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南市,闌滄港口。
龔天正拄着柺杖,遙望那不斷朝海平面降下的大火球。海風徐徐,拂動着龔天正的衣裾,他神情嚴肅,臉容冷峻,不知正在思索什麼。
突然身旁一暖,香氣滿懷,卻是音速劍朱莉輕挨身側。
“在想什麼?”朱莉輕輕問道。
龔天正淡淡一笑,說:“沒什麼,只是覺得世事很奇妙。當年若沒有收小倩爲養女,今天我估計也不會回到華夏大地,那魔工匠神恐也難有相遇的機會。”
朱莉看着這個男人,心中感概萬千。
二十年前,她和積克、邁考克一起爲龔天正各美國各地的孤兒院中挑出領養。而自從,三人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龔天正不但給予他們最好的教育,且根據各人資質分別授以不同武技,讓他們走進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奇妙世界。
朱莉很感激這個男人,是他令自己改變了平凡的一生。而不知何時開始,這份感激變成了愛。就在朱莉18歲那年,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這個男人,包括自己的青春和身體。
儘管在龔天正身上,她得不到任何名份。但只要能夠和他在一起,對朱莉來說已經夠了。
在她的心中,龔天正是嚴師、是情人、更是偶像。她忠實執行龔天正的每一個任務,永遠不會質疑,也不會多問。就如現在,她知道龔天正想的並非如此簡單的事,卻不想追問。
事實上,龔天正確實沒把魔工將至一事放在心中。反倒是把魔門前前後後所作之事細細推敲之後,龔天正和蕭厲曾經作出的猜想一致,均覺司離並非只爲了振興魔門如此簡單。
所不同者,蕭厲知道了答案,卻已經辭世。而龔天正卻仍然摸不透司離的真正用意,但他決定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魔門傷害到自己的女兒。
想到龔倩,龔天正嘴角不由自主逸出淡淡笑容。
或許自己性格使然,龔天正在給予龔倩全新身份後,卻沒有像培養高門大閥的千金般去培養龔倩。對於龔倩的培養,他一向本着從天性出發入手。而遭逢鉅變後的龔倩,記憶雖然被封印遺忘,但卻潛意識下生成一個獨立自主,果斷堅毅的人格出來。
於是龔倩幾乎是被他當成男孩子養,最後更被送進了軍校培訓。
這孩子雖不是他親生,但十年相處下來,龔天正卻視如已出。而也因爲龔倩的出現,他的人生才平添了許多樂趣。
正沉浸在回憶的美好時光中,龔天正突然心中一動,笑容收斂。
悶哼聲在身後傳來,朱莉驚愕轉身,只見數十米開外的地方,負責看着汽車的飛刀手邁考克不知爲何騰身後躍,同時雙手連揮射出數把飛刀。
卻見突有黑光逸出,流光如潮斜切半空的邁考克。
飛刀手悶哼聲中,急擰腰身打旁旋開。但黑色光潮卻自龔天正的座駕上掠過,銀灰色的寶馬車立時從中分開,就此報廢。
朱莉冷哼,搶身上前。今天她兩人是陪龔天正外出洽談一筆生意,朱莉慣用的西洋花劍更不像邁考克的飛刀可藏在身上,因此並沒帶在身邊。
但她跟隨龔天正多年,四將中又屬她和匠神的關係最爲親密,所以平常多得龔天正指點。眼下刺劍雖沒在身上,卻撮指成劍,朝着自汽車殘骸後走出來的一道身影點去。
立時,空氣中生出“哧哧”異響,卻是靈勁破空電射而去。
從容走來的身影極爲高大,身上披着如同阿拉伯人的長袍,但卻是通體漆黑。臉上更纏着黑巾,只露出一雙神光電射的眼睛。
他見朱莉隔空發出劍氣,眼中閃過笑意。也不見他如何作勢,身上長袍突然拂動起來,任由朱莉劍氣刺在他的身上。
然而這怪人黑袍一陣劇烈震動後,卻又靜止下來,彷彿剛纔拂在身上的只是微風。
朱莉大訝,她雖沒刺劍在手,但剛纔發出的指風力能穿石,卻連人家一個衣洞也沒刺穿,當知來者實力強橫。
她卻夷然不懼,去勢不變,雙指幻出千百指影朝怪人罩去。
“找死!”
從黑巾中傳來冷哼之聲,這人說的雖是漢語,但吐字並不清晰,聽着相當古怪。
然而他出手卻毫不含糊,黑袍拂動,袍下伸出一臂朝朱莉直轟。
這人袍下似無着衣,露出的手臂肌肉暴露在空氣中。但讓朱莉吃驚的是,他的皮膚漆黑如墨,且隱現金屬光澤,十分怪異。
而一拳轟出,頓時有狂猛拳風襲來。這個拳勁凝而不散,拳壓堅如鐵柱,朱莉的指影與之相比之下便猶如“花拳繡腿”般不堪一擊。
朱莉只覺呼吸一窒,臉頰生痛。突然眼前一花,卻爲龔天正擋住,立時逼人拳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龔天正的柺杖彈起,毫無花巧地點在那人拳頭之上。
兩人同時全身一震,各向後退一小步,卻是不分伯仲。
“來得好!”
這人被震退一步,不怒反笑。那黑色手臂揚向龔天正,手掌翻開,在其掌心卻嵌有一物。此物質如水晶,渾圓無暇。突然,這圓狀物中黑光凝聚,其掌間靈動急劇提升。
龔天正臉色微微一變,五根手指輕靈轉動柺杖,頓時杖影揮酒出一個圓形黑影。
同一時間,那怪人掌間黑光暴漲,竟純以靈氣壓縮成炮,近距離朝龔天正轟射。
朱莉人在龔天正身後,卻只聽得耳中暴鳴響起,跟着狂風急掠,吹得她幾乎立足不穩。再看龔天正,他以柺杖舞出圓狀黑影,卻將對方的靈勁炮擊卸往四方。
兩人僵持數秒後,對方靈勁漸弱,最終黑光散去,兩人皆毫髮無傷,但地面卻被靈勁硬生生刮掉了一層。
“來而不往非禮也。”龔天正淡淡笑道。
柺杖停止舞動,龔天正輕彈杖身,這黑色柺杖立刻節節斷開,龔天正手腕一動,變成“量天尺”的黑索立時掃出一片索影,縱橫交錯如同一個黑色風暴朝怪人罩去,卻是龔天正的絕藝“千絲萬縷”。
若被這片索影罩於其中,勢必受龔天正的攻勢影響變得縛手縛腳,最後只餘敗亡一途。
當時柳盈花差點殺了唐柯,龔天正含怒出手,正是以這一手絕藝打得暗香閣主膽戰心寒,最後被趕出了準南市。
這怪人似識得厲害,一見索影罩來,他另一手從袍中揚起。也不知道他手持何物,只聽連續幾聲銳響傳出,交鳴如同金鐵,而龔天正的索影硬是被擋得緩了一線。
黑袍男子大笑一聲,趁機後移,遠遠離開龔天正的黑索攻擊範圍。
龔天正也不追擊,手腕再揮,卻收回黑索,再次組合成柺杖。
柺杖輕點地面,龔天正淡淡問道:“來者可是當代魔工?”
朱莉聽得全身一震,她卻沒曾想,這手段怪異的黑袍男子原來卻是當代魔工。
這時邁考克亦回到龔天正身後,一雙鷹眼緊緊盯着黑袍怪人,手中暗釦飛刀,一付隨時出手的格局。
只聽對面那人長笑一聲,伸手把長袍掀起再扔於地上,露出精赤的上身。他又緩緩解下臉上黑巾,露出一張帶着異國風情的臉孔。
略看雖像漢人,可細看之下,卻可發覺這男人額頭遠較一般人谷出,眼珠呈湛藍色,鷹鼻厚脣,卻是個混血兒。
此人年紀與龔天正相若,蓄着絡腮鬍子,再配合肌肉賁張的體格,形相相當豪邁。但怪異的是,他膚色偏黃,但雙臂從手指起,至肩頭止卻是墨般漆黑,且隱泛金屬光澤,一看便知此狀非是天生。
“本人區傲,正是魔工。今日能夠和當代匠神相遇,甚是歡喜,高興得都差點忘記了你我之間的師門恩怨。”魔工哈哈笑道。
龔天正正色道:“如此說來,區兄是打算在此和我分出生死羅?”
“哪有如此簡單,龔兄正是區某畢生難求的對手。何總你我師門,恩怨糾纏千年,又豈是簡單一個生死便能解決。”區傲聞言,擺手說道。
龔天正細細打量他的雙臂,奇道:“區兄這雙妙手,莫非是把魔動傀儡的技術用在了自己身上?”
區傲點頭,欣然道:“龔兄好眼力,想你匠神一脈訴諸外求,制萬千巧器神兵。然我魔工,卻往內尋,如同區某,雖只兩臂,卻集千兵於一體。如此兵器既爲吾血肉,再無內外之分,方爲上乘之道,龔兄以爲如何?”
龔天正搖頭笑道:“這點我不敢苟同,兵器就是兵器,非血肉所生,既爲外物,又何來內外之別。我匠神制巧器萬兵於外,便是明瞭再鋒利的神兵也終是外物,只是輔助人的器物罷了。然你魔工卻主次不分,須不知修心爲上,修身爲下的道理。”
被龔天正當面反駁,區傲卻毫不在意,反而笑道:“這正是你我師門道統之別的由來,也是思怨的起源。但即便你我在此辯論個三日三夜,卻也說不清孰是孰非,不若我們另尋比試之法,一較高下如何?”
“如此說來,區兄心中早有計較,不妨說來聽聽。”龔天正微笑說道。
“好,龔兄快人快語,十分痛快。”區傲笑容一斂,正色道:“眼下魔門正與華夏白道較勁,不若這樣,你我各助一方,看到時哪一方勝出。我看龔兄是不會站在魔門一方,便由區某代勞,龔兄認爲如何?”
龔天正苦笑道:“我能否說個不字。”
“你說呢?”區傲回道。
說罷,兩人大笑起來。
龔天正笑罷搖頭道:“華夏現在已經夠亂的了,區兄又何必再來插上一腳,你我之間師門恩怨,實不必把他人拖下水,區兄可否重新考慮一個方式。”
區傲雙眼智光閃爍,冷言道:“龔兄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這天下之勢,又豈是你我兩人所能左右得了。時來勢至,若它要亂,即使沒我們參與,也不見得就會撥亂反正。區某隻是順勢而爲罷了,若龔兄以爲不然,那便依你所言,我們擇日分出生死亦可,但那卻會無趣得多,也叫區某不免要小看龔兄了。”
龔天正知道他心意難改,只得說道:“那一切便依區兄所言吧。”
“這就對了,就讓我們放手好好大玩一場吧。”區傲哈哈一笑,揀起地上黑袍重新披上,遮住他那奇怪雙臂,跟着說道:“今日別過,他日再見便是死敵。區某先走,龔兄保重。”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直到那雄偉的身影消失在港口,龔天正才收回了目光。
龔天正轉身看向夕陽,心中暗歎。司離再加上個區傲,這華夏恐怕將會變得更加混亂了。
火球終落入了海平面,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於天際時,夜幕降臨了。