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至金陵的驛道上,兩騎快馬並轡急馳。
馬上乘客一男一女,男的戴寬沿竹笠,竹笠低壓在微聳的眉骨上,雙目有神,女的戴帷帽遮,瞧不清容貌,騎在馬上腰肢筆挺,結實的大腿夾着馬腹,騎術精湛。
“三哥,馬腿都快跑斷了,不是明天還有一局嗎,這麼急幹什麼!”
“這樣的棋局難得一見,我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這一男一女正是三癡和寧,兩個人把五名鶻門殺手引到西湖孤山,借林之手一舉除去,便踏上回金陵的歸程,前日在常州某茶館聽到有人說起信州侯與黃星鑑的三番棋大戰,三癡就心急火燎地往金陵趕。
“三哥,我中午都沒吃東西,肚子餓了,你也不心疼我。”
三癡道:“我這革囊裡有牛肉乾,你吃兩塊。”
+..厭了,那邊有個小店,我們歇會吧,順便吃點新鮮東西。”
三癡看來有點懼內,無奈道:“那好吧,現在離城還有二十里,歇一會再趕路。”
兩個人下馬,進到路邊小酒家,讓店家上幾樣時鮮蔬菜,一人一碗酒地對飲起來,桌下的腿還碰來碰去,一副親熱不夠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遊俠和刺客的樣子!
飯後,寧還要飲茶,三癡急了。說道:“這裡的茶有什麼好喝,回去讓我四弟煮茶給我們喝,那纔是茶道。”
“怎麼會!”三癡道:“以前是怕你有異心嘛,現在見我們如此恩愛,四弟欣喜還來不及。”
+.心道:“這馴夫術果然不錯。三哥現在已經被我磨得沒有棱角了,是個好男子。夏”
申時初,二人從武勝門入金陵城。直奔香如坊魏王鬥雞館,正好遇到來福。三癡忙問:“來福,主人贏棋了嗎?”
來福喜道:“老三先生回來了,太好了。姑爺還在下呢,來福看不懂,出來透透氣。”
來福當即領着三癡和寧進去,三癡向範判官、顧長史等人匆匆見了一禮,便雙手撐在看臺扶手上凝神看吳渭南和陳星垣講解的棋局。
一個月沒摸棋子了,現在看到場地正中那碩大棋盤上地黑白棋子,三癡竟有點第一次與寧歡愛時的感覺,全身一陣戰慄,激動啊!
此時的周宣正面臨難局,他的兇狠扭十字遭到了黃星鑑強烈的反擊。黃星鑑一直在積蓄力量,這時終於憤然出手,這是黑棋的勢力範圍。不對來犯的白棋予以迎頭痛擊豈不是無能!
黑白雙方激戰,周宣下棋非常靈活。他不會一條道走到黑,棄子轉換是他克敵制勝的法寶,不能戀子,戀子易敗。
這一戰下來,黃星鑑吃了白棋幾顆殘子,實地有所收穫,但周宣削弱了黑棋的外勢,可以說是各有所得。
周宣在上午頻頻長考,到下午時他只剩半個多時辰了,這是他地策略,他擅長快棋,他想在下午時以自己的落子速度打亂黃星鑑的節奏,實際情況也地確如此,黃星鑑不自覺地加快了落子的速度,第一局他超時,周宣允許他繼續對局,可最後還是敗了,這對黃星鑑地大棋士尊嚴造成了很大傷害,他深悔自己不該接受周宣的恩惠,所以這局他絕不能超時。
黃星鑑棋力深厚,雖然沒有多少思考時間,但下出的棋依然沉穩老辣,他利用自己地厚勢,把白棋分割成了六塊,黑棋是五塊,這樣,終局時,周宣就不是貼兩子半,而是貼三子半了。
棋局已經進入小官子階段,周宣盤面差不多就是三子到四子的優勢,棋非常細,從本局看來,周宣佈局和中盤的棋力已經完全能夠和黃星鑑抗衡,他現在弱就弱在官子,而官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高上去的,什麼借流水說棋、看高山頓悟,悟的是棋的境界,提高的是前半盤的棋力,這官子沒什麼境界好講,講的是算路、講的是紮實地功底、講的是收官的技巧,來不得半點玄虛。
黃星鑑官子手法嫺熟,手筋不斷,小刀割肉一般蠶食周宣地地盤,終局數子,白棋盤面多兩子,貼還三子半後,周宣輸了一子半。
也就是說在小官子階段,周宣被黃星鑑搜刮了一子半到兩子,差距真是明顯。
可憐那些押信州侯勝的棋迷又是血本無歸,來福、林涵蘊又是掙得盆滿鉢滿,押得最少地小香,二
子也變成了四十五兩,對小丫頭來說,這是一筆鉅款
周宣笑呵呵與魏王道別,和四癡步出對局室,四癡舉目朝看臺上一望,頓時臉現驚喜之色,低聲道:“主人,我三哥回來了。”
周宣朝信州侯府包下的的那兩間看臺雅座望去,一排人朝他招手,男男女女,分不清哪個是三癡,當即快步走上看臺,棋迷看客紛紛讓路。
三癡迎上來躬身抱拳:“劍奴拜見主人。”
周宣喜道:“老三度蜜月回來了,三夫人呢?”
周宣笑問:“三夫人,琴瑟和諧否?”
+.成,劍奴銘感五內。”
四癡見三哥平安歸來,放心了,對寧施禮說:“三嫂辛苦了。”
+.比的樣子。
林涵蘊嚷着:“領銀子囉,領銀子囉。”
周宣沒看到靜宜仙子,問林涵蘊,林涵蘊說:“姐姐從宮裡出來,覺得頭有點暈,就沒來這邊看棋。”
周宣問:“皇后娘娘召見道蘊姐姐有什麼事,對你說了什麼沒有?”
林涵蘊搖頭道:“沒說什麼,不過我看姐姐有點悶悶不樂,周宣哥哥去安慰一下姐姐吧,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對姐姐說了什麼。”
衆人一起回信州侯府,路上週宣問三癡杭州之行如何?三癡說:“主人放心,麻煩都解決了。”
周宣也就不再多問,說:“今晚設宴,爲老三賢伉儷接風洗塵。”
三癡見原先他們看好的擁有蹴鞠場、馬球場的翔鸞坊豪宅最終還是成了信州侯府,心裡大爲高興,孫氏兄弟又和他大談清明奪魁賽之事,說老三先生回來了,那“皇家信州圓社”就如虎添翼了,三月初一,也就是三天後就要進行第一場正式比賽了,明天就會知道第一輪對手是誰。
三癡真有回家的感覺,江湖飄蕩變得索然無味。
周宣隨林涵蘊去銅雀館見靜宜仙子,靜宜仙子正抄寫《抱朴子》,見周宣進來,優雅地擱下筆,含笑問:“宣弟,棋下得如何?”
周宣笑道:“當然是輸了,我若贏,涵蘊妹妹就要我賠錢。”
林涵蘊笑道:“周宣哥哥下不贏怨我呀,我雖不懂棋,但古先生和老三先生都說你這棋是要輸那麼一點點,你是竭盡全力了,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靜宜仙子爲妹妹臉紅,林涵蘊這又是學周宣說話。
周宣說:“還沒呢,看我明天贏他。”眼望靜宜仙子,說道:“聽說道蘊姐姐身體有些不適,要不要請醫生?”
靜宜仙子趕緊道:“不用不用,就是坐馬車有點暈——”
靜宜仙子從宮裡回來,一直心亂,所以抄寫《抱朴子》來收攝心神,怕見周宣,說道:“宣弟今晚好好準備明天的棋吧,不用來這邊了。
”
周宣答應了一聲,裝作隨意地問:“娘娘召見道蘊姐姐何事?”
靜宜仙子知道周宣是擔心涵蘊嫁給東宮,心裡忽然有一絲醋意,故意道:“是關於涵蘊的事,好了,不多說,宣弟,請回吧。”
周宣怏怏起身,向外走去。
靜宜仙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頭一軟,何必讓他擔心,肯定害得他明天下不好棋,喚道:“宣弟——”
周宣回過頭來。
靜宜仙子微笑道:“娘娘並未談東宮之事,宣弟放心。”
周宣大窘,倉皇而逃。
林涵蘊不大明白,奇怪地問:“周宣哥哥怎麼嚇成這樣了,真是奇哉怪也?”
靜宜仙子忍不不住笑,跑進內室去了。
周宣逃也似的出了銅雀館,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被靜宜仙子識破心思真讓他難堪,說實話,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想過要娶林涵蘊,只是覺得林涵蘊天真爽直挺可愛的,若是嫁給東宮,就好比一件絕無僅有的寶物被人搶先買走,這讓他很不情願,所以要破壞這買賣,他不買別人也不許買,擺在櫃檯裡看着也養眼,待時機成熟纔買下,這就是俗稱“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