琉璃杯,“糉子不好消化,我不吃了,拿出去給大家分了罷。”心下冷笑,希望她今生別再犯錯,否則的話,自己可是一絲憐憫都不會有的。
但這不是自己關心的重點。
所關心的,還是整個鳳家今後的命運走向。
經過了範將軍墜馬的事,範家過繼嗣子,以及成王妃這件事,一步一步,大伯父應該開始相信自己了。眼下西涼還只是小小動亂,但沒多久,就會拉開大戰事,在這之前大伯父能勸動英親王嗎?他如果執意出征,會不會重複前世“叛國通敵”的悲劇?繼而牽連到襄親王、酈邑長公主,然後……,就是奉國公府鳳家。
剩下時間不多了,大伯父那邊得趕快定下決策才行。
鳳鸞有心去找大伯父說話,但最近二房也不安寧,自己的身世之謎且不說,單是爲了貞孃的婚事,就鬧得氣氛緊張兮兮的。眼下還是貞孃的事更着急一些,想到此,又喊了寶珠進來,問道:“最近龔姨娘和貞娘有動靜嗎?”
寶珠腳步輕快進來,搖搖頭,“若有動靜,肯定第一時間告訴小姐的。”
鳳鸞蹙眉,“留心一點兒。”
看起來,暫時沒有新的情況啊。
那麼是龔姨娘和貞娘消停了?還是穆家那邊情況有變,大姑母不打算聯姻了?再不然,就是龔姨娘和貞娘打動了祖母,沒準兒正在偷偷想法子呢。
不管怎麼說,貞娘前世今生都和自己無冤無仇,還是希望她嫁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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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悠悠無聲,一晃而過。
晴雪堂的後小院裡,龔姨娘正在問道:“太夫人應了替你想法子?”
“是,祖母應了。”貞娘想到此事,臉上露出送了一口氣的神色,“只說讓我悄悄的別聲張,免得像是鳳家在和穆家拆臺,等親事找好以後,兩家定了,大姑母那邊便是生氣,也不能怎樣了。”
“阿彌陀佛。”龔姨娘對着天空連連作揖,念起佛來,哽咽道:“虧得太夫人憐憫你這個孫女,肯替你做主,不枉我過去磕了好幾天的頭。只要你的親事訂的好,就去廟裡還願,給太夫人立個平安長生牌位,日日香油不斷。”
貞娘微微一笑,“那是應該的。”
龔姨娘又道:“其實前幾天我急了,還想過實在不行就讓你嫁回龔家。”她補了一句,“不是太夫人的孃家,是你舅舅家。”
貞娘神色遲疑,“舅舅家不顯不名,表哥更是學問平平,只是秀才,身上連個功名都沒有。不是我嫌棄他,咱們家到底是公卿人家,只怕家裡不會答應我低嫁的。”
“我那不是逼不得已了嘛。”龔姨娘嘆氣,“你表哥雖然平平了些,可是你舅舅欠着我的人情,又和你是血親,嫁過去,至少不會吃苦啊。”想到當年,爲了換點銀子供哥哥讀書,買了自己給人做妾,不免一陣心酸苦澀。
自己吃苦沒什麼,可憐一雙兒女跟着落了不是。
“算了。”龔姨娘復又高興起來,“不說那些喪氣的。”她展露笑顏,“太夫人好歹是做過國公夫人的,認識的人,都是公卿豪門,再不濟也是官宦人家,只要挑一個身家清白可靠的,把你順順當當的嫁了,我就放心了。”
“姨娘彆着急。”鳳貞娘勸道:“前幾日是我們着急了,後來我想,便是要把我給嫁出去,前頭還有二姐姐,總得等她先訂了親事纔會輪到我啊。所以,就算穆家那邊有意思,也急不了,咱們還有的時間慢慢挑呢。”
龔姨娘聽了大喜,“是了,是了,讓你祖母仔細挑挑。”
母女倆在裡面商議合計好幾天,因鳳世傑年紀小,又是哥兒,一直都沒有叫他進來摻和。他不知道生母和姐姐已經籌謀好,只瞅着她們臉色緊張,不免心下着急。
他猶豫了幾天,最後還是咬牙跑去了父親跟前。
----這下可捅了大簍子!
二老爺鳳澤一向身體都不太好,貞娘這事兒,家中上上下下都瞞着他,太夫人更是嚴令不許亂說,因而一直矇在鼓裡面。眼下被兒子這麼一告知,才知道出了問題。特別是聽說妻子不管不問,任由庶女嫁去穆家做填房,還要給人養孩子,不由氣得心血翻涌起來,“來人,去請二夫人過來說話!”
被點名的丫頭暗暗叫了一聲苦,飛快去了。
好半天,甄氏才慢悠悠的過來。
“今兒是什麼日子?”隔着一掛水晶珠簾,她人未至,聲先到,好似林間潺潺清泉一般的語調,話卻甚刻薄,“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吧?要不然,老爺怎麼會想起我這麼個人呢。”
鳳澤沉了臉,喝斥屋裡的丫頭們,“都下去!”
“老爺怎麼動氣了?這可不好。”甄氏身姿如柳,打扮的寶光流轉的走了進來。
她天生麗姿難自棄,氣韻天成,只淡掃蛾眉,臉上淺淺的抹了一層胭脂,便已是美不勝收的驚人殊色。好似花園裡開得最漂亮的牡丹花王,芳影綽綽、豔光四射,縱使百花盛放,亦不能掩蓋她的璀璨光芒。
一步一步盈盈走進來,環佩叮噹。
鳳澤不由一怔。
那修長舒展的遠山眉,眉梢微翹,“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過往種種回憶不斷翻起,心不禁疼了一下。
因爲喉頭哽噎,憤懣的話說出來也變得無力,“你爲何不管貞孃的婚事?”
甄氏先挑了一個地方坐下,迎着光線,襯得她好似一抹明麗流芳的春光。不緊不慢的撣了撣裙子,自認沒有瑕疵了,方纔悠悠反問,“貞孃的婚事怎麼了?嫁去穆家,又不是嫁去狼窩火坑,婆婆還是自己的親姑母,不好麼?”
鳳澤不想一開始就爭吵,忍了氣,“穆老三已經有兒子了。”
“哪有如何?”甄氏輕笑,“龔姨娘不是也養了個哥兒嗎?難道是我生的?”
鳳澤分辯道:“那怎麼能一樣?!世傑是庶出,穆老三的兒子是嫡出。”
“怎麼就不一樣了?”甄氏慢條斯理的,“什麼嫡的、庶的,將來分家產還不都是一樣?無非是嫡長多分幾塊祭田罷了。”她笑了,“想來老爺是心疼這個,無妨,以後穆老三分家的時候,多給嫡長子的那一份,我給貞孃的兒子補上。”
鳳澤惱道:“讓貞娘去給人做填房,本來不合適。”
甄氏輕輕笑了,“她生母還只是一個姨娘呢,連填房都不是。”
“你!”鳳澤氣得手腳發抖,斥道:“不要胡攪蠻纏!”
甄氏反問,“我說錯了嗎?”正巧龔姨娘聽說兒子闖了禍,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便指着她問道:“你說說,你不是姨娘?難道還是正房太太了?”
龔姨娘剛聽了半截,聽得老爺訓斥夫人“不要胡攪蠻纏”,知道是拌嘴了。可是又不能不進來勸,否則吵鬧起來,等下可怎麼收拾?夫人會記恨自己,太夫人也會埋怨自己給老爺添了氣,發起火來,豈不壞了貞孃的親事?
此刻眼見夫人面含春威,眉眼間隱有薄怒,再聽了她這番問話,當即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伺候主子的。”
“聽見沒有?”甄氏挑釁的看向丈夫,勾起嘴角,“可見龔姨娘是個明白人兒。”
鳳澤又是氣,又是怒,又是被妻子給繞暈了。扶着椅子手,靜了靜心神說道:“不要扯別的,只說貞娘,這門親事我覺得不合適,你趕緊給推了。”
“那要嫁給什麼人才合適?天皇老子麼?”甄氏冷聲譏諷道:“不過是一個小婦養的丫頭,半奴半主的東西,還真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公卿府邸都要挑三揀四,還看不上眼,說出去……,就不怕風大閃了牙。”
她柳眉倒豎,纖纖玉手指了龔姨娘,啐道:“還有你!平日我不理會,不來晴雪堂這邊,你就覺得自己是正房太太了?居然敢挑唆老爺和我拌嘴,是不是想氣死了我,好把你扶正啊?”
噼裡啪啦,一大通帽子朝龔姨娘砸了下去。
龔姨娘又羞又臊,更被主母嚇得臉色發白,急急辯道:“夫人,我沒有……”想說是兒子莽撞的錯,想了想,還不如自己認了,因而低下頭不敢再說。
“哼!”甄氏掃了她一眼,繼而看向丈夫,“你信不信,我把‘寵妾滅妻’這口風放出去,貞娘連做填房的機會都沒有!”
龔姨娘的臉頓時白成了一張紙。
鳳澤勃然大怒,“你敢?!”
“我不敢?”甄氏原本三分火氣,頓時變做七分,她笑,“那你只管等着,看我到底敢不敢好了。”
鳳澤氣得說不出話來。
龔姨娘頓時慌了。
要是真的鬧出“寵妾滅妻”的流言,別人嫌貞娘沒規矩不說,再想着貞娘是得罪嫡母的庶女,哪還有人敢娶啊?!嫁不出去,可就毀掉女兒一生了。
別看老爺瞧着厲害,但這十幾年相處,自己清楚,老爺根本就拿捏不住夫人,再吵下去,只有自己和兒女吃虧的。因而趕忙跪着爬了過去,哭道:“夫人,夫人,你大人有大量。”連連磕頭,“今兒的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由得夫人心意處置,只別連累了三小姐……”
“離我遠點兒。”甄氏神色厭惡,看她就好像在看一條臭蟲,“下作東西!不過是我花了幾兩銀子,買來給老爺取樂的小玩意兒,竟然還猖狂起來了!”她冷笑,“惹得我氣性上來,叫了人牙子,賣了你,正好給丫頭們買二斤瓜子吃。”
“撲通!”一聲,龔姨娘往後栽了下去。
外面丫頭聽得動靜,探頭瞧瞧,見裡面倒了一個姨娘,夫人和老爺跟斗雞似的,哪裡還敢多問?趕忙悄無聲息擡了人出去。
“你,你……”鳳澤不停咳嗽起來,嗆得臉紅,“咳咳……”
甄氏優雅曼聲,“老爺悠着點兒,要是傳出去爲個姨娘氣死了,也不好聽。”
鳳澤更加氣得面紅紫漲,手上發抖,指着玫瑰花一樣嬌豔多刺的妻子,“你真是……”又猛地咳了一陣,咳得眼淚都震了出來,再想起她從前在牀邊端茶倒水,也有溫柔體貼的時候?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心裡難受無比,憤怒頓時化作一腔心酸,哽咽道:“念卿……,你要恨我一輩子嗎?是不是要恨我一輩子,你才甘心?”
甄氏神色一僵。
有多久……,沒有聽丈夫喊自己的閨名了?但她很快恢復了過來。
下一瞬,便道:“沒錯,恨你一輩子。”
“一輩子……”鳳澤心裡咀嚼着妻子的話,恨人恨一輩子,那是要很大力氣的,他忽地覺得又是難過,又是歡喜,“你知道的,我心裡一直沒有別人。”
“是麼?”甄氏輕聲譏笑,“那麼龔姨娘的一雙兒女,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他們,不是……”鳳澤才緩和了些的臉色,又漲紅起來,“我……,我我,總得給二房留個後罷。”
“呵。”甄氏眼淚都笑出來了,“那可真是辛苦爺了。”
鳳澤朝她望去,只見她微微側了臉,金色陽光,勾勒出一道優美的側臉弧線,好似一尊帶着悲傷的聖潔玉女。心中涌起千言萬語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況且這會兒也不是敘舊的時候,得先把庶女的婚事解決了。
因而緩和口氣,嘆道:“貞娘嫁人關係她的一輩子,你何必難爲她?”
“怎麼是我難爲她了?又不是我讓她嫁的,是你姐姐提的。”甄氏仰面,把淚水逼了回去,她扭頭,一臉譏諷看着丈夫,“再說穆家老三出自理國公府,又不是瘸子、瞎子,怎麼就配不上她了?她難道是金子水晶做的不成?!”
鳳澤皺眉道:“你就不能替貞娘推掉這門親事嗎?她也是你的女兒。”
甄氏“撲哧”一笑,“老爺跟龔姨娘呆的久了,說話也一個調調。”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道:“你記住了!貞娘不是我生的,不是我養的,跟我沒有半分關係。”
鳳澤握拳忍了忍氣,耐起性子,“她是姨娘養的沒錯。”細細勸解,“可一個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這話說得好!”話音未落,甄氏已經豁然站了起來,走到丈夫面前,漂亮的鳳眼光芒閃爍,質問道:“那我呢?你怎麼不說出身不由自己選?阿鸞呢?你怎麼不說她不能選擇?你口口聲聲‘貞娘,貞娘’,可曾想過我,想過阿鸞?!”
鳳澤趕緊分辨,“阿鸞不一樣,她身份好,將來自然會有好親事的。”
“好親事?”甄氏滾下淚來,美人恍若梨花帶雨,“當年可是你親口說的,我是孽種,阿鸞是小孽種!孽種能嫁着好親事?”咬牙切齒的看着丈夫,憤怒無比,指着他的臉問道:“孽種、孽種……,難道不是你的孽?不是你的種?!”
“我……”鳳澤面色蒼白如紙,呼吸急促,好一陣,才讓猛烈的咳嗽停下來,“對不起,念卿……,當年是我……、都是我的錯。”
甄氏淚盈於睫,冷笑道:“你不是嫌棄我嗎?所以我成全你,給你找一個身家清白的好姨娘,生了兩個好種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的淚水裡盡是恨意,“只求你放過我和阿鸞,讓我們清清靜靜的過日子罷。”
她轉身,扭頭就要離去。
“念卿。”鳳澤掙扎着,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挽留她,“……你別走。”結果甄氏冷不丁不防,跌入丈夫懷裡,氣氛頓時尷尬曖昧起來。
“放開我!”她聲音尖銳。
“念卿……”鳳澤輕聲呢喃,手卻緊緊抱住妻子不鬆開,熟悉的氣息,和懷中柔軟的溫度,讓他留戀無比,“別走。”
“啪!”甄氏擡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丈夫臉上。
她從丈夫懷裡掙扎出來,狠狠啐了一口,“你真叫我噁心!出了岔子,只會推在弱質女流身上,敢做不敢當,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她厭惡的撣了撣衣衫,“別用你那髒手碰我!好好爲了二房的香火努力,和你的龔姨娘恩愛去,再多生幾個下*賤的好種子。”
鳳澤被打得懵住了。
甄氏抿了抿鬆動的雲鬢,扶正金釵,身姿驕傲走到門口,讓甄嬤嬤打水洗了臉,略作停留,然後素面清絕的走了出去。
而屋內,鳳澤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癱成一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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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甄氏回了海棠春塢,鳳鸞纔得到消息,剛纔母親和父親大吵了一架,----暈倒了龔姨娘,氣壞了父親,母親回屋就關門不見人。
有心去勸,想了想,還是等母親消消氣再過去罷。
沒多會兒,鳳太夫人匆匆趕去了晴雪堂,一聲兒,一聲肉的哭,“我半生只得你這一滴骨血,氣壞了你,叫我將來依靠哪一個?我的兒啊……”
這話聽着不妥,叫長房知道必定會心生埋怨。
龔姨娘趕緊吩咐丫頭,守住門口,嚴禁裡面的話傳出去。
她方纔暈倒,並不是真的被主母嚇暈。而是沒有辦法再接話下去,怕主母惱了,真的說出賣掉自己的狠話,不得不栽一回。這會兒二老爺氣得身子不好,鳳太夫人也趕了過來,哪裡還敢拿喬裝病?早就“甦醒”過來了。
鳳太夫人哭了一陣,抹淚問道:“甄氏爲何過來吵鬧?”
龔姨娘低了頭,不敢答話。
鳳澤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不想再惹亂子,便道:“之前我在園子裡面閒逛。”他一面咳嗽,一面撒謊,替兒子遮掩道:“聽得兩個小丫頭議論,說是家裡想把貞娘嫁去穆家,我覺得不妥,便叫甄氏過來說了幾句。”
“混帳!混帳!”鳳太夫人惱怒起來,指着下人罵道:“不是說了,不許讓老爺知道這些糟心是嗎?你們耳朵都聾了。”當即嚴令,去把亂嚼舌根的小丫頭找出來,趕緊拖出去賣了。
哪裡找得到?晴雪堂的下人都清楚怎麼回事,只不敢多說,假意出去查證打聽。
鳳太夫人再看看兒子,忍不住又是一把老淚心酸,“我活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專門跟丈夫慪氣的媳婦,眼下你病了,她也不說趕過來服侍……”哭了起來,“天吶,這哪裡是娶的兒媳婦?竟是娶的祖宗!”
龔姨娘心下猜疑不定。
甄氏的孃家並不算豪門大族,家中沒有爵位,父親官職不顯且早去了,只剩下一個在翰林院做侍讀的哥哥。說起來,原本她嫁到奉國公府都算高攀,加上沒有子嗣,就更應該心虛一層了。
怎地還如此驕狂?連婆婆和丈夫都奈何不得。
----這裡頭肯定有蹊蹺。
龔姨娘明白這個道理,卻不敢多言。
能叫奉國公府鳳家都忌憚幾分的人,該是什麼背景?再不然,就是婆婆和丈夫有什麼把柄,被甄氏捏在了手裡,想來又是見不得人的污穢事兒了。
不論哪種,自己都還是不要知道爲妙。
自己一個姨娘,算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東西?
龔姨娘想起之前,主母說的那幾句話,“不過是我花了幾兩銀子,買來給老爺取樂的小玩意兒”,還有“賣了你,正好給丫頭們買二斤瓜子吃。”,不由一陣心酸,更是對自己的處境無比擔憂。
之前還覺得主母從不揉搓自己,老爺體貼,有一雙聽話的兒女,日子過得很好。
現今看來,這一切都是沒有根基的,風吹吹就倒了。
兒子世傑好說,畢竟是爺們兒,將來娶媳婦公中會出聘禮酒席錢,老爺去了,能分一份財產,日子總是能過的。女兒貞娘可不一樣,後半輩子好不好,就全看嫁人嫁得好不好了。
所以眼下自己更要小心謹慎,不能讓太夫人知道今兒事情真相,否則的話,她心疼老爺受了委屈,又奈何不了甄氏,那還不把火氣都朝自己發啊?繼而再遷怒貞娘,那可是哭都哭不回來的。
龔姨娘不停盤算着,思量安排。
鳳太夫人哭了一會兒,見兒子沒有大礙,慢慢不哭了。
二老爺鳳澤因母親過來,不停的喝茶,壓抑咳嗽,強力做出鬆快的模樣來,屋子裡的氣氛漸漸好轉,丫頭們稍稍鬆了一口氣。
外頭傳來切切嘈嘈的細碎聲音。
鳳太夫人惱道:“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一個丫頭慌忙回道:“沒事,沒事。”大概怕被責罰,又解釋了一句,“是外院有點消息,不與老爺相干的。”
鳳澤反倒不放心起來,問了一句,“何事?說罷。”
小丫頭戰戰兢兢低頭進門,“外面都在說,說……”聲音緊張兮兮,帶着說不出的惶惶然,“……西涼和朝廷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