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戰無極走上大理古城的街頭。
大理古城東臨洱海,西倚蒼山,正所謂一水繞蒼山,蒼山抱古城。其景色之美,天下有數。
古城由來久矣,歷經蒼桑。其間數次爲戰火所毀,卻又在廢墟上頑強重建。如今的大理古城是以明初在陽苴咩城的基礎上重建。城呈方形,開四門,上建城樓,下有衛城,更有南北三條少溪水作爲天然屏障。城牆外層皆是磚砌,城內由南而北橫貫五條大街,自西向東又縱容了八條街巷,因而讓古城呈棋盤式佈局。
大理古城又有“風花雪月”之說,其中之風說的是每年春、冬兩季是下關的風季,因此又有下關風之言。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城內大風呼嘯,街道上行人稀少。風打在臉上如同刀削,路上既使有行人也無不捂緊了帽子低頭趕路。
但戰無極功力深厚,自然沒把這點風放在心上。他踏步在古城的青石板路上,思緒紛飛。
遙想當年年少,他沒少和霍秋桐到古城遊玩。他還記得霍秋桐當年最愛吃古城裡那家老字號的雕梅,幾乎每至必嘗。可如今賣雕梅的小店仍在,可他的身旁卻伊人無蹤。
戰無極每念及此,心中隱隱刺痛,魂斷神傷。
當面吹來一股大風,呼啦啦把他的帽子掀飛,卻又落到跟前不遠處。這是下關風的特色,戰無極已不以爲怪,但冷風卻吹得他精神一振。
心想自己七尺男兒,又豈能總沉溺在過往傷痛中。如今魔門作祟,族中長輩又對自己青睞有加,自己身上正是責任重重,哪能再這樣消沉下去。
想到這,戰無極深吸一口氣。這是他兩個多月來,首次把霍秋桐對他的影響深深壓入了心靈深處。
佛家說立地成佛,那也可視爲思想中的一種頓悟。就如眼下的戰無極般,自然而然地拋開一切,往事便如同前世輪迴般變得遙遠起來。他只覺此刻靈臺清明無比,天地在眼中也有了更加動人的色彩。
他卻不知,就在剛纔,他的精神靈覺在境界上又精進了一層。
在小店裡買了雕梅,戰無極便想返回家中。眼角卻有人影閃過,他只覺那道身影熟悉無比,便轉頭看去。卻有枯瘦老頭的背影在巷子一閃而沒,像戰無極這種層次的高手眼力記憶何等敏銳,只要被他見過一面,即使對方易容也大可從身材氣度中認出。而這老頭落在戰無極眼中,卻讓他想起龍淵一人。
“洗前輩?”戰無極大感意外。
之前他聽說肅陽有一高官得了重病,把龍淵裡有“活神仙”之稱的冼月白請了去。肅陽位居北地,和雲南相去甚遠,怎麼冼月白卻會出現在大理古城之內。
戰無極心生疑惑,收起雕梅,往冼月白出沒的巷子摸去。
他遠遠吊着洗月白在街巷中走走停停,洗月白雖然醫名在外,但事實上他也是名高手。儘管還沒像墨白,白亦雪那種層次。然而以龍淵十席高手排名論,他至少可排在七、八名左右。只是洗月白以醫術聞名,在武技方便便名不經傳了。
戰無極知道他的底子,又見他行蹤詭秘,便收斂自身氣息。憑藉着他對大理古城的熟悉,還有高於洗月白一線的功力,戰無極並沒讓前方老者發現自己的行蹤。
兩人兜兜轉轉來到金花大酒店,只見洗月白閃身而入,於大堂處和一個陌生大漢接觸後,便走進了電梯間。
戰無極在確定酒店外並無暗樁監視後,便扮成遊客鑽進酒店裡。
他走到大堂服務處,對酒店工作人員壓低了聲音道:“我想知道剛纔那兩個人住的是幾號房。”
“抱歉,先生。我們不能隨便透露客人的隱私。”工作人員微笑道。
戰無極立刻拿出自己的身份證遞過去,在雲南,戰家人的身份證明可遠比任何官家證明來得更有用些。畢竟雲南是戰家的根基所在,其家族牽涉的人和事遍及雲南各個層面。
這工作人員自然也知道戰無極爲戰家長子,一見到這身份證明,他連請示上級的手續都省了,連忙也學戰無極般壓低聲音道:“原來是無極少爺,他們住在1305房裡,不知道少爺還有什麼吩咐沒?”
於是片刻後,戰無極走進了1304號房間,爲的自然是監聽隔壁房的動靜。
本着小心爲上,戰無極先從大衣內側取下三截短棍,再一一裝上立成三丈長槍。之前他的戰槍曾毀在窮奇爪下,這把長槍還是不久前從龍淵武備庫中所領,其堅固處比之前戰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槍通體幽黑,拿在手中份量極爲稱手,戰無極得之時愛不釋手,爲長槍命名“黑牙”。
黑牙在手,戰無極小心把耳朵貼在牆壁,立時把隔壁房間的動靜盡收耳中。
“洗老師不遠千里趕來和晚輩見面,如此殊榮,晚輩實是受寵若驚。”
先傳入耳朵的是一把陰冷男聲,這人跑上說得客氣,但語氣卻透着傲氣。戰無極聽得極不舒服,卻聽洗月白聲音響起,連忙收斂心神傾聽。
“哈哈,少門主客氣了。丁恨老哥實是洗某平生最欽佩的人之一,他的紫氣凝陰眼看大成,豈料爲奸人所害,實是可惜。不想丁老哥還有小侄這麼一個青出於藍的兒子,修羅門果然人才輩出,洗某亦替丁老哥慶幸不已,又怎麼會計較跑這區區千里路程。”
戰無極聽得心中一緊,原來和洗月白見面的人竟然是修羅門門主。洗月白身爲龍淵之人,卻和魔門中人見面,這消息要傳出去,非得讓龍淵翻天覆地不可。且從洗月白的語氣聽來,他識得魔門之人不少,莫非這老前輩竟然是魔門那神秘的內應?
念及此,戰無極心神激盪。耳中又響起那修羅門少主的聲音,他連續強壓下心中的千層浪,屏息傾聽。
“洗老師過獎了。這次我們修羅門接下救出極意門女徒木鈴的任務,雖然通過種種手段把我們的人手送入京都之內。可數月下來卻一無所得,連木鈴身在何方都不得而知。小侄也知道現在龍淵正盯得緊,但事不得以,唯有向洗老師請教,還望洗老師告之木鈴所在。”
“觀你能夠暫時不去追查丁老哥的死因,卻接下這艱鉅的任務以揚修羅門之威,便知世侄果是成大事之人。這亦是我肯冒險與你見面的原因,至於木鈴何在,你且附耳過來……”
接着隔壁房全無聲息,戰無極猜想兩人正在密語。但過得片刻,他突覺有異,這話說得也未免過久。
瞬間,戰無極知道自己行蹤敗露。
他當下再不猶豫,便想退開。豈料牆壁突然無聲碎裂,塵煙紛飛中,有兩道人影怪笑從煙中撲出,挾帶着碎石斷木翻掌疾拍戰無極胸口。
戰無極立時站定。
他本來打算撞窗逃逸,但觀這兩人掌風凌厲,便知無一不是高手。
如此一來,戰無極再執意逃走。那麼他撞開窗戶的瞬間勢必會有緩上一線的時間。這短知瞬間落在普通人眼中自是忽略不計,可對高手而言卻是致勝的契機。最大的可能是對方兩名高手趁他撞開窗戶的瞬間施以殺手,那到時戰無極將置身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由此可見,戰無極的心思和反應也是上上之選,否則也不能以二五之齡便成爲僅在白亦雪及墨白之下的年青高手。
黑牙瞬間刺出,槍尖晃動如同蜂鳴,盪出槍影無數迎上對方掌風,卻是以攻對攻。
戰無極展開瞬獄槍的暴雨式,此式最擅羣攻,用來以一敵衆再適合不過。配合戰無極深厚的靈勁以及一往無前的氣勢,大有三軍辟易之感。立時酒店房間裡如同颳起狂風,下起驟雨,槍勁激盪風聲呼嘯,動人心魄之極。
槍掌相接,十數記如同爆竹般的大響炸起。
戰無極悶哼一聲,往後倒退。
他雖氣勢無雙,終吃虧在匆促出手。且對方兩人功力比他只高不低,三人短兵相接,戰無極只覺自己長槍如同刺入泥沼中有力難施,不得以往後疾退。
豈料這兩人心中驚懼比戰無極更甚,他們卻是丁邪丁惡那對兄弟。
當戰無極聽得洗月白之話時心神激盪,微微泄出氣息立爲他們所感。爾後洗月白故意壓低聲音,卻是給這兩兄弟爭取時間默運玄功,方能一舉破牆搶攻戰無極。
這兩兄弟本想一招制敵,不料對手高明得和他們硬撼數招而不敗,僅小退數步。
丁邪丁惡最擅聯手製敵,見戰無極相當高明,知道普通手法不足以留住這年青高手。兩人怪叫間朝戰無極撲去,卻於途中,丁邪突然縮到其弟身後,由兩人變成一人。
這招和戰無極的無定式有異曲同工之妙,皆是讓敵人有無從下手之感。戰無極一愣,便這分神間,丁惡躍起拳腿皆出,狂攻戰無極的上三路。而丁邪則從底下如同陀螺般旋轉滾至,張腿如刀,削往戰無極的下半身。
兩人看似同時出手,可落在戰無極眼中,卻知道半空的丁惡將落後丁邪一線。可這人拳風腿勁卻隱隱封住自己上方空間,讓他只得選擇硬撼底下丁邪一途。
戰無極很清楚,只要他去硬拼丁邪,將會陷入兩人的合擊之術中。到時如人入泥沼,脫身不得。
值此生死關頭,他大喝一聲。長槍閃電般刺向底下丁邪,上頭丁惡嘴邊方逸出笑容。卻不料戰無極槍勢一改,竟不顧丁邪勁腿,黑牙上挑丁惡,一付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模樣。
他這是在賭。
戰無極雖不識得丁邪丁惡兩兄弟,卻從他們配合無間的攻擊手段中看出這兩人關係親密。若非從小就培養出來的默契,是絕難在形勢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還能夠做出如此完美的配合。
如此一來,這份默契便成爲兩人唯一的破綻。像他們這般關係的人,是絕難忍受少了任何一人後的生活,所以必定相當重視對方性命。
可這些也不過是戰無極的猜測,所以他只能賭賭看自己的運氣。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一見戰無極反挑丁惡,丁邪顧不得對他再下殺手。削往戰無極腰身的勁腿改踢長槍黑牙,戰無極哈哈一笑,長槍瞬間收回身後,原來他用的卻是虛招,方能像現在般變戲法似的說收就收。
於是踢往長槍的腿直朝丁惡踹去,任丁邪見慣風浪也不由臉色大變。
趁兩人手忙腳亂間,戰無極爭得一線時間,朝酒店窗戶撞去。玻璃四碎,戰無極已經半個身子躍出窗口。卻在這時,一條皮膚蒼白,青筋暴起的手臂當胸拍至。
時間角度無不恬到好處,取的正是戰無極換氣的短短瞬間。戰無極萬般無奈下,只得橫槍格擋。
那人手掌拍在槍上,戰無極只覺一股大力透槍涌至,直入體內。
他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卻加速墮下。
飛落中,戰無極看到破碎的窗戶旁站着一個臉色陰沉的年青人。他牢牢記住修羅門少主的模樣,在落地前連續幾個翻滾卸去勁力。等腳尖點及地面瞬間,又借力騰移,在瞬息間便沒入古城巷道中,轉瞬不見。
“此子殊不簡單,破了我二位叔伯的聯擊之術,又中了我一掌卻不死只傷,不知洗老師可認得此人?”修羅門少主丁忌淡淡問道。
在他身後,洗月白走了出來,搖頭苦笑道:“我哪有不認識的道理。他是雲南戰天之子,名無極,在龍淵十席高手中排名第六,身手相當了得。不過,他怎麼會回來雲南?”
“這個問題不問也罷,反正死人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丁忌冷笑道:“眼下我門三十六地煞便埋伏在這古城四周,除非戰家大舉來犯,否則他戰無極別想離開大理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