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不等臨江開始動手去查,那些被下了藥的下人所在的房間便傳來的意外。
侍候金寶沁的除了憐兒以及兩名宮裡出來的宮女外還有四名金府丫環,除了憐兒有內功,醒來的最早之外,另外兩名宮女也前後醒來,最後是金府裡的三名丫鬟,只有一個叫四喜的丫頭沒有醒來,原本大夥沒當一回事,直到一個丫頭能動了,伸手去推推她,才發現四喜的身子竟然冷冰冰的了。一陣慌亂之後,經過憐兒診斷,這個叫四喜的丫頭死了。
再然後大夥想起這些天來她們吃的點心都是四喜拿來的,目光都透露出一些懷疑。
“昨天晚上你們也吃了點心?”金寶沁問。
宮裡來的宮女甲點頭,身體還綿軟這,頂多只能點點頭,然後目光落在放在桌几上的空碟子。
金寶沁注意到宮女的目光,走到桌邊望着碟子裡的殘屑,喚來臨江:“能嗅出來什麼不一樣麼?”
臨江湊近碟子,片刻後,點頭:“娘娘,這些糕點的確下了藥。”但是絕對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對吧?”金寶沁笑問。
臨江不意外地點頭。
金寶沁笑哼了聲:“這位幕後黑手還真是不擇手段啊!”頓了下,接着道,“仔細檢查一下,總不能讓一條年輕的生命白白給丟了。這事就此罷了吧。”說完,轉身離開。
金府是呆不下去了,跟金文道別,金政明領着金寶沁回宮。路上,金政明問道:“那個叫四喜的丫頭應該是無辜的吧?”
金寶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陛下爲何會如此認爲?”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金政明道,“能說說你的理由麼,爲何認定那個四喜是無辜枉送命的?”
金寶沁想了想,道:“那四喜不是新入府的丫鬟。”說着,眼眶紅了。“四喜是我帶進府裡的,那年四喜才七歲,‘四喜’這個名字還是我給她取得,這孩子從小就老實巴交的,腦子比別人笨,交給她什麼事就死心眼的只知道埋頭去做,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老實心眼怎麼會做出這等惡事來,如果是別的丫頭我還會懷疑,可是四喜……這丫頭分明就是給別人做了替死鬼呀……”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寶沁……”金寶沁沒想到這樣也會給她惹出眼淚來,懊惱不已,只得將人兒抱過來放在腿上,無聲地拍撫安慰。
哭了會兒,金寶沁咬牙切齒地道:“要是被我知道是誰,那個人我定叫他生不如死,定要將他凌遲!”
來年春天,686年,金寶沁於中宮殿誕下長子金理洪。金政明愛之不已。同年十月,大唐派遣使者送上賀禮恭祝新羅皇帝喜得皇子。
688年中秋,金寶沁誕下次子金隆基(注:後來爲避李隆基名諱,改爲興光),689年夏末,大唐遣使送上賀禮恭賀。
690年,大唐聖皇太后正式登基爲帝,爲賀新朝,金寶沁帶着金理洪與金隆基前往大唐,武則天親至宮門迎接的舉動震驚朝野。在大唐逗留數月,於次年開春回到新羅。
691年,夏,東南海域的南州爆發民亂,只因海賊頻繁騷擾,百姓怒極恨極朝廷的不作爲。同年八月,金寶沁再一次前往東南海域,同時念慈被賜兵權一同,十一月一舉攻破海賊的老巢,並且拿下了東風百里。
望着那個就算在白天也一身黑衣戴着面巾的男子,金寶沁倍感熟悉——那雙眼即便過去多年她依然熟悉得不得了。
“是你!”一眼,驚呼。
黑
衣蒙面男子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笑道:“很高興,你能一眼就認出我來。”
金寶沁撇嘴,表示不屑。“化作灰我都能認出你。不過,你做什麼要這樣,不累麼?”長途跋涉,他不累,她很累好不好。
黑衣蒙面男子,笑:“怎麼,很累?”
“廢話。”接着睨他一眼,“看來你八成是累了。”
本是戲謔,哪知道黑衣男子點頭,很大方地承認:“是挺累的,不想玩了。”很早很早就不想玩了,看她那麼辛苦,他再心硬也無法繼續下去,一切都是他捨不得啊。
這些年,只要她能跑能動,東南沿海都要鬧一次海賊之亂,以往,他是帶着報復的心情,可是近年來那種心情換成了一種期待,期待着每一次的相遇,雖然隔着長長的距離,卻是遠離束縛,那一片天空下只有她跟他,沒有別的男人。
而眼下他看她那麼辛苦捨不得了,不想她再累極,讓固若金湯的聽風島暴露出弱點,心甘情願地被她帶來的兵攻陷……捨不得,也不想再繼續,他也真的累了,只能遠遠地看着她與另一個男人恩愛幸福,他卻連靠近一步的資格都沒有,他累極了也沉默了,得不到就算了吧,放下——他這一生終究是無法硬着心腸去心狠手辣的。
自從動了心動了情,他就知道他再也沒有辦法向以前那樣狠得下心來對至親之人下殺手。
金寶沁沉默,望着蒙着面的他,突然讓跟在身後的念慈、阿金、憐兒都出去,屋內就留着站在下面的她以及坐在高位上的他。
“母后……”念慈不放心,雙眼戒備地盯着高位上的男子。
揮揮手,讓他放心。“無妨的,念慈,我們不過是老朋友聊聊天。”
無奈,念慈只好退下,臨走前狠狠地瞪了眼高位上的男子以示警告。
男子輕笑,對金寶沁道:“他知道他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
金寶沁愣了下,很意外他會知道,繼而笑道:“你到底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男子大笑,聲音朗朗,煞是好聽:“我的答案對你很重要麼?”
“不重要。”金寶沁搖頭,“我只是很好奇,爲什麼突然間選擇放開,你我都很清楚要不是你的退步,聽風島是不會這麼輕易被攻下的。”
早就不意外她會看出來,畢竟他早就知道她是聰慧絕倫的。“不是說了麼,累了。”
上前一步,更近距離地望着他,金寶沁很是不解:“爲什麼不繼續隱身?你站出來那就表示你沒有後路走了。”
男子的眸子暗沉了下來,凝視着金寶沁,許久之後,淡淡地問道:“你知道了?”
“早知道了。”金寶沁笑得有些痠疼,“你可以繼續隱身的,我也可以繼續當做不知道,爲什麼要突然站出來,堵死自己的退路?”
沉默……
許久之後,男子有動作了,伸手扯下面巾,露出一張很漂亮的臉蛋——齊王金行慎。
金寶沁一點也不意外,只是看着他。
金行慎扯了扯嘴角:“你果然早就知道了。什麼時候?”
凝望着那一雙眸子,金寶沁答:“第一次是懷疑,第二次是確定。”
“那我哪兒露出破綻了?”繼續問,他真的好奇。
“第二次確定是因爲味道。你身上有淡淡的藥香味。”金寶沁說道,“第一次懷疑,是在看到你的時候莫名的覺得那雙眼睛好熟悉,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敢將你與黑衣蒙面人聯繫起來。”
金行慎笑了:“你是狗鼻子嗎?”
金寶沁不理他的調侃,只是很鬱悶地道:“爲什麼不隱身啊?你現在讓我怎麼辦?”
挑高眉,“你想保護我?”
金寶沁擡高下巴:“一直都在保護不是?”
金行慎笑着點頭,想起她爲他掌刑他的那個齊王妃的往事來。“還真是。”頓了下,臉上的笑容斂去,表情有些嚴肅,“我,不想再隱於黑暗中,如我方纔所言我是真的累了,累極了。寶沁。”
突然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以往都是皇嫂的喊她,猛然間她有了一絲恍悟。
就聽金行慎繼續說道:“原本不會這麼輕易的,如果不是那次你在平王府爲我做的,今日我斷不會讓步,只是……”很無奈地笑了笑,“捨不得你累,恰好我也很累了,喜歡的人只能遠遠地看着無法近一步,每次喊一聲皇嫂,心就疼一次……你說我該如何繼續下去?從來都沒想過我金行慎也會有爲情所困爲情所縛心軟的一塌糊塗的時候。你知道嗎,爲了母妃,我一直無法原諒那些人,我設計了那麼多年,結果……”金行慎笑得好苦澀,“我不是被外面那些水軍打敗,我是被你、被我愛你的這顆心打敗……”
“行慎……”
搖搖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金行慎接着道:“如果可以,這輩子無法得到你,下輩子可以麼?下輩子可以離開大哥,到我身邊麼?我可以放下一切,你能到我身邊來麼?”
眼淚奪眶而出:“幹麼?幹麼要說這樣的話,誰知道有沒有下輩子?”
金行慎輕笑:“是呵,誰知道有沒有下輩子……”不再掩藏情感地凝望着心愛的女子,“第一次見到你,覺得你很好玩,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子被劫持了卻一點都不害怕。”
金寶沁含着淚,撇嘴小聲嘀咕:“誰說我不怕,我都怕死了。”
這話金行慎聽到了,啞然一笑:“第二次見到你,覺得明明一看就聰慧絕倫幹嘛裝笨?”
這回金寶沁朝他翻白眼,你才裝笨,那叫低調,低調你懂嗎?
金行慎發現他很神奇地竟然懂得那眼神表達的意思,笑得更歡快了。“後來,得知你與大哥走到一起,我無奈卻也很能剋制這份情愫,直到得知你墜崖,我才知道我是那麼愛你,再後來你回來了,我卻只能遠遠地看着你,最多隻能叫你一聲皇嫂,無數次想牽牽你的手,卻只能在夢裡面。
無數次想要狠心分開你與大哥,甚至殺了大哥也是可以的,我會毫不猶豫,可是我卻發現好怕你傷心,再後來你爲我掌刑李蓉蓉,我發現我再也無法狠心了,這輩子我算是完了……”垂眸掩去眸中苦澀,再擡眼,那笑容是那麼的燦爛,燦爛到如夏花極致的綻放,叫金寶沁看得眼睛好痛,心裡莫名的感覺到了絕望。“寶沁,我好愛你呢。”金行慎柔聲說道。
眼淚迷濛了雙眼,看什麼都朦朦朧朧的。
“不要,行慎!”金寶沁突然大叫。
可是,還是晚了。金行慎的自我一擊將天靈蓋擊碎,只留下一句話撕裂了金寶沁的靈魂——
“沒有辦法傷害你尋求解脫,我殺死自己總可以吧?”
守候在外面的念慈第一時間衝了進來,然後愣住了,目光落在高位上的男子的面容上,“王、王叔?”
底下的金寶沁癱坐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滿腦子只有那句話——沒有辦法傷害你尋求解脫,我殺死自己總可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