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微微皺眉,嘴角含笑,“父皇,你怎麼又提這些個陳年舊賬啊。”
太上皇擺擺手笑了笑,“去給我閨女搬個椅子來,她站不住。讓她給你們講講打仗的事吧,好多我也沒聽過,她都報喜不報憂不給我講的。”
有機靈的男孩子趕緊搬了把高背椅子過來,倒了兩杯熱茶奉上。
文祁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熱茶才問道:“你們想聽什麼呀?”
“想聽您打仗的故事,和託木真對壘的故事。”
男孩子們七嘴八舌,大聲開口,眼裡帶着激動的情緒,這是屬於英雄的故事,他們都特別崇拜,和男女身份已經沒有關係了,他們崇拜的是強者。
文祁端着茶杯抿着嘴笑,陷入了回憶之中,“託木真啊,拋卻身份之別,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是個真正的英雄人物。
雖然是我殺了他但他在我心裡是英雄,也是良師益友。只是可惜我們身份有別,從來也沒能坐在來一起喝杯茶。”
“他是不是很厲害?”
“嗯,我記得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才十來歲罷了,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眼高於頂,一交手,差一點丟了半條命。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強者,有了一種我會被殺我會死的恐懼,原來我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對死亡威脅,我也會恐慌的。
刀劍相向斷無中途停手的可能,唯有咬緊牙關拼命,我的騎兵隊爲了我拼盡全力周旋,那一刻我才懂得了肩膀上的責任重如千斤啊。
第一次對壘,我敗了,敗的很慘,更多的是心靈的衝擊,也是他給我打開了新的大門,讓我知道了真正的強者什麼樣的存在。”
文祁握着茶杯不停的摸索,時過境遷已經可以很平靜的訴說過往,心中仍然有些感慨。
“他沒殺你麼?”
一個男孩癡迷的望着文祁,更多的是對英雄之間對壘的崇拜。
“沒有,我的兄弟們救了我,他爲了身上的責任選擇了退卻,他是帶着任務來的,任務失敗我軍有了增援,所以他爲了自己的騎兵隊不損失更多的人,果斷選擇了退卻。”
“好厲害,這纔是一個將領該有的決斷啊。”
“哎呀,別打岔行麼,讓殿下接着講啊。”
屋子裡靜悄悄的,就聽着兩兄弟互懟了,衆人哈哈大笑。
文祁也露出笑容來,給他們慢慢地講着,說着說着拐了彎,說起刀法對陣的講解了,都是男孩說起這個聽得津津有味的。
“殿下,給我們說說那最後一戰吧。”
說話的是楊茜的大兒子,如今也老大了,可比宏哥要大呢,生的早些。
“你是文辛和茜兒的孩子吧,我瞧着眉眼很像文辛哥。”
文祁一眼就看出來了。
男孩站起身,不好意思的繞繞頭,“給姑姑請安,我是閆哥。”
“好孩子,我來的匆忙也沒帶禮物,這個玉佩我帶了很多年了,你別嫌棄拿着玩去吧,我回來還沒去拜訪過茜兒呢,改日我去拜訪她。”
“多謝姑姑賞賜,娘一直唸叨你呢,說您忙着晚些時候再去找您聊天呢。”
“好好。”
文祁笑着壓壓手讓他坐下。
“最後一戰啊,你們都想聽麼?”
文祁眼裡帶着笑意。
“想,我們都想聽,我就是想知道,爲什麼我爹每次提這事都眼眶發紅,我們都想聽。”
文辛兒子認真地而執着的開口。
端王對這個大孫子極其看重,平日裡十分嚴厲的,看到文祁臉色不是特別好,不由得呵斥了一句,“閆哥就你多嘴。”
“我,我就想知道。”
閆哥低下頭撅撅嘴不是很服氣。
“叔,不要緊的,說說就說說吧。”
文祁笑了喝了口茶平復了心情纔開口,“最後一戰啊,是我寫了戰帖邀請託木真決一死戰,那個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再領兵也是勉強了,此時喬飛也已經成熟,可以領兵有成爲統帥的資格和潛質了。
所以我決定任性一回給我給託木真一個最後尊榮的機會,那些年我順風順水,和託木真在韃靼國勢力不斷地受到擠壓有很大的關係。
無論怎樣託木真從來沒有用隱私下作的手段來對付我,我們相交於戰場,彼此坦蕩蕩,也應該結束於戰場,馬革裹屍爲榮耀。”
文祁說道激動處,心情仍然有些起伏,站起身放下茶盞,站在窗臺前,背對着大家,繼續講述。
“那一戰託木真和我都用了全力,在站前我們都做了最後的部署,我將大印交給了喬飛,他將統帥之位傳給了托克遜,做好了一切安排。
約戰那日天氣晴朗是個好日子,兩軍騎兵隊都來了,在我們到西北第一次交戰的地方,在那片草原,我們在兩軍騎兵隊的見證下,決一死戰。
我們拼盡了全力不曾有半點留守,沒有過多的語言,但我們多年交戰,彼此卻能心意相通,不是有人說,最瞭解你的也許是你的敵人。
那一戰託木真被我一刀斃命,而我被砍斷肋骨三根重傷垂死,托克遜遵守承諾,撤退百里以示誠意;韃靼國上供,同時爲託木真舉行了最高規格的葬禮。
而我重傷三個月後才能起身,統帥之位交給了喬飛,我徹底退出西北軍作爲結束,這就是最後一站的全部。
我蕭文祁完成了我的使命,啓始於託木真的強大威脅,我想成爲一個真正的強者,爲父皇爲大齊,爲我自己,我想成爲最好的自己,不墮蕭家名譽,不姑父大齊給我的供養;
我想做男兒能做的事,我喜歡戰場,喜歡騎馬,討厭規矩的束縛,我從小力大如牛對軍事有着天生的敏銳,我認爲男人能做的我也能做,憑什麼不讓我做,我也可以保衛大齊保護我的父親。
託木真戰死,我的使命也結束了,託木真是我的朋友,他也教會了我很多……”
文祁對着窗臺望着天邊的雲捲雲舒,心中無限感慨。
氣氛有些壓抑,文祁偷偷逝去眼角的淚花,仰起頭笑了一聲。
衆人一直沉默着,太上皇和端王臉色十分難看,心情頗爲複雜,文祁的經歷可以說是波瀾壯闊,風生水起,無限尊榮,可背後卻付出了別人永遠看不到的苦痛和血淚。
這身親王服侍,豈是那麼容易穿在一個女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